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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衣服

老师组织了一次春游,是爬山,是我没去过的一座小山,不远,在山顶能看见每天上学走的路,和平常走在路上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又平又顺又宽的柏油路竟然那么弯,还有点白,像不会动的白泥鳅。路上的行人像小鱼的眼睛那么一丁点黑,不仔细找也发现不了,路上的拖拉车也确实就像一只小虫,走得特别慢,还静悄悄的。在山顶的感觉很新奇,张平她们久不来山上玩,编个花环戴在头上追追赶赶,我只想多看看这没见过的景象。春游要写作文,这篇作文我写了六百多字,这是第一次和同学们一起春游,写了出发前的激动心情,胸前飘扬的红领巾,还写终于到了山顶上,大家都很高兴,有的同学戴着自己编的花环,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跳舞,好像冬天终于过去,大地迎来了春姑娘,自己身临其境地站在山顶上,看到弯弯曲曲的公路和作文书里描写的一样,确实像黄色飘带,并不是所有的比喻都是骗人的,毛主席说过我们青少年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们应该像春风一样走遍地球每个角落,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而不是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永远站在同一个地方。老师在课堂上朗读了我的作文,还表扬我观察细致,感受深刻。我的作文本也是最浪费和最节约的,在没发新的作文本以前,作文就要写到本子的背面去。

作文是在妈妈的陪伴下写完的,又得到老师的朗读和表扬,妈妈非常高兴,除了跟我讲她小时候学习好,作文好,老师同学都喜欢,还给我买了一件高级的白上衣。我每次穿姐姐们的旧衣服,骗小伙伴说是新衣服,总是被知情的小伙伴无情揭穿:“这明明是旧衣服,是冬玲姐的衣服,我们都见她穿过。”一套浅蓝色的单衣单裤,一件领口是拉锁的粉色上衣,还有一条领口和袖口是白色的粉色连衣裙,都是冬玲姐穿过的衣服。这件高级的白色衬衫看起来很新,也和我所有的衣服都不同,我并没有一眼就喜欢上它。妈妈说:“穿上试试新衣服!”这衣服有领子,领子是圆形的角,袖口是松紧带,带着花边,前五个扣子的中间还有小图案,图案是绣上的,有蓝色带船帆的小船,还有带绿叶的小红花。“妈妈,这是什么衣服?”“这是衬衣,爸爸妈妈都有衬衣。”“衬衣不是大人才穿的吗?”“衣服这么小,大人怎么穿得上?这领子角是圆圆的,大人衣服的领子角是尖尖的,这扣子中间有图案,大人的衣服扣子中间也没有图案,这袖口是带花边的松紧带,大人衣服的袖口是扣子,穿上后还得多系一个扣子。”“这是我们穿的衣服?”“当然啦,你喜欢吗?”“我也不知道。”穿着新衣服来到学校,连姐姐们也问我是在哪弄的新衣服,这件衣服与众不同,我真是越看越喜欢。放学后我对妈妈说:“我很喜欢我的白衬衣!”“你都喜欢什么呀?”“喜欢这领子的角,它是圆的,喜欢扣子旁边有图案,有带船帆的蓝色小船,有带绿叶的小红花,袖口还是带花边的松紧带,还有它是白色的!”

春游后,班上组织了一次比字活动,每个人写一页字,比谁写得好。我仔细地翻遍了语文课本,找一些我认为美观的字,练了几遍,比赛那一天,我更是小心翼翼,写完以后,只觉得胜券在握。评比开始了,张平发现我写错了一个字:“吴元元的德字写错了!少写了一横!”啊?!我赶忙跑过去拿着课本仔细对比,我写的“德”字确实工整,但“心”上的一“横”也确实没写。练过好几遍,写完觉得这字怎么没课本上看的那么复杂了,却也没有仔细检查。“德字我们还没学过,应该不算。”“除了一个错字,别的都写得很好。”“德字还有一种写法,毛笔的德字就不用写这一横。”“元元,老师说,写错了也不要紧。”记得当时教室里光线很暗,同学们的议论乱轰轰的。我看着自己的手背,想起一年级时候上课走神,老师扔过来一个粉笔头,刚好砸中我的手背,砸得好准,手好疼。回到家,爸爸说:“德字还没学过呢,为什么要写这个字呢?”“简单的字笔划少,如果有一笔写歪了,橡皮一擦成黑的,一页纸就作废了,人、入、分,我最讨厌写。难写的字笔划多点,但是每一笔都短,即使有一笔写歪了,整体也看不出来是歪的。”“那看来你还是在偷懒啊。”

爸爸叫我认了一名老干爸,他是我爸关系好的同事,他的妻子在我们那个小学教五年级的语文,我叫她婶。婶婶的头发是烫的,很时髦地扎在脑后,额头没有刘海,她的声音又轻又悦耳,从没见她发过脾气打过她家的小孩子,她家只生了一个男孩子,比我小几个月。有一次我们家去她家吃饭,我的牙塞了东西很难受,她看到我不自在,不但没有嫌弃我,还轻声对我妈说:“元元牙里塞东西了,你帮她挑出来。”我妈说:“一会儿吃完饭自己刷刷牙就行了。”她又说:“她牙塞着很不自在,你帮她拿牙签挑出来多好。”我妈说:“这么多人,不好意思,回家再弄吧。”她说:“没关系,既然是我家,我帮元元挑。”我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挑吧。”婶婶又说:“你还小,小孩子不能自己拿牙签这样尖锐的东西往嘴里,再说你自己又看不见,脏东西塞到牙缝,牙齿会变松,大人灵巧,很快帮你清理干净,你马上又自在了,也不得牙病了,你长大了就不用大人帮你挑了,走,咱们去屋外面,我能看见。”到了屋外面,我看到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是浅黄色,卷发毛融融的,好温暖。

夏天来了,我又有了很多新衣服,在北京的三姨给我买了一件淡蓝色的带三层纱的裙子,妈妈给我买了一件白短袖和一条有交叉背带的红裙子,厂里的老干爸给我买了一套白蓝条裙子,上衣是短袖,裙子其实是大裤衩,是海军服,全校都没有和我一样,还有一套白底的印着蓝色小叶子的短袖短裤,也没有人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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