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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忍泪吟

“可以给个解释么?”

唐多儿望了一眼虚掩的房门,上前几步,望着站在廊下的仇于新。月色疏淡的夜晚,他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解释什么?”仇于新沉默了片刻,开口反问,依旧保持侧立的姿势,盯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她是谁?”好吧,既然他在她面前耍玄虚,她也没有必要再兜圈子。唐多儿耸耸肩,绕上前,站定在他面前,逼得他无法逃避她的对视,以她一贯慢悠悠的腔调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去揣测她的身份。但是,她绝对不是俞清婉。”说到这儿,她停下,不出所料地抓住了仇于新眼眸中的一丝波动,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摇摇头,“你我都知道,俞清婉死了,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仇于新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下,仰高头,他闭上眼,不言不语。

“师兄……”唐多儿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残酷地说出这个事实,也于心不忍哪……那是他的伤疤、他的创口,三年前闭口不提,是怕刺激他;三年后必定要说,是希望他能清醒,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往,不能自拔,还活活拖下一个无辜的女人,作茧自缚。

拂去唐多儿拽住自己的手,仇于新缓缓张开眼,嘴角微扬,牵扯出一抹笑意:“多儿,为什么非要提这件事?是见不得我太逍遥快活,还是师父的授意要你激我回唐门?”

“你逍遥吗?你快活吗?”唐多儿凝视他,忍不住反问。他的笑意是越来越深,可惜眉宇之间挥之不去的阴霾泄漏了他的心境。

唐门的大师兄,被江湖人公认的阴狠角色,三年前无端销声匿迹,人人揣测内中就里。谁会料到他居然隐身在绵州城,当起了一名与世无争的小大夫?

要是叫她那名毒物老爹发现最得意的弟子居然反其道行之干起了悬壶济世的行当,恐怕会气得冲出来与这不肖徒弟大战三百回合吧?

仇于新显然没有料到唐多儿会提出异议,他脸色一凛,收敛笑容,语气也生硬起来:“我生活得怎样,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你是不知道!”明明是在自欺欺人,偏偏还要顽固到底,唐多儿终于捏着拳头低声叫起来,硬是踮高了脚尖,狠狠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忘了俞清婉这个人,她死了,早就死了……”

“我当然知道她死了!”仇于新大吼着,握紧了唐多儿的手,“死了很久,音容不再,身形尘湮于土!”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骗自己?”唐多儿不甘示弱地顶回去,“你以为找一个容貌受损的女人,将她的脸做成与俞清婉一模一样,留在自己身边,俞清婉就重生了,你就能骗自己一辈子了?”

“我没有!”仇于新的眼眸深沉下去,握着唐多儿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手被他钳得很疼,唐多儿开始呲牙咧嘴,却并不妨碍她越来越伶俐得咄咄逼人的口齿:“她不是俞清婉,却要背负俞清婉的名义生活。你时时刻刻叫她‘清婉’,你有没有问过她,她可愿意当俞清婉,她可愿意以俞清婉的身份伴你一生?你有吗?你让她戴着一张不属于自己本来面目的面具生活,甚至没有问她是否婚配……”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居然飞了出去。待到触及硬邦邦的冰冷的地面,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仇于新大力地甩了出去。

——痛脚果然不好踩。

“对不起,多儿……”漫天的怒气逐渐平息下来,才惊觉自己居然误伤了唐多儿。仇于新蹲下身,抱歉地朝唐多儿伸出手,“你该了解,我一向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刨根问底。”

“师兄,我们同门十余载,如果我都不能将你的心思问得明白,你还能对谁敞开心扉?”唐多儿苦笑,忽视仇于新的手,别过脸去,再也逞不了强,脸皱成一团。

——天杀的,痛死了!又不是仇人,这么大力干吗?

