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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诡谲玉缘(5)

这把刻刀是养父遇害后,表叔刘狗剩悄悄交给他的。表叔和表婶为人实诚,当年表叔将年幼的他偷偷接走养伤,又将他和月亮藏了起来,就是害怕凶手斩草除根!如此恩德,足令他一辈子感激表叔表婶!那时,刘狗剩夫妇照料顾玉鹤和月亮,顾玉鹤逐渐走出阴影,一晃到了该出去闯一闯的年纪。这时,刘狗剩才拿出表哥生前留下的信交给顾玉鹤,还拿出那把“越王剑”。

刘狗剩说:表哥有找上门女婿把绝活传世打算,把你当义子对待是等月亮长大你俩结为夫妻!现在想来,表哥预感日后要遭不测,才向我暗地托孤,还叮嘱此信到万不得已再看,这把雕刀是我曾跟表哥学艺,后来见这把雕刀很神奇,所以恳求表哥借我一用,可我始终再没机会还给表哥了!

顾玉鹤慌忙拆开看信,信中提到“越王剑”与“藏宝图”,但两件宝物的详情只有寥寥几句。顾玉鹤很吃惊,追问表叔这笔宝藏究竟是些什么?

刘狗剩不知,唉声叹气还说,表哥曾是玉雕高手,无论怎样外皮的赌石(原生玉石外裹皮色,不切割不清楚里面是否有玉,买卖此石带有赌博性质)交到他手中,眯眼一看就能说出内里成色,一旦剖开籽料里面竟和他预言不差半分。那套雕刀叫“越王剑”,每把刀柄两面均镶一颗夜明珠,夜雕玉器时夜明珠烁烁放光,再坚硬玉料在刀下都如同朽木,客商赞他“一刀准”。

顾玉鹤听到此又问:“越王剑”之名从何而来?这一套“神刀”又是何来历?

刘狗剩回答:王家一辈辈人传下的,直到秘密传至表哥手中,据说它身上还凝聚着一段惊天动地的血泪史,可究竟是些什么传奇?恐怕唯有表哥一人能讲清!

到此,叔侄俩人沉默不语,内心五味杂陈。少顷,刘狗剩动情背了那首王家祖传诗作:君子如玉晶莹心,忠义竭尽得奇谱。越王盖世出锟铻,薄情自矮愧英武。子冈东叩甘为碎,亢龙入云终无悔。小溪归海八方惠,普天苍生梦太平。

养父生前,顾玉鹤跟他背过此诗,但诗意何解?养父没说过,他一直没弄明白。这会儿,刘狗剩黯然神伤背诗,顾玉鹤求教于他,可他抓耳挠腮的也说不清楚。

但是人心隔肚皮。刘狗剩看似忠厚老诚,其实肚里早有小九九,他包藏私心极力表现,就是想从顾玉鹤嘴里套话。原来,刘狗剩交信前,已私拆信件一探究竟,可信中明白提到“越王剑”和“藏宝图”,但涉及这两件宝物的关键处,竟有一页信纸的内容被人用浓墨涂掉!

表哥既然向他托孤,可为何又抹掉关键内容?这明显违反常理!可如不是表哥亲手所为,那又是谁抹了这些?而涂掉的关键内容又是什么?刘狗剩感到此事莫名蹊跷。但是,当初他曾偷听到表哥王一刀和表婶沈桂花窃窃私语,表哥说藏宝图就隐于诗中!

宝藏无比诱人!刘狗剩从那时起格外留心,始终在表哥一家人面前巧言令色,伪装和善。他起初收留保护顾玉鹤和月亮,也为摸清“越王剑”和“藏宝图”下落。

刘狗剩交信给顾玉鹤但藏了一手,他将那页被涂抹的信纸藏起,还怕顾玉鹤看出前后内容不连贯,事先模仿表哥笔迹将信前后对应。方才,顾玉鹤问起“越王剑”一共几把?可刘狗剩明知这套雕刀共有5把却装不知。

