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大楼前。
李翊像平日一样抱着吉他，与许子晏苏冉一起打着哈欠、啃着早餐、说笑着走下了保姆车，忙碌的一天在未破晓前就已经开始了。
忽然，一声响亮的口哨打断了三人的脚步，许子晏警惕地抬手看了看表，清晨六点零七分，还远远不到被粉丝围堵的时间，三人纷纷狐疑地四处打量。
“大齐？”李翊回头第一眼便认出了路灯下高高壮壮的身影。
初秋的早上很冷，那人却只是潦草地穿了一件灰色的单衣，从脚边七零八落的烟蒂就可以看出，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李翊不由分说地将吉他扔给了许子晏：“你们先去练习室找唐诗排舞吧，跟达蒙叔说，我半个小时后过去。”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冲那人飞奔而去。
“大齐……”可是，就在离他十几步的距离，李翊停住了，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被称作大齐的少年却不以为然地冲李翊咧嘴笑笑，将吸了一半的烟头扔踩灭在地上：“李翊，好久不见。”
大齐明朗的笑容瞬间溶解了方才尴尬的气氛。
李翊深吸了一口气，单手翻绿化带的围栏，一拳重重地捶在大齐壮实的胸口：“最近哪儿发财去了？学校里也不见人影儿！”
大齐却没回答李翊，而是指着苏冉与许子晏离去的背影，一脸的意味深长：“以前你也算是‘蒸汽机’的门面，可跟这俩哥们儿比，你这张脸明显就不够看了。”
李翊摊摊手，无奈表示赞同。
“不过话说回来，苏冉钢琴弹得真不错，一看就是从小练出来的，指法比马超纯熟多了。许子晏唱歌也比那些做作的流行歌手有味道，你们那组合真心做得不错。”大齐吸了吸鼻子，“唐诗长得挺好看，不过……薄荷的声音不知道比她的漂亮多少倍。”
薄荷是“蒸汽机”乐队主唱，在李翊离开乐队的那天晚上，她在火锅店把啤酒瓶砸碎在了李翊的面前：“李翊，你给我记着！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梦想！除非这一地被我摔碎的渣子说原谅我了，我才会原谅你！”
薄荷没学过音乐，但李翊从来没见过唱歌那么好听的女孩儿，她的声音会让人完全忘记什么是音色、什么是技巧，耳边只剩自由。
在李翊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薄荷撕心裂肺的哭声。
过了很久，李翊才迟疑着缓缓开口：“薄荷……最近怎么样了？”
“其实今年年初的时候，薄荷的妈妈就改嫁到广州了，她是因为乐队才一直寄宿在舅舅家的。你退出的第二天，她就办了退学手续。”大齐从身上摸出一根烟，在风中艰难地点燃，“上个星期送别时我对她说，耐心等李翊两年，他有了名气自然会离开这个现在的组合，带着自己的乐队世界巡演。可是，薄荷却骂我缺心眼，她说，那小子现在有了那么牛逼闪闪的新伙伴，不会再回来了。”
大齐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笑着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递给李翊。
李翊却摇摇头：“我戒了。你也少抽点，我和薄荷都走了，乐队还指着你呢，别把嗓子弄坏了。”
大齐苦笑一下：“你和薄荷走后，我们再也找不着像样的鼓手和主唱了。小令被圈儿里一个小有名气的乐队挖角，准备去上海闯荡；马超报名参加高考，回家复习了；我过俩月毕业后，老爹给找了份儿跑长途车的工作。”
最终，他直视着李翊的眼睛，缓缓道：“‘蒸汽机’散了。”
李翊感觉脖子忽然被勒住了，无法呼吸。沉默良久，他重重一拳打在路灯的铁柱上，满眼是压抑的愤怒：”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说实在的，一开始你要进娱乐公司，我挺鄙视你的，就算那晚薄荷不骂你，我也会揍你的。”此时，大齐桀骜的眼中竟然有了音乐的泪光，“可自从看了你们组合的现场，我才明白过来，跟着‘蒸汽机’瞎混，才是委屈了你的才华。你现在伙伴，比之前我们那一帮子靠谱多了。”
大齐布满血丝的眼睛让李翊再一次沉默了，这几个月来的忙碌，让他没有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思绪，有太多的事情要去面对，人生忽然变得像一个急速旋转的陀螺，不知不觉已经静立了那么多的惊天动地，而曾经以为承载了自己所有梦想的‘蒸汽机’，仿佛已经成为一个久远的回忆。
李翊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耻，即使大齐告诉他薄荷要走，他能怎样？会放弃出道机会而回到乐队么？也许，当自己迈入DH大楼的那一刻起，曾经的坚持注定就要像那个摔碎的啤酒瓶一样，再也补不回来了。
