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过一纸休书
凝水阁内室的房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响。
凝蓝迅速抬了眼，却发现。
薛雪柔…。
是她一人…。
失望，却又带了庆幸，北辰天没有和她一起…。心内焦急，却没有表露在脸上。
本该春风得意的薛雪柔却面无表情，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身上犹带有外面寒露的冷寒，那本该是水凝蓝容貌，水凝蓝的眼眸，正狠厉的瞪着她。
朱唇轻吐，阴冷无比“你到底有什么好？”
嫩白的手掐上凝蓝下巴，眼中尖锐的冷意在暗晦中愈加渗人。
不过片刻，那张眼又漫出了得意，薛雪柔突然伸出手，皓腕手心赫然躺着一通透无比，玲珑晶莹的镯子，细小精致，比水晶剔透，比钻石耀眼，比琉璃潋滟，更奇特的是，镯子中央，一点小小的空白，光华流转，像是在缓缓流动，仿佛是情人的眼泪。
凝蓝几乎一瞬就认出了它，九阙。
是的，叶连城描述的九阙样子，就算凝蓝没有真正见过，可是此时躺在薛雪柔手中，凝蓝心内产生的奇妙契合感，让她知晓，这，就是九阙。
得九阙者得天下，这荒谬的言论引得众位君王处心积虑争夺，其下阴谋阳谋不断，更是牵扯到了氺年耀那老狐狸，疏影的命掌控在他手中，本来她该夺了九阙拿给氺年耀，换取疏影的解药，可是现在，九阙在薛雪柔手中，而她，只能干坐着。
“你认出它来了吗？”薛雪柔轻笑，慵懒的坐在紫檀椅上，斜眼睨视她，“这就是九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在宸王府这么久，从来不知道九阙的具体位置，没想到，王爷今日带我过去的地方，竟然让我看到了九阙…。”
说罢，薛雪柔好整以暇的撇了凝蓝一眼。
意料之中，水凝蓝白了脸，身子几乎是颤的，只可惜，水凝蓝不能说话，不能动，否则此刻恐怕掐死薛雪柔的心都有了。
“你没有想错…”薛雪柔甚至是得意一笑，“王爷走之后，我就把九阙偷偷拿了出来，可是，你知道的，这是你的身体，我还特意留了一截衣服碎布在那，明天，王爷只会以为是你拿了九阙…主子筹划多时的计划，终于完美落幕。”
“而且，明天，你将会万劫不复，我说过的，你会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想想就令人开心，你且看着，我如何让你身败名裂，千夫所指…”
薛雪柔站了起来，缓缓的，嘴角一丝诡笑，凌空而来一记手刀，水凝蓝无声惊呼，再次陷入黑暗。
到底还要再来几次？凝蓝无声泪奔。
薛雪柔看着陷入昏迷的女子，优雅的整了整发尾，毫不犹豫的向门外走去……
就剩最后一步了……
黑暗的景致挡不住薛雪柔心内翻涌的情绪，和北辰天去看他的秘密地方，他给她看了他温情一面，原本那该是水凝蓝的，最后一瞬，她主动献吻，却差那么一点的时候，他把她推开了，薛雪柔不信所谓的心有灵犀，可是顶着水凝蓝的身体，和北辰天在一起还能感觉到细小的疏离。
她不甘心…水凝蓝，明日之后，北朝再无你的容身之处。
谁在黑暗中点燃星火，谁在阴谋中笑到最后，谁的浅笑拯救失落，谁的无言湮灭情仇。
薛雪柔走的飞快，至秋水亭的时候，已经是微有些气喘了。
秋水亭内，有一盏红烛，桌上布着几样精致小菜，一坛老酒。
背对着的藏青色身影转回了头，摸样俊美无俦，倜傥无双，手中依旧是乌玉骨扇，狭长的墨黑眼眸淡淡的在她脸上扫过，狭长的眼尾惊鸿光芒，右眼角下鲜红朱砂泪痣几分妖娆。
“速度挺快的…雪柔…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男子微微一笑，对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毫不吝啬赞扬。
风花雪月四使，雪和月因为九阙被他早早派到了北朝，风和花在南国帮他折杀皇叔的羽翼，此番他才借用月使璇玑的名号跑来北朝……
终究是成功了，九阙到手，等他回到南国，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至尊之位，父皇年迈多病，皇叔虎视眈眈，总该有个了解，南国隐忍藏锋，他一朝便要悉数讨回。
“坐。”南越霄对薛雪柔微微颔首，见平素水凝蓝表情灵活多变的脸上，出现不符的凌厉决绝，他竟有些啼笑皆非。
换魂计划他是默许的，在宸王府看到那些引魂花，听到北辰天说是薛雪柔栽种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弑月族的灵力秘术，他也颇为忌惮。
但不得不说，这个结果超乎意料的好，可水凝蓝闻了那么多引魂香，只怕以后身体受创，体质大不如从前了。
“主子？”薛雪柔上前两步，佛手打断了南越霄的深思。
乌墨眼眸回了神，神色复杂的扬手坐下，率先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朝薛雪柔递了个眼神，“坐下吧，我们…可还有一场戏要演。”