之所以,他把信抛给顾玉鹤,是想抛砖引玉一探究竟,看顾玉鹤到底对两件宝物知晓多少?可刘狗剩两手空空还搭上一把“越王剑”,着实有些窝火。但口蜜腹剑的刘狗剩并未死心,他仍躲在暗处伺机而动……蒙在鼓里的顾玉鹤每逢想起刻骨铭心的往事,背部那几道歹徒留给他的刀疤就隐隐作痛,心头也会升腾起一阵酸楚。与此同时,顾玉鹤又感念表叔和表婶的恩德,瞬间一股暖流又从心底里升腾,这让他在无尽冰冷中还能感到一丝亲情温馨。

自从儿子被抓后,郑四义接连数天都往县衙跑,钱送了玉送了头磕了,可吴良臣和多尔衮.舒禄就不松口,话里话外还想敲诈他,郑四义郁闷得茶不思饭不想,两眼眶一下子凹陷下去,还经常处罚下人排解一腔怒火。郑老爷雷霆震怒,偌大郑宅一片鸦雀无声,死气沉沉的。

郑四义思来想去,认定儿子在“玉缘堂”内被抓,那顾掌柜肯定拿了清兵好处,这才不帮儿子还出卖他,郑四义憎恨姓顾的却无从下手,生怕投鼠忌器招致县衙报复!然而,郑四义并不知晓,他咬牙切齿想着要找姓顾的茬,而顾玉鹤也绞尽脑汁想法设法接近他,可他不是来找茬而是一心想要姓郑的命!

郑翡翠回家已过午时,丫鬟端来的饭菜她匆匆吃过,出了绣楼的月亮门沿着白石子铺成的小道朝父亲书房走去。小道尽头是蜿蜒回廊,两边青石砌成的花池里光秃秃的,众多枯枝歪歪扭扭纠缠一起,旁边是几株不知名的青草和野花昂头挺立,个个一副不惧初寒的架势。

望着歪着脑袋的小花,郑翡翠驻足细看,小心翼翼拨弄着它们的枝茎,然后弯腰去闻了一朵小花。不知怎的,此时此景,她眼前不自主又浮现出顾玉鹤的笑容。等下见父亲讲讲顾玉鹤,郑翡翠焦急地暗想。

郑翡翠犹豫中,不知不觉已站在父亲书房门口,正想推门却听见里面传出父亲笑声,还有一名男子公鸭般的干笑。近来,父亲烦心事挺多,难得这般好心情,郑翡翠迟疑不想打搅父亲。

房内,郑四义手持毛笔挥毫,笔走龙蛇后拿起字条,递给对面那个微胖的男子,“这上面都是精良人选,请县衙按此名单赶紧办!

男子是县衙派来的,还是有背景的衙役,他是县太爷舅舅的大姨妈的远房三表弟,此行给郑四义带来一个好消息:郑二少爷的事有眉目了,只等郑家再拿一笔钱出来,管带大人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郑四义心中石头落了地,心情格外愉快轻松起来,又听“三表弟”说衙门又给玉商行会下了新摊派,他二话没说飞书一封办妥此事。

临了,郑四义给“三表弟”塞了银票,算是一点辛苦费!送完客,郑四义这边心情极好,不禁哼唱起京戏。

傍晚,一阵阵寒风肆意,灰色云影遮住城区上空,几只鹞鹰舒展开翅膀从一片黑云里瞬间钻出来,又急促盘旋于空中,它们瞪着鹰眼鸟瞰腹下一条条街巷。

“玉缘堂”院内,顾玉鹤望着天空觉得要下雨,赶紧招呼妹妹收拾柜台、关门。这时,门外走进三个清兵,个个斜背步枪,横眉瞪眼的。

“你叫顾玉鹤?”一名矮壮清兵撇着嘴问。

“是。请问军爷有事儿?”

“站着别动,我们先搜查,等会儿跟我们走一趟!”

“几位爷,我奉公守法,安守本分,凭什么跟你们走一趟?”

