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翟兆轩和习雨浓踏进习家大门的那一刻起,翟兆轩立刻就感受到了习家的人对他有些过分殷勤。
习天复与翟兆轩的父亲翟永祥是同年,俩人的身形也有些相似,都有些微胖。只是习天复的脸更宽阔一些,浓眉高鼻,皮肤有点黑,或许是因为一番家业都是自己打拼来的,吃过苦也受过累,所以更懂得察言观色。从翟兆轩踏进门开始,习天复就一直堆了满脸的笑,对他一口一个“贤婿”得叫个不停。这让翟兆轩有些不适应。他眉头扬了扬,忍不住看了一眼被她自己的家人冷落在一旁的习雨浓,见她讪讪地站在一边,似乎还在犹豫礼物的事。
习天复的正室高慧竹也是笑得眉眼弯弯,和习天复夫唱妇随,一边使劲地夸他年轻有为,同时也不忘对他嘘寒问暖,倒是把“丈母娘”的角色演得活灵活现。一会儿问他“最近工作忙不忙啊?”一会儿又问他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和丈夫肩并肩坐在一起,外人看来倒是一对恩爱伉俪。她出身并非富裕人家,只是跟了习天复以后,渐渐过起了好日子,也学着那些贵妇养尊处优起来,可根子里的市井气却是越想遮掩就越肆无忌惮地跑出来。她说话的时候音量很大,与她相对而坐的翟兆轩只觉无比聒噪,对她的问话全部三两个字应对。相比之下,独自坐在一旁的二太太沈如君则是十分温婉的,只低垂着眼,嘴角噙一丝笑意,默不作声地为他添茶水或是适时递上一些茶点。若不是早前在筹备婚事时,派人调查过习家的状况,的确很难将眼前这位温润如水的女人与什么“舞女”之类的身世牵扯在一起。
翟兆轩突然觉得习雨浓表现出的那种温顺原来是遗传了她母亲的。
和对他的殷勤相比,这家人对待习雨浓的态度,倒令他渐渐有些不悦起来。
打从进门开始,除了习雨浓的大哥习少寒对她和颜悦色外,其他人甚至连话都不与她多讲几句。
习家三个孩子,大太太是正室,一子一女,长子习少寒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又瘦又高,面容清清爽爽,一双眼狭长却不失神采,唇微薄,看向习雨浓时却总含着一丝笑。身上松软的白衬衣简简单单,挽着袖口露出一截瘦而结实的手臂,一条浅蓝牛仔裤,十分随性。
若说起来,翟家唯一对翟兆轩表情淡然的就只有这位习少寒。除了进门时与他浅笑着打了招呼,除此外就再无二话,只坐在习雨浓旁边,专注地看着她,即便是一言不发,也始终笑意冉冉。
这局面很微妙。新婚的夫妇回门,女婿翟兆轩被众人围坐在沙发上问长问短,女儿习雨浓却如弃婴般被丢在一旁,和哥哥习少寒一起安静地坐着,仿若这婚后的“回门礼”与她毫无关系。
他从她脸上看不到半点失落,除了偶尔会瞟一眼那些礼物时露出些许的不安以外,她似乎早就对这一切习以为常,脸上的笑容如一朵独自开放的昙花,清清冷冷。若说是因为出身,大太太不愿意搭理她尚且说得过去,可事实上她的父亲习天复和她的生母沈如君从始至终也只是对她客客气气地点了个头,寒暄了一两句就再无任何攀谈。
翟兆轩不觉皱起眉头来。习家的气氛都太奇怪,令他忍不住总要不断地去看她,看她脸上的反应。莫名地有些担心她,隐隐地怕看见她露出悲哀的表情。
其实,他不知道,有时眼见并非全是事实。
习雨浓从翟兆轩答应和她一起回家,就很高兴了。现在看他被爸爸和大妈拉着不停寒暄,除了有些担心他会烦躁外,也觉得这画面充满了幸福感。对于被家人冷落在旁,这二十多年她早已习惯成自然,若是他们突然对她展露出几分亲密来,她或许还会不适应。她在习家向来是这样谨小慎微的,脸上不露喜悲,旁人也就看不出她的情绪来。
在家待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妹妹习佳晴出来,习雨浓忍不住问哥哥,“佳晴呢?我买了礼物给她。”
习少寒笑道,“她一会儿就回来,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到路口了。”
习雨浓小心翼翼地从她拎来的那一堆袋子中取出一个金色的盒子递给哥哥,“这是给你的,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穿哦,不然我会生气。”她只有在习少寒这里才会偶尔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偏偏她歪着脑袋说这话的时候,翟兆轩正不经意地朝她瞟了一眼,他脸上的讶异一晃而过,随即目光似有意无意地瞟过坐在她身边的习少寒。只可惜这两人忙着拆礼物,谁也没察觉到。
习少寒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件蓝色的衬衫,她还贴心地挑了暗纹的领带放在一起。他嘴角上扬,笑了。伸手亲昵地拍拍她的头,“鬼丫头,我就知道你每年都会送我这个牌子的蓝衬衣。”
她嘟起嘴来,“可是你从来都不穿啊,哼,我偏偏只送你这个,直到你肯穿为止。”
习少寒脸上的笑温柔如水,却带着一丝伤感。他房间里的衣柜是清一色的白衬衣。可旁边的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全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习雨浓这些年送给他的每一件蓝衬衣。他不是不肯穿,只是舍不得。最初只是太珍惜,所以爱不释手,后来她每年都送,他反而越发不敢轻易地穿在身上,怕自己突然地改了主意,她明年就不肯再送了,于是像进入了怪圈,她总是希望他拗不过她的意愿,所以每年都送,而他却因为怕她不再送所以越发地小心谨慎,每一件都好好地收着。
说话间,门被人大力地推开,跟着就见习佳晴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比习雨浓只小了一岁,身材是健美的,五官更像高慧竹,皮肤故意晒得黝黑,所以平添了几分性感。她见到翟兆轩,立刻眼前一亮,刚刚还面无表情,此刻已是堆起满脸的笑意,甜腻腻地冲着他叫了一声“姐夫。”然后顺势就在他身边坐下,故作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原本就已有几分不悦的翟兆轩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随即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习佳晴大概没反应过来,虽愣了一秒,马上又贴了上去,倒像块撕也撕不掉的狗皮膏药。她是存了几分玩闹的情绪的,因为外面的人都说翟兆轩冷酷至极,她倒要试试美人当前,他还冷不冷得起来?
倒是一旁的习雨浓渐渐看出翟兆轩的脸色来,他虽未说话,却像是将要爆发的模样。说来也可笑,她明明才与他生活了短短两日,却好像无师自通,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
习雨浓生怕他会在爸妈面前发起火来,索性起身微笑着走过去一把拉起妹妹习佳晴,一边走一边说,“先让你姐夫和爸妈说会话,你来拆拆看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习佳晴极不情愿地被她拽了起来,本想甩开她的手,无奈她才起身,翟兆轩就摆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摊开了长腿长脚,把刚刚空出的一截沙发占得满满的,显然不预备再接纳她的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