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群雄豪气冲天的声音回荡在衡山派宽广的“聚义厅”中。
大厅横额当中,“聚义厅”三字潇洒飘逸,笔笔铁画银钩,力透匾背。十根四人合抱的大柱分列矗立厅中,大气宽广的厅殿横竖摆满整齐的小几,小几上只放着一坛坛的好酒,别无它物,众英豪端坐几后木椅上,手捧粗瓷大碗,碗内满满烈酒,一仰脖,那酒不曾些许洒落就见了底。
我双手举碗翻转示意,群雄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
“好!爽快!”
双双再给我斟满,我端酒站起,扬声喝道:“众位英雄,我琴吟自任总教主以来,斩杀屠魔头,夜取飞虹庄,三上铜陵山,围剿飞灵恶魔,这桩桩件件的大事,无不是在座各位与我生死同命,共与患难才达成的。琴吟何德何能,敢受天下英雄之推崇?唯有以酒致谢,一报雄心,干!”
“干!”
如雷响声震撼大厅,我双手捧碗一饮而尽,烈酒下喉,甘醇爽快,英雄相惜,更显侠义!
“总教主!”
粗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一身孝服的魁梧汉子双手捧碗带着一众人等站立跟前,饱经沧桑的脸微微动容,我接过他捧过来的碗,两人相视而笑,他接过旁人一碗酒,举碗扬声道:“总教主,你我一起干了这碗酒,我还有话要说!”
我与他一碰碗,又是一饮而尽。举碗示意,他把饮尽酒的碗一抛,从旁取过一碗满满的酒,高高举起望我“扑通”一声跪下,他身后一众人等尽皆跪下,黑压压一片令我大惊之下撩袍也跪在他面前:“李帮主何出此举,叫琴吟实不敢当!”
刚硬的脸颊似有抽动,沙哑的嗓音显示来者的激动:“飞灵恶魔虐杀我漕帮上下女眷三百八十七人,我年过六旬的老母和不足三岁的幼女也……”铮铮硬汉鹰目中一片泛红,“江湖各派中死在飞灵恶魔之手的女眷就更难胜数,明知凶险,总教主却以一己只身换天下太平,此等壮举,我辈莫不敬佩!于公,当谢总教主为天下除害,于私,当谢总教主为我等报血海深仇!请总教主干了这碗酒!”
“请总教主干了这碗酒!”
跪着众人随李帮主高举手中酒碗,齐声喝道,震耳欲聋,一时,厅中寂静无声,坐着的几位大师皆也站立,双手合十低诵,我双手接过他高举的碗,双眸抑制不住竟有些水雾,定定神,以唇就碗,一饮而尽,而后高举碗,朗声笑道:“多谢各位英雄抬爱,今日之情琴吟必将牢记在心,不忘肩负重担!”
“漕帮上下必将誓死追随总教主,如有违誓,必如此碗!”
蒲扇般的大掌接过我手中的碗,“当啷”一声掷碎在地,随后,厅中一片整齐掷碗声,我扶住李帮主手,两人相持站起,对视皆动容。
“总教主少年英豪,李帮主也是当世英雄,在座各位侠情义气,如今聚义厅相会,自是英雄相惜,当一醉方休!请!”
“总教主请!”
“各位英雄请!”
“单单不知道你们英雄就是这么当的,把碗全给摔个稀烂就是英雄?”
双双娇簟的嗓音在耳边若隐若现,我踉踉跄跄依在她身旁,但笑不语,英雄?什么才叫英雄?只怕不曾经历,永远不知英雄怎样豪情满怀!
琴音乍现,勾推揉转,箫声婉转,乘空而去,间或竹笛悠扬,好似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峰回路转,又见一春,而后流琴狂揉,叫人心弦颤动。推开双双扶我的娇柔臂膀,扑在临崖修建的长廊边,只听老头儿他们爽快的大笑,陡然,沧桑的歌喉遥空而来,我痴痴扶柱听去。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
“哈哈哈哈……”
雄浑的笑声回荡群山间,英雄歌罢,独见美人泣!
唱者无心,听者有意!
犹记今朝随浪浮沉,谁又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豪情只剩一襟晚照,又怎晓美人垂暮痴痴笑笑!
“吟儿!”
一双健臂牢牢挽住我向下坠去的身躯,纵然在酒醉中,仍迷恋这令人心醉的温暖。心痛吗?我只知此刻的沉迷比那清醒时犹胜十分!
“清风!”
抚着这张迷蒙中仍那么俊魅高贵的脸,不觉泪流,这是我生生世世不能放手的爱侣吗?为什么?他无暇俊美的脸庞此刻如此痛楚?
人生如梦,来来去去不过南柯一梦,只当做,不曾见过,可好?
“吟儿!”
柔柔的低唤迷茫了我的尚存的清醒,不知是醒是醉,索性当他一场空。
“双双……”
来不及看清身在何处,只知在推开来人的搀扶后一脚踏空,如此腾云驾雾,不知所踪……
山中雨水充沛,还未睁眼,滴滴答答的雨声就传入耳边,鼻间一股竹叶的清新味道,把昨夜醉酒的不适些些洗去。打开眼,陌生的环境让我有些恍惚,半晌,才忆及是在衡山派的客房中,长吁一口气,不经意转头却让枕边一张放大的脸吓得不曾跌下床去。
往枕边挪了几寸,这才看清是双双那张俏丽的脸,此时她稳闭双眸,呼吸均匀。我心下纳闷,一直我对外的身份是个少年,为避嫌,她和我在外从来都是分房而睡,昨夜怎想起要和我同睡?见她睡得正香,我轻手轻脚掀被下床,拿起屏风上挂的披风披上,轻轻开门出去。
清晨山间寒意料峭,雨是停了,那滴答声原是竹叶上望下滴的残余雨珠,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我闭眼长长吸了一口气,只觉胸中清朗。睁开眼,看房前斜坡下绿意盎然,一条小而洁净的石板道蜿蜒向上,通向临崖修建的长廊过道,两边那些树木野草给雨水一洗,越发青翠欲滴。再望远处,一片迷蒙蒙的水雾云烟,山头与寺庙金顶若隐若现,银涛翻腾,万千景象,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