仇于新凝视自己的手——没错,以前,在江湖走动,他是一个阴鸷的人,阴晴不定,易喜易怒,捉摸不定的性子,常常叫别人却步三分。

能与他接近的,只有俞清婉,以及后来被他视为俞清婉的女子……

心神开始恍惚了,不愿承认自己一时失手对自小一同长大的小师妹动武,仅仅是因为她提到“婚配”的那个字眼。

没有想过,似乎也未曾想过,她也许早有良配。

“你也该知道——”

耳边又响起唐多儿的声音,他的视线回转,重新落到唐多儿的脸上。

“她早已中毒了。三年,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她的话,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惊讶,由此可见,他显然早已知晓这一事实。也怪,他本来就是使毒的高手,又怎么可能不会察觉?掏出之前为俞清婉拭血的手帕,又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筒,一只斑斓的蜈蚣耀武扬威地爬出来,闻着血腥味过去,贪婪地吸食,周身的颜色又醒目了几分。

“去。”眼见差不多,唐多儿将恋恋不舍的蜈蚣重新赶回竹筒,“剧毒攻心,她时日无多。我查不出是什么毒物,你可知晓?”

“唐门解不了的毒,只有一种。”仇于新冷凝着脸,“我知道此毒,可惜,我不知道它的解方。”

怎么会这么累呢?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

迷迷糊糊之间,觉得有人在抱自己,身子轻飘飘的,有点冷,而后,又是令人贪恋的暖和温度。

情不自禁地依偎过去,紧紧地靠拢,舍不得移开半分。

“你恨我吗?”低低的呢喃声远远地传来,在耳边飘摇,“真如多儿所说,是我禁锢了你的自由,令你无所适从吗?”

好吵好吵,是谁一直在说话?俞清婉努力睁开眼,视线所及,看到桌上隐隐绰绰的烛火,而后,是掖好的被角,再然后,是侧躺在身边的那个与她对视的仇于新。

自己的头,枕在他的手臂;自己的手,熨贴着他的胸膛;自己身躯,与他丝密缝严地连成一体;连脸,都这么近,近得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脸上红潮乍起,她骤然收回自己的手,顾不得虚软无力,赫然翻身而起,抱过大半的被子掩盖自己仅着单衣的身躯,拼命抑止心底的慌乱,干涩地对他开口:“你走!”

嗓子好疼,疼得她说一句话,就拉扯着疼痛一次。

他没有动,手反而伸过来,拂开她垂下的额发。

她愣了愣,撇开他的手,朝里缩了缩,“你走!”

他也就势移过来,倾身向她,指间滑过她眼角,静静地看着她。

“你——走……”她继续说,将被子拉高过头,隔绝他的视线,将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包裹起来。

埋下头,蜷曲了身子,她想哭,眼泪却固执地不肯掉下来。

还没来得及埋怨吝惜的泪水,一阵冷风,棉被已被拉扯下来。

“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她也有自尊,也会被伤害。为何她只想躲起来伤心,他都不允许?

未完的话尽数淹没在温热的唇齿间,柔弱的身躯如纤云肆卷,被一片霸气笼罩。

脑中一片空白,她惊吓地望着近得可怕的黑眸,忘记了反抗,任他对自己肆意轻薄。

直到他在自己唇畔轻轻咬了一口,失神的她才反应过来,仓皇地要推开他,不料他却使了力气,不容她离去。

“放开我!你怎能,怎能——””她胀红了脸,又怕叫他人听见失了颜面,只能羞恼地低声叫着,说不下去。

“怎么不能?”相较于她的激动,仇于新的反应冷静了许多。他扣住她的手,简单的话语一针见血:“我们同床共枕了三年。”

“轰!”

热血冲上脑门,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着了火,无地自容。

“我与你亲密,又有何不可?”偏偏,他还继续煽风点火。

“当然不可。”他的话,令她慌乱起来,死死捏紧了被角,她找到拒绝的理由,“你要的,是俞清婉,不是我。”

“有什么不同?”他淡淡一笑,凝视她的面容,细细的伤疤,淡淡的痕迹,连肌肤都因为修整的痕迹少了女子的细腻,的确算不上美丽,“现在你的名字,不就叫俞清婉吗?”