矮壮清兵没生气也没回答,反倒笑眯眯盯着顾玉鹤,其他俩清兵闯进前屋,月亮伸手去拦,可一个清兵一掌将她推开,月亮差点蹲坐在地,顾玉鹤迈步上前想阻止他们,可矮壮清兵却拉住了他,“例行搜查,你小子心虚吧!”

少顷,俩清兵搜查完毕出来,矮壮清兵朝顾玉鹤一努嘴,“走吧!”

“你们抓人可有公文?”

“文?还他妈武呢。这年头抓就抓了,老实跟着走呢?还是拿绳捆了?”

“我要告你们胡作非为!”顾玉鹤义愤填膺。

“哈——谁的裤裆没缝住,把你小子给露出来了!老子就是王法,你边走边告吧!”

顾玉鹤顿觉心中忐忑:坏了,小布包被人举报!想到此,他强作镇静笑了笑说,我跟你们走就是!

三个清兵押着顾玉鹤出门,月亮一把拉住顾玉鹤胳膊,矮壮清兵一掌打向她的纤细手腕,月亮松开手,眼巴巴望着顾玉鹤被清兵抓走。

顾玉鹤边走边回头看月亮,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句:“收拾收拾,赶紧回娘家吧!”

当夜,城郊刮起强劲的西南风,狂风卷起地面黄土肆意洒在半空,到处都是乌烟瘴气的黄色灰尘。

顾玉鹤被清兵押至城外一处兵营后反绑双手,又被关到一间漆黑的废弃库房里。房内昏暗,顾玉鹤细看,发现地上还蹲着坐着十几个男子,个个全被反绑双手,他一问才知全是今晚抓来的!这时,顾玉鹤还从一个男子嘴里得知,此处是“精骑六营”的一处营房。

顾玉鹤赶忙又问,但男子声称他也是稀里糊涂抓来,不清楚犯什么事儿!听到此,顾玉鹤感到一种莫明恐惧从后背缓缓爬起,像无数只伸着毒钩的蝎子在爬升,他强令自己镇静下来努力思考:难道他们和我都是“乱党”!

报仇大计怎么办?月亮又怎么办?顾玉鹤想逃,可门口分明有几个岗哨来回巡逻,看样子此处戒备森严!

夜,苍穹一片黑幕笼罩,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恐惧。

库房内伸手不见五指,众人东倒西歪席地而卧,不时有鼾声响起。

顾玉鹤坐在地上,背靠冰冷墙壁,毫无睡意!少顷,腹内咕咕作响,顾玉鹤饥肠辘辘,饿得前心贴后心,眼前金星乱冒。他明白此时就是逃出去,也没力气跑多远,最终还是被清兵抓回来杀头!可不逃,天亮后厄运又等着他!顾玉鹤思前想后难下决心,越发觉得这夜漫长难捱,重重暮色像一群漆黑的利爪无情伸向他的心脏,又一点点地抓紧再抓紧,直到他心里一阵阵绞痛,一点也透不过气来……

天总算蒙蒙亮,狂风刮乏了,风势减弱许多,晨阳露头,天空有些湛蓝。

库房门“哐当”被人推开,俩名清兵一起冲了进来,一个高个清兵大叫:“滚出来排队,你们这一群又懒又蠢的猪!”

顾玉鹤昏沉沉中听见有人喊,他第一个跳起来,可一下子又蹲坐地上,双腿像灌满了铅,重得难以承受上身,他咬着牙一点点站起,双腿哆嗦个不停,不管怎样他还是第一个冲了出来。

刚站在门外,没想到一个撇着大嘴的瘦小清兵给他松了绑,顾玉鹤活络着酸楚手腕,小心翼翼地问:“军爷,您这是把我们带哪儿?”

“啰嗦个屁,上峰有令把你们这些乱党分子统统砍了!”瘦小清兵踢了顾玉鹤一脚,转而却呲牙一脸玩世不恭地乐了,“小子,大爷我恭喜你吃皇粮了!”

