就这个问题而言，席夜真不知道要怎么和沙离耶说，就像是她没办法否认她对人家有想法似的。
可是有想法地一回事，这世界上哪那么多有了想法就一定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走的事儿？
她不觉得此时他貌似有点看上她的意思，而她刚好又对他的想法，两人就必须得过在一起。
他俩明摆着不合适，他有后宫佳丽无数，她要一夫一妻，这么个现实又直白的矛盾搁着摆着，与其到时闹得天翻地覆，还不如就别开始了。
啊？你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冷静？她本来就挺冷静好吗？
“在想什么？”沙离耶实在是不习惯某人敛眉深思的模样，难得的一回，没沉住气。
“啊？我在想要怎么谢皇上。”回过神来，席夜绽出一抹笑来。
“谢孤？”疑惑地挑起眉，她若是要谢他，可是谢不过来吧。
“嗯，谢谢皇上救了小白。”
看着那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以及搞怪的漫不引以为傲的眼睛，诚恳得让沙离耶有点经受不住，突然正经起来的人，他还真不习惯。
“孤救的是他，你道的是什么谢？”
“我不知道皇上的出发点是什么，但是皇上的确是救了我所重视的人啊。”
“所重视的人？”妖孽的心情开始妖化了，眼睛再次眯了起来，看着那个一副理所当然的人。
某货对于这种妖化的情绪相当地敏感，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回应，“就像是哥哥一样，那是亲人，他们从我醒来后一直很照顾我，宠着我，呃……说起来，皇上，那也算是您的大舅哥？传说中的国舅？”
大舅哥？国舅？
沙离耶愣了愣，没来由的因为这这个名词心情小小明媚了一下。
“如果照你这么说，孤救自己的大舅哥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谢就不用了，你安生地给我好好呆着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皇上，臣妾我一直很安生好吗？您看我现在连偏云殿的大门都不出。”席夜无辜地摊摊手，露出的手居然瘦得几乎只剩下皮了。
沙离耶低着眸，抓住了那只手，入手的是冰冷与冷硬，那手居然像是没了肉似的，记得以前他也握过这只手，是温温的肉肉的，摸着十分的舒服。
“总之好好呆着，不许乱吃东西，按时吃药，把身体快些养好。”
总透是夹着妖气的眼睛，此时可能连主人自己都不知道，那淡淡地忧心与温柔。
席夜被迷惑得找不到语言去应对这突然而来的温柔，只是怔怔地看着被他紧握在手中的手，然后看着他慢慢抬起，送到唇边，印上轻轻地一吻，那一瞬间，她觉得他的身边，还有自己的身边，开出了千朵万朵的玫瑰花，那画面，美得比做梦还经玄幻。
席夜必须得坦承地承认一回，如果他时时这么温柔，可能就算是他的后宫佳丽三千，她也会心甘情愿地掉进这温柔的陷阱，还真的迷人啦。
不过还好，他的温柔也不过是一个幻境，只一刹那，一句话就把周围的玫瑰花打得四处飞散，直到回归现实。
“肉真少，像吃凤爪似的，孤给你送来的那些补品你都有好好吃吗？”
看那貌似嫌弃的眼神儿，席夜黑线，她决定忘了刚才自己那脑残的想法。
“皇上，臣妾我虚不受补。”爪子往回一收，然后低头看看，这一看，还真吓一跳，自己的爪子什么时候真变得爪子了？
席夜几乎都快忘了皇宫里还有个太皇太后，因为自从刚来时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就算之前太皇太后亲自来看过她，她也是睡着的。
所以，当再次站到太皇太后面前时，她莫名其妙的就有种恍如隔的感觉，并且感觉这老太太好像又老了几分，连那老练凌厉的眼神儿也变得有些无神了。
太后的宁心宫似乎和以前一样，一进正殿里就闻到了一股子檀香味儿，太皇太后仍然坐在那里，只是身体是斜靠着，看起来像是浑身无力似的。她的身后还是那个看起来没比太皇太后年轻多少的嬷嬷。
“环儿近日的身体可好了些？”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嗓子似乎有些沙哑，而且特别地虚弱。
“谢太皇太后挂心，臣妾近日身体已经好多了。”席夜回答得中规中矩。
太皇太后慢慢地抬起眼睛，那双眼睛似乎还是睿智的，只是初见时的锐厉似乎已经渐渐消失于无形。
“哀家的时日也不多了，只是有一件事始终放不下。”轻轻咳了两声，太皇太后微微喘息地说道。
“太皇太后定然会长命百岁。”
“环儿，这可不像是你啊，上次来的时候哀家记得你比这时有精气神儿多了。”
席夜愣了一下，随即抓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不是紧张嘛，太皇太后您突然叫臣妾过来。”
“呵呵……哀家还以为你不会紧张呢，这一年多来，你在皇宫里做的事儿，哀家可都听说了。”太皇太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看着这么在自己面前露出有些娇憨不好意思笑容的席夜，自己沉重多年的心似乎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环儿啊，现在所有的事情已定，你也已经没有必要帮着皇帝在后宫做事，如果你想离开皇后，皇祖母帮你离开吧，并且永远不会让皇帝找到你的。”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哑着声音说道。