对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她的脸,继续苍白下去:“对你来说,只要名字叫俞清婉,什么人都无所谓吗?”

他的笑容凝结,目光忽然冷下去:“你这是在挑衅吗?”

今晚,已有太多的人提起他不愿回首的过去,够了,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延续下去。

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得遍体生寒,她害怕,心跳如鼓,却仍是鼓足了勇气,想要从他口中证实自己的猜想:“俞清婉,她到底是死,还是活?”

俞清婉在他心中,一定占有很大的分量吧?即使是死了,他也恋着不肯放手,执着地从另一个人身上去寻找她的影子。

“这不干你的事!”面对她的质问,他的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刻意摆出无所谓的态度,不想她再纠缠下去。

“不****的事?”被他冷淡的表情给刺伤,她怔忡了下,随后凄楚地笑起来,“你给我她的容貌,要我作她;她死了,我还活着。脸,是她的脸;心,是我的心。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合为一体,你居然说,这不****的事?”

危机关头的救助,无微不至的照料,满满的呵护,暖暖的笑意……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由我死去。”是她错了,错在以为还有人关心,还有人在意;原以为他只是对俞清婉太过思念,所以才会为她取这个名,结果,连这张脸,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杰作!

“不准!”听她说到“死”字,他恼起来,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下去。

她用力地摇头,不理会他的警告,挣扎地再说:“没有我,还有别人,只要面容相同,有什么差别!”

“你!”彻底被她激怒,他将她的手反剪到背后,只一拉,她就被放倒在床榻上,棉被在纠缠中被蹬到一边,他按住她纤弱的身子,毫不留情地撕裂她的单衣,“你要知道差别吗?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晶莹的肌肤接触到冷空气,立即起了一颗颗的小疙瘩,她惊恐地盯着他血红着眼剥去她最后的尊严,徒劳地挣扎着,却无力阻止。

“不要!”彼此的肌肤相贴,她感受到他的高热温度,又气又恼又羞。

气到失去了理智,他一心只想教训她,不理会她的啜泣,寻到她的唇,狠狠地吻下去。

她在哭,她的泪,沿着她的面颊滚落,他甚至在唇边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要自己狠心的,却又迟迟地狠不下心去,徘徊间,****的液体沾染了他的嘴角。

浓重的腥味使他发热的头脑霎时清醒,抬起头来,发现身下的她急促地喘息,脸色死灰,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来。

他大惊失色,抱起她,掀开被子掩住她衣不蔽体的身躯,翻身下床,取过药瓶,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倒出药丸塞进她口中,又扶起她,半靠在自己胸前,在她后背用力拍了一掌。

她身子猛然前倾,喷出一口紫乌的血,又无力地倒回到他怀中,昏死过去。

仇于新细细地替她擦拭干净,手臂托着她的头,慢慢将她放平,而后,自己也躺在她身边,拉过被子盖住二人,望着她沉睡的面容,沉声开口:“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梦见自己身处荒岭,后有凶狠豺狼追赶,奔逃之际,失足落入江水,载浮载沉,一路漂流,就快没顶之时,有人将她救起。惊魂未定,她攀附着那人,却不料,下一刻,她又被重重推落入冰冷的水中。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恶狠狠地要将她吞噬。她挣扎着冒出头颅,望向岸边,推自己下水的人嘴角噙着冷冷的笑——

“你不是清婉……”

竟是仇于新!

“啊!”

俞清婉被惊醒,猛地坐起,周身大汗淋漓,喘息连连。

“你醒了?”