“啊?啊!”顾玉鹤接连吃惊不小。

接着,顾玉鹤一行人排好队,每人领到一个馒头和两块咸菜,还有一套前胸标有“勇字二营”的军装。顾玉鹤更纳闷了,这时一个清军小头目开始点名、训话,顾玉鹤听后才彻底明白:他和另外几人都有幸被郑四义会长“推荐”,本应到军营做三个月苦役,但最近上峰强令驻军扩军备战,他们便被编进“勇字二营”由民变勇。(按当时清军编制,兵是正规士兵,勇是地方长官招募的私人武装不在正式建制内)

训话完毕,顾玉鹤一行并不训练,而是排着队去扛麻包。干活时,顾玉鹤听见俩看守清兵嘀嘀咕咕:鸟“勇字营”!管带大人吃空饷,一着急拿苦役充数!枪炮一响,傻乎乎的棒劳力们还不是替咱送死,地地道道一群炮灰!

顾玉鹤顿觉一阵眩晕,他知道革命党即将暴动,眼看润宝城将会迎来血雨腥风,可他此时深陷兵营不能自拔,一旦打仗那他的复仇大计将功亏于溃!顾玉鹤心头火烧火燎,胡乱应付了一整天的活计,累得浑身酸痛。

傍晚,顾玉鹤等被押回那间库房,这才看见地上已备好一张张地铺。他一头倒下闭上疲惫双眼想心思,其他人一哄而出去拿饭。这时,房内唯有顾玉鹤一人,突然一个男子近前蹲下朝他脸上轻拍一下,顾玉鹤一惊睁眼细看:竟是那名“乱党探子”!

来人正是郑广达,虽被抓可清兵并不知他的底细,充苦力后又被编入“勇字一营”,他操练时瞥见顾玉鹤干活却没敢来找,偷偷观察好一阵子才来见他。俩人一见面,郑广达劈头就问小布包在哪儿?顾玉鹤心烦意乱又心惊肉跳,只得乖乖说实话,谁料郑广达听完后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其实,郑广达本想给顾玉鹤解释,可转念又一想:这家伙上次不帮我,做生意也手脚不干净!算了!

三天内,军营里一切照旧,顾玉鹤除干活吃饭睡觉,就是心事连连,郑广达也没再找来。

次日晌午,顾玉鹤领了饭刚要吃,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清兵点到他和另一人出门。接着,一辆马车驶过来,车上坐着3个“勇字一营”的人,顾玉鹤低头上了马车,“山羊胡”和另一名矮个清兵也上了车。

车上,身旁一男子用胳膊肘撞了顾玉鹤一下,他一看又是郑广达!马车出了营房,顾玉鹤和郑广达谁也没说话。

马车一路疾驰来至一片树林边,众人跳下车,俩清兵发给几人每人一把斧子,命令顾玉鹤等人伐木。

顾玉鹤挑了一棵树挥起斧子伐木,郑广达紧挨着他也砍树,顿时四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咣咣”伐木声。不远处,俩清兵坐在车边一起抽起旱烟袋,还乐呵呵看着他们干活。

这时,郑广达装着解小手,突然绕到马车侧后,一把将矮个清兵按倒在地,又挥拳打晕了他,还抢了此人的腰刀,而“山羊胡”清兵竟没还手!

顾玉鹤正低头专心伐木,听见一声惨叫慌忙抬头,吃惊看见倒地的矮个清兵。顾玉鹤愣住了,其他人吓得一动不动,此刻郑广达手持明晃晃的腰刀高喊:你们得救了,赶紧逃命去吧!

随即众人四散,顾玉鹤拔脚欲逃,郑广达左手死攥住他的胳膊,右手拎着腰刀一横。

众人一溜烟跑远,矮个清兵刚苏醒,但“山羊胡”用匕首一刀结果“同伴”。又一转身,他又用匕首顶住顾玉鹤胸口,扫视郑广达说:“清狗探子?干掉?”

郑广达摇头说:“他手里有咱的情报!”

“山羊胡”收起匕首说:“你带他赶紧逃!这儿有我善后!”

“你暴露了,一起走!”郑广达一脸焦虑。

“你给我一刀,演一出双簧,这样我好保命。”

“我下不去手!”

“我奉命留下,别磨蹭,迟了你我他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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