美目中蕴着毒，薛雪柔抬手抚上脸颊，这张脸，这张脸，真让人恨不得在上面划上几刀。
“雪柔，你的愿望快要实现了…。以后，北朝这边的情报就交给你了，你——不要让我失望…对于背叛的人…”
摇晃手中杯盏的美酒，南越霄似乎没在看她，然而那无形中散发的压力，纵使薛雪柔仗着弑月族的身份，也不免在他面前臣服，这个男人妖孽，比她更毒。
起身，缓缓贴近他，藕臂挽上他的颈，朱唇靠近，吐气如兰，声音旖旎多情，“主子，快要天明了…我们的戏，也该上幕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相视一笑，南越霄未斥责她的无状，只是修长的手在薛雪柔腰间收紧，突然觉得，对着水凝蓝的脸，似乎…竟没有厌恶。
还是因为，她长得像记忆中的她…。
那双几乎一样的眉目，曾经让他一度以为两人有某种关联，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查，也许他可以考虑，回南国的时候把她带上……
那个人，一定会高兴有人陪她的。
他最爱的母后，世上真心为他的人，谋划，真切的关心，只有她，是他最敬爱的人。
清早第一缕阳光照进宸王府的时候，预示新的一天来临，而这一天，也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斑白山羊胡的宸王府官家，一大清早就开始安排府内的各种事物。
一旁犯错的小厮被他早早叫来责骂，聋拉着眼皮没精打采的听着。
两人在经过莲池的时候，一直没有精神的小厮突然定住了身，双眼大睁的看向老官家身后的位置。
老管家右手扭上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的叹，“你这兔崽子，昨日做事不认真，害得柴房差点失火，你今天就去做最累的活将功补过，不然，我就辞了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跟我走，今日你的工作量…。”
哪知那小厮根本未听得他的话，只是张着嘴呐呐的指向他的身后。
老管家不耐烦回过身，望向秋水亭的时候，待看清之后，竟也出现了那小厮一样的表情。
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确定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之后，在心里权衡片刻，他马上下了一个决定，“你在这儿看着，我这就娶找王爷，切记，不可声张！”
老管家一脸凝重，片刻转身，蹒跚着往东篱院跑去。
如果…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秋水亭里的两个人，水蓝色的人影，是正王妃，而藏青色的，却是个男人。
正王妃和不是王爷的男子在大清早上被人发现抱在一起…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管家也不免捏了一把冷汗。
这要是传出去了…想到这，脚下的步子不由愈加快了一些，这种时候，还是请王爷出面好些。
薛雪柔和南越霄是醒着的，桌上杯盘狼藉，美酒流了一地，薛雪柔吊在南越霄身上，微微凑近了，呵出气，“好戏上场。”
南越霄笑了笑，“走吧，你还有事情没完，这副躯壳，也该还给水凝蓝了。”
“这副身子我用着感觉还真不错…”薛雪柔不怀好意，嘴角翻起诡异的弧度，“要是…我不想还了…。”
“唔——”薛雪柔低呼出声，在她腰间流连大掌猛地收紧，掐的她生疼。
然后本来柔情满溢的男子挑高了眉，朱砂泪痣妖艳，眼角扫她一眼，遍体生寒，“乖乖的去做好你的本分…本殿可不喜欢我的属下擅自改变计划。”
一笑，男子的目光不经意的瞥过远处专心盯着他们的小厮一眼，然后那小厮只感觉突然的一阵眩晕，待甩甩头，继续把目光看向亭内之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唯有半卷布帏，轻轻飘荡，仿佛之前种种，皆是幻觉。
大清早见鬼了？
小厮挠挠头，半是疑惑半是不解。
而那边小道上，已经能够看到老管家领着紫衣宸王往这边而来。
待走近，老管家瞅一眼秋水亭，再看他一眼，极其败坏道，“人呢，你怎么看的！”
小厮委委屈屈，“我就眨了一下眼，人就不见了。”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这个府里最高话语权的宸王，诚惶诚恐。
北辰天的脸色很不好，昨天带凝蓝去了王府密道后，却发现她人变得很不对劲。原以为是她大姐水凝瑾的死导致她情绪失常，便也不放在心上。
哪知今早老管家却支支吾吾让他赶到秋水亭。
平日老管家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他也不怀疑他是吃饱了撑的。
然此刻…
北辰天想了想，向秋水亭走去。