床幔被掀起,缓慢的语调,有人在问她。

俞清婉偏过脸,似曾相识的脸,愣了愣,想起是那位称仇于新为“师兄”的姑娘。

“你是他的师妹?”俞清婉靠在床头,见她慢慢为她掀起床幔,又慢慢地回身走到桌前,慢慢地端起一只碗,想了想,又慢慢地放下,仔细地在思考什么。

那样的动作,简直只能用“慢”来形容。

“对啊。”听到俞清婉问她,唐多儿转过身,手上多了一条软布巾,冲她点点头,“我叫唐多儿,你呢?”“我是——”俞清婉下意识地要回答,三个字已到舌尖,又硬生生地止住。她迟疑地看唐多儿,勉强地笑了笑,“我不是俞清婉。”

“我知道你不是。”唐多儿走过来,坐在床头,把她的发撂到一侧的肩膀,瞥了一眼锁骨处的淤青,将布巾敷上去,“昨夜师兄一定很生气。”

热气在肌肤上泛滥开来,俞清婉扯了扯嘴角。唐多儿的话,令她想到昨夜的情形,控制不住地面红耳赤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唐多儿拿开毛巾,问她。

俞清婉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我听说了,在绵州城,他是一位人人称道的好大夫。”将毛巾搁在一边,唐多儿倒出药粉,涂抹在俞清婉受创的肌肤上,抬眼,望着俞清婉有些迷茫的神情,“想起来有些好笑,三年前,他还是用毒杀人于无形的唐门第一使毒高手。”

“唐门?”俞清婉嗫嚅,难以将唐多儿口中的暴戾之人和行医救人的仇于新联系起来。

“谁会想到他会变这么多?”唐多儿将被子向上提了提,“他对你,真的很特别。”

俞清婉垂下眼帘,“不是对我,是对俞清婉。”

话题怎么会转到这上面来的?唐多儿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师兄的忌讳,她可不敢随意多言。

就这么沉默下来,直到外头有轻轻的叩门声,门被推开,梅儿走进来。

“俞姐姐,唐姑娘。”梅儿对二人福身。

“梅儿,你怎么来了?”俞清婉从唐多儿身后探出头问道。

“是仇大夫吩咐我过来伺候俞姐姐的。”梅儿走到水盆边,撩起衣袖试了试水温,“水凉了,我叫人再打些过来。”

“等一等!”唐多儿撇撇嘴,“我不是告诉过他我会照顾吗?怎么临时换人了?”

梅儿停下脚步,看了唐多儿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啊,是。”梅儿无奈,于是照着仇于新吩咐的话原本转述,“仇大夫说他本来是这么安排的,但是一想到唐姑娘的手慢脚慢性子慢,要等你将俞姐姐收拾妥当,恐怕要日上三竿,连午膳都赶不及了……”

俞清婉听着梅儿说,没料到仇于新居然这么直接,没给唐多儿稍稍留点薄面。

“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帮他,他居然还嫌东嫌西。”唐多儿恨恨道,牙齿咬得格格响,“他人呢?跑到哪里去了?”

下人重新打来了热水倒入水盆,梅儿一边浸湿布巾,走到床前,倾身为俞清婉揩拭,一边分神回答唐多儿的问题:“仇大夫一大早,就去了我家小姐那边。”

“高夫人她,还没有转醒吗?”俞清婉低声问梅儿。

梅儿摇摇头,“时好时坏,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尽说些胡话,又不知她到底在叨念什么。”顿了顿,她望着俞清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俞姐姐,我家小姐是个好人,连蝼蚁都不忍心踩死,为什么她要受这么多的罪呢?”

“不会有事的。”她安慰梅儿,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何感受。

唐多儿在旁边哼了一声,懒懒地打呵欠:“反正你们姑爷都快到了,回头问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缺德事,才会嫁祸到你家小姐身上。”

闻言,俞清婉愣了一下,古怪地盯着唐多儿,声音颤起来:“你说谁快到了?”