那声音像是磨过了沙纸，让人的耳朵也跟着不舒服起来，再加上微喘的气息，还真是让人有点怕，她一个气儿没上来，就过去了。
“太皇太后……”
看着风烛残年的老人，席夜犹豫着话要怎么开口。
“怎么了？孩子？你不想离开吗？咳咳……你不能，你不能啊，他是……他是……咳咳……”
看到她脸上的犹豫，太皇太后激动地提高了声音，可是声音越高，情绪越激动，她越是说不出来，最后只剩下下永无止尽的咳嗽。
这下把席夜吓到了，她赶紧上前去，也不顾得什么礼仪不礼仪的，直接去拍老太太的后背，然后对着身后那个着急，但动作已然慢半拍的嬷嬷说道，“嬷嬷快倒杯水过来，快……快……”
年纪大的嬷嬷赶紧去倒了杯水，颤颤应应地过来，一杯水只剩下半杯，席夜接过来，就着太皇太后的嘴喂了进去。
水流慢慢地压过了咳嗽，老太太的气息微微平稳了一些，但还是急促，席夜看这样也不行，只接提高了声音对着外喊道，“来人。”
紧接着，门外进来了一个中年的宫女，她看着人说道，“快去请皇医。”
“是！”宫女弯着腰，急急地退了出去。
席夜一边顺着老太太的背，一边开始安慰老太太，“太皇太后，我并不是舍不得离开皇宫，也不是喜欢上皇上，只是我现在生了病，很重的病，如果我离开这里，可能不久就会死了，我不想死，所以暂时我还不能离开，不过您放心，您所想的事情，我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该死的，她说了一点小谎话，但是她的保证绝对真实。
太皇太后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爱笑的眼睛，此时是无比的认真。
“环儿，是皇祖母对不起你啊……”老太太看着看着，突然就感伤了起来，老眼溢出了泪水，瞬间吓得席夜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给老人家抹眼泪。
“太皇太后您别哭啊，您对我挺好的，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这人老人还真是老小孩儿，说哭就哭，就算是曾经叱咤后宫的太皇太后也没办法逃离这个人生定律啊。
其实太皇太后依然是太皇太后，即使情绪激动了，即使掉眼泪了，即使气息都已经不稳了，即使也可能快离开这个世界了，但是她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气息仍在微喘，但她不是坚持说道，“说到了这里，哀家也不想带着遗憾入土，就算是环儿恨皇祖母……”
皇医来了，席夜退出了寝宫，不久之后沙离耶也赶来了，紧接着太后也来了，席夜站在门口，感觉到太后在看到自己时那一闪而过的恨意，但她全当没看见，现在她没功夫去和她去得瑟，刚才太皇太后的话有点让人措手不及啊。
原来席夜的身份这么具有戏剧性？
大家还记得雅美人曾经讲过的那个后宫喋血的故事吧？故事最后是刚才进去的太后是最终的boss。
可是今天却突然太皇太后告诉她，她才是那个终极BOSS。
当年皇帝迷恋那位美人，几乎荒废了朝政，当时的太后几经劝阻都无用，最后只好下狠手，灭了那位美人，而那时，她刚好就是那位美人生下的小公主。
太皇太后最终没有狠下心把这个皇家的种给灭了，但还是把她送到了山上，就是水离耶习艺的山上。
说到这时的时候，席夜那时想，那座山其实是不是就是皇家弃子的收容所啊？
本来太皇太后是想把这件事栽在现在的太后身上，因为那时她发现这位太后和被她弄死的那个美人长得很像，皇上已经注意到她，她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于是，她就想把事情栽赃到太后的身上，结果太后聪明绝顶，愣是使手段，把目标移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身上。
紧接着太后就没有意思外被宠幸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皇帝这位似乎还有理智，虽然他把太后宠上了天，但却并不是荒废了朝政，这让太后稍微收起了想要把现在的太后也弄死的心情。
直到那次太后因为一个妃子不小心喂五皇子，也就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现在的皇帝大人吃了些东西，差点中毒而死之后，太后愣是在皇帝身边吹耳边风，把那个事实上应该是被人陷害的女子赐死。
太皇太后才又重新注意起这个女人来，而这一注意，她就发现了，前段时间的个贵人以及一个小公子的死都跟她有关系。
后宫女人斗来斗，她不想管那么多，但是你弄死了皇家的种，这问题就大了。
而且到最后，这女人居然想连太子都要害了，直到那时太皇太后觉得自己不能姑息，于是当年的事情又被搬了出来，而这次的目标就是当时还是妃子的太后。
于是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了，太后被关入了冷宫，本来是应该赐死的，但太皇太后最终还是仁慈了，她把沙离耶也送到了山上，并且认为这样就能绝了太后的心思。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即使送上了山，那个从小就比别人要深沉上好倍的孩子早就在心里扎了仇恨的根。
孩子小时候都是粘着母亲的，再怎么成熟的孩子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而这时，就已经在孩子的心灵下造成了阴影。