拾阶而上，四角飞檐的秋水亭，四周帷幔半卷，亭内半人高的石桌上摆了几盘精致小菜，一壶酒倾斜蜿蜒流淌出清澈酒液。
待触及石椅边上一支紫色水晶圆润耳饰之时，北辰天的紫瞳，蓦然变的深沉，紫色浓郁，化不开的深沉。
那耳环，是水凝蓝的。
是他，买给她，在锦绣阁，亲自为她带上的。
如今，精致的耳环，静静躺在冰冷大理石地面上，似乎在冷冷嘲笑。
捡起它，紫眸闭上，睁开，神色复杂全数化成平静，他，毫不犹豫的往凝水阁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本来被薛雪柔劈昏的水凝蓝正幽幽转醒。
空气中是过量的浓重引魂香的味道，揉揉酸痛的脖颈，凝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可以自由活动，只是心底，突然涌上不知名的慌乱。
右侧有细微的响动，凝蓝看过去，竟是好整以暇盯住她的，南越霄。
大概是天亮了，凝蓝能明确的看到窗户里射进的光线，照亮了整间内室。
南越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水凝蓝不去想为什么这人一大清早出现在自己房间，也不去想薛雪柔的行踪。
张了张嘴，发现她还是不能出声，心内苦笑一声，抬手抚上自己脸颊，突然，她顿住了，看了看水蓝色的衣袖，再用手狠狠拍了拍脸部。
稍后，不可置信般冲向摆放铜镜的案台。
果然，在她昏睡的时候，薛雪柔使用引魂香，又让两个人换了回来，久别重逢的身躯，凝蓝不由咧嘴笑了笑，高兴的转了几圈。
那份喜悦，简单而知足。她甚至没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只以为之前薛雪柔最后的警告和不多的怜悯，只是幻觉。
凝水阁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南越霄慵懒起身，不待凝蓝反应过来，竟然直接把她搂在了怀里，更过分的是，右手袭上她的衣领，一把扯下右肩的衣裳，凝蓝奋力挣扎，气恼起来，然而南越霄力气大的很，她挣不开。
南越霄的眼里，浓黑一片，看不出情绪，凝蓝知道他不是对她有兴趣，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然而，在接下来看清闯进内室的人后，水凝蓝忽然就茅塞顿开了，原来是…这样。
北辰天一路阴沉的就来，甚至在路上连番撞倒几个家丁，然而无人敢言。
在他几乎是冲进凝水阁的时候，他、看到了他一生都不想回忆的画面。
他挚爱的那个女子，衣衫半褪，香肩半露，还有水蓝色的抹胸，凌乱的衣裳，气喘的靠在别的男人怀中，眼神迷茫。
而那个之前他以友相待的男人，在她的女人耳边，说了一句话，“九阙已经拿到了，我们回南国去…”
紫眸泛起滔天的怒气，右手在身侧狠狠的捏成拳，暴戾之气在周身流转，那一刻，他几乎化身修罗，俊美，却嗜血夺命。
识相的老管家早就功成身退，老实的站到了门外，留下这空间给剑拔弩张的几人，临走看向水凝蓝，浑浊的老眼闪现一丝怜悯和叹息，甚至还有责怪。
宸王他看着长大，从小性子阴晴不定，却只有正王妃来到之后，才真正的变了心性，却没想到，王妃会偷人…造孽哟。
屋里三人，在北辰天跨进屋里之后，南越霄就无所谓的放开了钳制住凝蓝的手，只是水凝蓝经历这一变故，脑袋里还没有反应过来。
被他松开后软软的跌坐在地。
北辰天不去看她，只是盯着眼前妖冶男子，朱砂泪痣欲滴，凭添魅惑。
很好——“南越霄，你不觉得应该给本王一个解释？”北辰天按捺怒气，状似平静的问道，只是语音的颤抖让凝蓝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
终于说出口了，其实，他就是南国太子，没有其他，不是别人，更不是名号上的月使。
漫不经心的唔了一声，南越霄缓缓走到他的身边，低下头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她本来就是南国人。”
随后，哈哈大笑的离去。
北辰天的脸色难看至极，手里紫水晶耳饰握在手心传来细小的刺痛，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缓缓的靠近凝蓝，蹲下身，动作仔细温柔的为她戴好耳环。
就再也未看她一眼，同样离去。
凝蓝心底，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狂卷而至，紫色的背影，萧瑟寂寥，无形中的压力，却那么执拗，再也没有回头。
她想，可能…她要失去他了。
她想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泪流满面。
“看好王妃，不要让她出了凝水阁。”
她想，这只是他对她最初的审判。
这是第几天，隔着窗户依靠光线来判定日夜的更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