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天黑,宪宗朱润之从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掌灯,秦仲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低声问着:“皇上,今夜晚膳开在哪里?”
这是一个委婉的问法,其实他仍然是代爱妃骊姬来探问他的口风。
朱润之眉毛一剔,作为君王,他一直非常小心的平衡着后宫的各位妃子,他并不想因为专宠哪一个而使她在后宫中被孤立。
而他一直觉得骊姬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蕙质兰心的妃子,这也是他为什么赐她骊姬这个名字的由来,他希望骊姬能像这座帝国的陪都骊京一样,成为慕容皇后的左右手。
但是,现在,骊姬也开始不断的用各种方法来试探他,他似乎也觉得厌倦了。
原来,这个女子,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普通女子罢了,与那些后宫中的女人一般无二,除了希望得到他的专宠之外,目光从没有放到过宫墙以外。
“去骊姬那里吧!”朱润之叹口气。
“遵旨!”秦仲的嗓音一下子变得高亢起来。
朱润之驾临骊姬居住的长福宫之前,早有太监去飞报了,远远的在长福宫门口,就见到身着全套的贵妃冕服的骊姬立在寒风中。
“皇上……”骊姬望着朱润之,红了眼圈,她生下小公主以后,在这寒冷的长富宫中住了三个月,皇上来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得清。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次留在骊京陪王伴驾,会近水楼台,能多沾一些雨露,进而在生下个皇子也好,没想到,这三个月以来,皇上来他这里的次数,反倒比在中京的时候还少。
“天寒地冻,爱妃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朱润之握住她冰冷的手:“看看,已经冻僵了,下次不要这样辛苦啦,骊京的冬天很冷。”
“只要皇上能多多驾临臣妾这里,臣妾就是天天站在这里也是无妨。”
“固执!”朱润之执了她的手:“我的小公主今天怎么样?”
“皇儿早已睡下了。”骊姬微笑:“她可是每天都是精力旺盛呢。”
“唔……”朱润之不置可否的望望宫苑里面的几个房间,书房亮着灯,抬腿迈了进去。
书桌上镇纸下面压着一张宫粉描金的手札,上面是一行行的娟细小楷,好奇的拿起来:“写的什么?”
骊姬红了脸:“是妾身闲来无事,信笔涂抹的,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
朱润之微笑:“看看何妨。”
他展开手札,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写了一首宫词: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妄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转展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块。铺翠被,待君睡。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贶。
“写得好啊……没想到爱妃作词还有一套。”
“皇上见笑了,臣妾信笔涂鸦……”骊姬已经变了脸色,这词是她写来无事写就的闺怨词,不知会不会触到皇上的霉头。
“嗯?我看不错啊,”朱润之向下翻。
第二页上写道:
迭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迭锦茵,待君临。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熏炉,能将孤闷素。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徐熏炉,待君娱。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臣妾惶恐……”骊姬突然跪了下来,“求陛下不要看了。”
“骊姬……”朱润之合上手札,眉头瞬也不瞬:“在朕看来,这首宫词写得不错,你犯不着为了这个惶恐。”
“谢陛下……”骊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她作的这首宫怨词,本来打定了主意写完了就想要呈给皇上,让他看到,可是,没想到真的让他看到之后,自己的内心突然忐忑不安了起来。
朱润之看完这首词之后,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般反应,他既不夸奖,也不贬损,只是一脸沉静的表情。
这,正是她最最害怕的情况。
这个皇上,她一直都揣摸不透……
“我们的小公主在哪里,我要看看她。”朱润之将那帖子放在一边,提出要要看看睡梦中的小公主,那首宫词也就这么被忽略了。
骊姬的心底微微的失望了一下,她本想皇上看到这幽怨的宫词,会对她更加宠爱一点点,即使没有,也要对她刮目相看一点,可是没有……
小公主刚刚出生两个月,还没有起正式的名字,朱润之趴在孩子的摇篮边,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看清楚这个孩子。
小公主长得白白嫩嫩,粉妆玉琢的,最可喜的是她的额头中间,有一颗梅花形的粉红色胎记……
看到皇帝仔细的审视骊姬生下的这个女儿,秦仲上前一步:“陛下,接生的产婆说了,她从未见过像小公主这样的胎记,据相师说,公主面相上的这颗胎记,是极贵的格。”
“哦?”朱润之眉毛一剔:“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先帝的长公主,我的姐姐长平公主也有这么一颗痣。”
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骊姬的心里格登一声。
先帝的女儿长平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她年少的时候被许给大司马的公子,没等到成年完婚,驸马就死了,后来又许给左丞相的公子,成婚前一夜,左丞相公子在闹市与混混争斗,意外被杀身亡。
从此,再有士绅子弟被选为长平公主的驸马,都纷纷以身体或者其它的原因推掉……长平公主年纪轻轻郁郁而终,连三十岁都没有活过。
“陛下,”骊姬惶惶然的跪下:“不会的,相师为皇儿推命,是极贵的格……”
“生为我皇家的女儿,命骨自然不能差到哪里去。”
朱润之抚上孩子眉心的梅花胎记:“皇姐的痣和这个不像。”
骊姬暗暗的出了一口气,没想到朱润之的语气一转:“不过,皇儿的生日时辰,我已经命钦天监仔细算过了,她会贵为一国之母……”
“陛下,臣妾不懂。”
“你不必懂……”朱润之喃喃着:“我会让她成为北海国的王妃。”
“什么?”骊姬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陛下,您……”
“我会在接见北海国的来使之时,正式提出两国和亲的建议。”
“陛下,我国和亲,想来嫁的都是宗室之女,何况……北海国是极北严寒之地,望请陛下收回成命。”
“爱妃……”朱润之又一次抚过女儿眉心的红色胎记:“我贵为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我的女儿……终有一天,会成为北海国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