大齐完全明白李翊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儿，就算不玩儿乐队，以后还是好哥们儿。”说着，他从单肩包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放在李翊手中，“这都是你以前写的歌。‘蒸汽机’穷的连录音棚的租不起，好音乐全耽误了，现在LastFriend那么红，能唱就唱了吧，也不算浪费好东西。”
李翊却固执地摇头：“‘蒸汽机’是‘蒸汽机’，‘LastFriend’是‘Lastfriend’。你留着吧，我不会放弃摇滚的。”
大齐也没拒绝，再次将硬盘放回到包里，咧嘴一笑：“什么时候想要这些歌吱声啊，好好儿混吧，把现在的组合做好了也是一样的。”
“冻死了，走了啊！”说完，大齐缩着脖子转身，打了辆车就匆匆离开了。
李翊想，大齐自始自终就什么都明白，他知道现在的李翊已经不是‘蒸汽机’的鼓手了，他今天来，就是已经透彻地接受了每一个人的选择。
而李翊自己呢？虽然说不上喜欢LastFriend，但是他已经开始习惯一些事情，习惯苏冉懒散的琴声，习惯许子晏柔和的声线，甚至不再反感唐诗无时无刻的走音和突如其来的大小姐脾气。
李翊端着冷掉的豆浆，像个文艺小青年一样，没有乘电梯，背着吉他慢吞吞走向二楼的练习室。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练习室格外安静，甚至都没有音乐的声音。
李翊推门走了进去，看到达蒙叔竟然也在里面。
“发生什么事了么？”气氛过于诡异，李翊不解地望向李达蒙。
李达蒙苦笑着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了李翊。
娱乐版头条：LastFriend传出青涩恋曲，许子晏唐诗校园秘会。
占了报纸半个版面的照片，正是孔裔学院的玻璃暖房，穿着校服的俩人，偶像剧海报似的。
李翊满不在乎地将报纸扔在了窗台边，嬉皮笑脸道：“很严重吗？唐大小姐是不是要做好被少女们追杀的准备了？”
唐诗狠狠瞪了李翊一眼，她似乎因为昨晚连夜拍戏隐形眼镜过敏，坐在地板上不停地点眼药水。
许子晏尴尬地笑笑，苏冉则懒懒地趴在钢琴上发呆。
“那是不是他俩得开个新闻发布会，或者给媒体个通稿啊？”李翊问。
沉默良久，李达蒙诡秘地眨眨眼睛：“暂时不用。”
李翊迷糊地皱眉：“是谁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和唐诗传绯闻就是个死？难道达蒙叔你要对小队长见死不救？”
李达蒙扶着眼镜，又是无比市侩地一笑：“新闻刚出来两个小时，就已经有好几家厂商邀请许子晏和唐诗联袂代言了。”
唐诗点完了眼药水，闭着眼睛躺在地板上，小声嘟囔了一句：“反应真够快的。”
苏冉冷不丁地连摁了好几个高音的和弦，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叮叮叮——尖利的单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达蒙叔，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公司不正式开新闻发布会，就是想模糊焦点，然后借机炒作，增加LastFriend的曝光吧？”苏冉淡淡问道。
“一直都没发现，我们苏大少这么聪明！”李达蒙得意地点了点头。
当事人许子晏尴尬地低头，担忧地戳了戳躺在身边的唐诗：“我是无所谓，只是……你是女孩子……”
“没关系！”唐诗猛然起身，潇洒一笑，走到镜子前开始压腿，“反正是假的，我可是个演员，你无所谓，我更无所谓啦。”
李达蒙又开启了对少年们的谆谆教导模式：“绯闻虽说是偶像杀手，但也看怎么利用。恋情可以不承认，但暧昧未必不可搞，CP粉分很多种，就看怎么引导啦……”
这件事儿本来与李翊没有多大关系，但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刚才大齐离去的背影。
……
“李翊，你给我记着！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梦想！除非这一地被我摔碎的渣子说原谅我了，我才会原谅你！”
……
“‘蒸汽机’散了。”
……
“这都是你以前写的歌。‘蒸汽机’穷的连录音棚的租不起，好音乐都耽误了，你们现在的组合那么红，唱就唱了吧，也不算浪费好东西。”
……
想着那张被大齐下了很大决心掏出来，又无比慎重收起的硬盘，李翊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窝囊可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