“高家的少爷哪,一大早差人来报,说已到了驿站,还有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到静衣闲居。我想师兄过去——喂,你干什么?”唐多儿还没说完,就见俞清婉骤然掀开被子,踉跄地扑下床。

幸好,一把捞住她,才避免她撞向桌脚的命运,多儿眼珠子上下骨碌了一圈——好好的衣裳,都变成了布条挂在身上,师兄还真有变身为色魔的时候呐。

“什么时辰了?”俞清婉转身,扶着床柱,急切地问梅儿。

“巳、巳时了。”目光落到她暴露在外的肌肤,梅儿呆呆地回答,不知发生了何事,令她变得这么狼狈。

“快带我过去。”

“那也先换件衣服再说,好不好?”唐多儿翻了个白眼,天知道这番拉扯又消耗了她多少体力,很麻烦的呢。“知道你急着见师兄,但这样子出去,很不雅观的。那个梅儿是吧?去拿件衣服,完整一点的。”

连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奇怪地看过去,发现那个梅儿小丫鬟,眼睛鼓得像铜铃,捂着自己嘴巴,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发现,她的目光,居然粘在俞清婉裸露的大腿根处。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一道疤,有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喂,去拿——”

声音嘎然而止,因为看见梅儿居然扔掉手中的布巾,扑过来,跪在俞清婉的面前,抱住她的腿,仰起面庞,泪流满面地哽咽唤道:“小姐……”

“还没到吗?”

仇于新拔下银针,望了望窗外,回头看一旁伺候着的桃儿。

桃儿忙迎上前去,扶着昏昏沉沉的冯妙如躺下,这才回仇于新的话:“说是已进了城门,稍待片刻就入府了。”

“既然如此,那么等他到了,我再与他谈不迟。”仇于新在水盆中洗了洗手,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经过书桌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一扫,被平摊在桌上的东西吸引住。

“这是什么?”仇于新伸出手,将那张画纸斜过来,只见上面画了半个人的眉眼,还未成型。

听他问话,桃儿不敢怠慢,跟过来,瞅了一眼:“这是前几日小姐做的画,说是要画二小姐。”

“二小姐?”仇于新皱了皱眉,单看这画出来的眉眼,竟像极了某人。不发一言,他放下画,径直走出门,差点和迎面急匆匆走来的三人撞成一团。

他扶住门,从旁迈出一步闪开,同时伸手,勾住走在最前面差点跌倒的人,目光向后扫去,“多儿,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唐多儿边咕哝着,边捶了捶自己的腿——真累,好久都没这么快走过路了。她瞅了一眼俞清婉,后者对她摇了摇头。

她俩之间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仇于新的眼睛,瞥到一同过来的梅儿,还搀扶着俞清婉,小心翼翼的模样,值得深究。

“他——高家的人,过来了吗?”俞清婉攀着他的手臂,急切地问仇于新。心情的波动使她乱了心神,无暇再顾及其他,因此没有注意到他颇为玩味的眼神。

三年了,从来没有看见她对某个人的出现这么热衷过,那样的神情,有期待,还有,别的什么说不出来的含义……

心情开始不舒服起来,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她此时的表现。

“少爷来了,少爷来了!”

外面有人在喊,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入耳,随后,是几个下人引领着一名斯文俊朗的男子走进来。

仇于新望着朝厢房走来的面带焦虑的男子,察觉到俞清婉的身躯僵硬起来,低头,见她死命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男子,贝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

“小——俞姐姐……”梅儿望着她,搀扶她的手,再用力了一把。

“张开!”殷红的血渗出,浸在她苍白的唇上。见她咬破了自己唇还不自知,仇于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不再虐待自己。

俞清婉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位,就是仇大夫吧?”转眼间,男子已大步走到仇于新的面前,拱手施礼,“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在下高连生,不知内人的病,可有起色?”

“不知高公子问的是哪方面?”仇于新搂着俞清婉的手紧了紧,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是问夫人的人,还是问她腹中的孩子?”