同时再在一个心有野心的母亲的灌输下，他便觉得整个乌牙国的皇宫都背叛了自己，他必须回来，让这里属于自己。
席夜盯着门上的雕花继续发呆。
她觉得沙离耶应该是非常爱自己的母亲的，回想起在宇文庄时看到宇文家母子当时的情景，他所露出的眼神儿，那是一种共鸣，或许他也曾经经历过相似的事情吧。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地早，等席夜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同时寝宫的大门也已经打开，沙离耶和太后就站在门口。
她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太皇太后的情形……”
沙离耶看着她单薄的穿着，因为在外面站久了，鼻头有些红，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傻在这儿站着？”说着，身上的狐绒披风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吸吸鼻头，上面有清色的鼻水流下来，冲着他笑笑，“没怎么冷。”
太后看着儿子的样子，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冷厉的眼看了席夜一眼，“你对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居然把她老人家气成这样？”
席夜眨眨眼，特无辜地说道，“臣妾什么都没有说啊。”都是听太皇太后在说好吗？不让她说她非说，说什么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其实上她不就是因为害死了她亲妈觉得愧疚吗？关键是她不是本人，根本没有恨她的想法，她还觉得把她送出宫，不用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挺好呢。
“母后，您还回去休息吧。”沙离耶打断母亲要说出口的话，淡淡地说了一句。
太后脸色由铁青变得深红，深红而后又青白，这颜色变得简直像是变色龙，席夜偷偷乍舌。
最后，太后还是没拧过自己的儿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席夜，拂袖而去。
席夜看着太后仿佛带着一团火的背影，不由担忧道，“皇上，您这样忤逆太后真的好吗？我记得您特孝顺的啊？”
“那你是想她在这里治你一个气死太皇太后，不敬不孝，甚至谋杀太皇太后的罪名？”沙离耶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凉凉道。
席夜缩了下脖了，把下巴藏在狐绒的领子里，暖暖的，还有他的气味儿，很舒服。
“不要说得那么吓人，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这皇宫里什么都没做的人，莫名其妙就死了，可多着呢。”看到她正在吸取披风上的气味儿的样子，沙离耶心情不错。
“……”某人黑着脸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太皇太后的身体……”
说到这，沙离耶也沉默了下来，回头往寝宫瞅瞅，轻轻地说了一句，“皇医如果熬不过这三天，恐怕……”
席夜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倒也谈不上有多伤心，毕竟感情不深，而且也是年纪大了。
只是——老太太是真心地想要补偿，想要为自己的亲人做点事情。
生在帝王之家，可能天生不要缺情少爱，不管是亲情爱情亦或是友情，在这样的家族永远都不会成为中心点，那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道具而已。
但是人老了，总需要有个寄托，看着自己的儿子先自己一步离开，看着自己的孙子离开，老太太的心情恐怕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悲伤，她把自己关在宁心宫，不再过问政事，恐怕也是厌倦了这种随时随地都在算计的勾心生活。
对于席夜，她或许是亏欠多余亲情，但不管怎么样，她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去体现亲情。
然而，大概是皇家人的都不懂亲情是怎么表达吧？
她觉得她给别人安排了最好的，可是却从来不去问别人乐不乐意。
“想什么？”沙离耶看着她沉静而低敛的眉，这是他很少见的神情，不是那么神采飞扬，不是那么贼笑邪恶，而是一种仿佛将要消失的飘渺。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太皇太后刚才对我说的话。”她笑笑。
“她说了什么？”他问。
“她告诉我的身世，那时我发现，其实我们俩的经历都差不多呢，我可爱的弟弟。”她笑了，一只手不客气地摸上了他的头。
然后转身离开了。所以，她没有看到沙离耶先是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然后又非常神秘而深沉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