被他绵里藏针的话刺了一下,高连生愣了愣,又不好当面发作,瞥到依偎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女子,勉强一笑,适时转移话题:“想必这位是尊夫人吧?”

“‘尊’字倒不敢当。”望着低垂臻首的俞清婉,仇于新笑得别有深意,手在她背后使劲,将她向前推过去,“清婉,礼尚往来,你不与高公子打个招呼吗?”

迫不得已,被他的力道逼得上前了一步。手,在背后紧紧地绞着,心底明白,他是故意如此。

“仇夫人,有礼了。”高连生表面上分寸适度,心底却在诧异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好生奇怪。

仇夫人?这样的称谓令俞清婉的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她终是抬起头来,与高连生打了照面。

“高公子……”只是短短一眼,却险些把持不住,透过迷蒙的双眼,似在春光潋滟中看到那抹掩卷含笑对望的面容。艰难地说了三个字,声音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压住了语调中的哽咽,垂了眼帘,“——有礼了。”

她看见了他眼中的诧异,却不妄想是因为他看出了蛛丝马迹。她此般模样,他还能认出她吗?

仇于新望着高连生,见他的脸色乍青乍白,连嘴唇,也不自觉地微微张开,显然受了什么惊吓。

有意思了——他将俞清婉朝后带,不着痕迹地侧移了一步,挡住她,连带着,挡住了高连生的目光:“高公子,可是日夜兼程疲顿了?”

“啊?不。”高连生摇头,尴尬地笑了笑,见俞清婉已被仇于新挡在身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高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仇于新开口,由揽着俞清婉的手,感觉她的身子在发颤。

“这——”高连生犹豫了下,“恕我冒昧,敢问仇夫人,三年前可去过晋阳?”

闻言,仇于新的眼眸中有奇异的火簇闪烁了下,不过立即熄灭:“三年来,她一直与我在绵州,不曾去过其他的地方。”顿了顿,“高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俞清婉立在他身后,感觉搁在自己腰间的臂膀忽然收回,站在他的身后,她望向他绷紧了的侧面,只能感觉他在克制着什么,避免发作。

“没什么。世上相似容貌者不在一二,是我认错人了。”高连生别过脸,喃喃自语,“只是,太像了……”除了脸上的那些伤疤,根本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世上,真有相似到如此地步的人么?

“高公子?”

高连生转过脸,挤出笑容:“抱歉,我得去看内人了,失陪一会儿,不适之处,稍后赔罪。”看了站在旁边的梅儿一眼,牵挂妻子的病情,一时也没发现她有些心神不宁,“梅儿,我进去看看小姐,你先好生伺候着贵客。”

言罢,他推开房门,带着随从急匆匆地跨进门槛去。

“表少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去,梅儿张口,又立即被俞清婉捂住了嘴。

俞清婉望着高连生的身影,眨眨眼,泪水顺着眼角悄然而落。

仇于新转身,伸手,一滴泪水落在他的掌心,而后是两滴、三滴……

——静默无语。

“看他那掉了魂的样子,一门心思都扑到他宝贝娘子身上去了,等他有心思理会我们,不知道等到哪年去了哦……”打破寂寥气氛的懒懒语气,除了唐多儿外,别无分号。看了半天好戏,她此时倚在廊柱上,毫无站相可言。“怎么着,师兄,你这回收集泪水,准备做什么药?”

仇于新抬头朝她望过去,手一扬,什么东西打向唐多儿。

唐多儿接住暗器,仔细一看,见是一条手帕,鼓鼓的包着什么。她纳闷地打开,又立刻瞪大眼睛,盯着里面的一颗颗紫檀佛珠。

“别抱着膀子说风凉话。”没错过唐多儿的精彩表情,仇于新的口气凉凉的,“想不想善后自己贪玩留下的烂摊子?”

原来他都知道了呀。想着自己难得留下小小的把柄,都可以这么“凑巧”地被他抓住,唐多儿未免有些泄气,瞄到梅儿投过来的狐疑目光,她立马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袖中,冲大家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什么呀?哈,哈哈,我做事,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哈哈,哈哈哈……”

不理会唐多儿的傻笑,仇于新的目光,重新回到俞清婉布满泪痕的脸上:“你不觉得,有些事,该对我说了吗?”

“该说什么?”俞清婉抬眼看他,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眸,逐渐深黑了下去。

“譬如说——”泪珠凉凉的,渐渐连成一片,浸湿了整个手心。他忽然收拢五指,泪水从他指缝蜿蜒而下,“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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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面相100问(人生运势500问)

    面相100问(人生运势500问)

    脸上的秘密,从一张脸上,你能看到些什么?中国有句古话叫“相由心生”,即一个人的个性、心思与作为,会通过面部特征表现出来。美国当代心理学家利奥波德·贝拉克博士说:“面孔是一个人内心情感和生活经历的永久习惯记录,它就像一张地图,不仅能反映人的气质和性情,通过对它的正确解读,还可以改善各种人际关系。不要把解读面孔看做是一种算命,而是把它看做一种识别他人品质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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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极光像礼花一样迷人。北极光的颜色从浅到深,从绿到红,应有尽有,它们有的像彩色纸带,有的像烟花,有的像弓,有的像窗帘......而她,一个随时会失去这样色彩的女孩,依然深深地喜欢着北极光,甚至梦想着能去看。他,对她一见钟情。他对她的爱,真挚而深情,却不知她一直喜欢北极光的真正原因是她相信北极光是神灵为最近死去的人照亮归天之路而创造出来的。他们将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 EXO之未婚妻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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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O退隐娱乐圈,监视未婚妻,未婚妻只能有一个,但是为什么还有两个人,是让他们选一个吗?为什么白玖外(女配,女主姐姐)出留学,白离(女主)毫不挽留?白离的身份为什么查不出来?身份不明?她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可以一人灭了一个帮?我的天!这是谁?白离?样子为什么不一样?天!还有易容术这一说?“你好我们的未婚妻,白离!”“我想我们不熟吧?”“你好!我是张艺兴。”“姐!你老公!”“乖!我是你老公,别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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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穿越,她变得腹黑,记仇,傲视一切。宁为悍妇,绝不让夫。靠,背着她去妓院,一把火烧了它;偷偷摸摸去酒楼谈心,打得小三皮青脸肿;去战场,她杀敌片甲不留。龙珠现,三界乱,血雨腥风,云起苍生!天上人间,生死相随,只因他是她的男人。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亲爱的教练小姐

    亲爱的教练小姐

    我们始终都在等待,等待着这样一个人,来结束我无聊的生活,来照亮我未来的方向,来牵动我的每时每刻。感谢你,我亲爱的教练小姐。你教我做人的道理,我教你爱情的守则。没有先来后到,没有墨守成规,有的只是一次勇敢,一个耐心和一份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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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穿越过来就被邪魅王爷压在床上,她无辜睁大眼睛“那个,我大姨妈来了……”“大姨妈?!哼!来人,给我将大姨妈抓来!”“噗……我说的姨妈不是那个姨妈,而是女人每个月都要来的……”“什么?!他每个月都要来看你?!你好大的胆子!”他说完便开始撕她的衣服,救命啊!她万分无奈羞涩下只好大声道:“姨妈就是女人每个月留的血啦!是血啦!!!”一夜“激”情后她悲催的发现自己竟穿越到一个弃妃身上,而昨夜那个凌虐自己的竟是她相公,紧接着神马情敌呀,自称是自己情人的家伙和英俊王弟接踵而来,更恐怖的是他居然有虐妻倾向“乖,是玩滴蜡,还是鞭打?”他在她耳边吹着热气,她紧闭双眼,老天!还是让她从哪滚来的就滚回哪去吧,她不玩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