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331000000038

第38章 危险路段

夜里,下雪了。

天很冷,杜新贵把一天做下来的单据,收拾到抽屉里。锁了门。扶起自行车回家。

这些天,所里人手特紧,所长骑自行车把脚崴了,不能来上班。刚分来的单身大学生,家住外县,请假提前回家过年。本来一个萝卜一个窝的小单位,这下一个萝卜要栽三个窝。其实,搞工商的人都知道,在下边小工商所,比在局里还要忙。在局机关里,啥事都专业,一人顶一项,各忙各的事。天上掉下片树叶,有局长挡着。在下边小工商所,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天天都得跟那些二道贩子三道贩子们接火。往市场里一走,就跟八国联军进京城,三岁娃娃都烦你。哎!你说吧,管得严一点,祖宗老爷能被人家骂完了。不严吧,那些龟孙子们,一个个心往死里黑,闭着眼宰人。眼看着那些坑蒙拐骗的事,能不管?不管,要你工商干部干啥?哎,干小工商所都干二十年多了,老跟那些二道贩三道贩开火,没意思。把人得罪完了,也不是件好事,说不定,深更黑夜的在哪遇着了,敲你闷棍儿,你到哪儿叫爹叫娘去?

老杜心里这么牢骚着,脚不停地往前蹬着车。不一会,有路灯的路骑完了。没路灯的地方,路上雪滑,不敢骑,就下来扶着车慢慢走。快五十的人了,大过年的,胳膊腿比平日重要。

走着走着,杜新贵发现前面拐弯的地方,好像有个黑影儿立在路边。夜里,路上雪反光,老杜的眼不好使,看不清是啥东西。他记得早上从这里上班,路边啥也没有,这会咋有个黑东西立着呢?

杜新贵站住了。定了定神,借着雪光再看,觉得黑影有点像人。这是谁呢?大雪天的,深更半夜,一个人站在路边?拦路抢劫?老杜往深层次这么一想,坏菜!今晚怕是要遇上事了!杜新贵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闪现出两个镜头。

镜头之一:

上星期一大早。

中心农贸市场。

肉贩子王阿疆后车架上绑着两片冒着热气的鲜猪肉。往市场里蹬。到了肉案前,把肉往案台上一扔,就给买肉的人一块一块地割肉。

杜新贵裹着灰色工商大衣。口里呵出浓浓的哈气。挨着肉案台一个个检查过来。

杜新贵到了王阿疆案台前,王阿疆放下手里的刀,说:“杜工商你早。”说着,揩揩手上的血,给杜新贵拔烟。

杜新贵怕冷,两只手不想抽出大衣口袋,摇摇头,嘴对案台上的猪肉一撅,问王阿疆的肉盖过戳子没有。王阿疆说盖过了。杜新贵就认真看肉。觉得这肉颜色不对。问王阿疆这猪啥时宰的。王阿疆说是夜里宰的。

杜新贵不容置疑地认定:“这肉注水了!瘦肉发白。”

王阿疆一听,脸就跟猪肉一样惨白。他知道杜新贵是干啥的,天天检查,天天看,眼比锥子毒。王阿疆很识相,也不跟杜新贵犟。低声问杜新贵:“杜工商,年货办齐了么?”

杜新贵听王阿疆这话,一切便心知肚明了。虎下脸来,推开王阿疆靠过来的汗涔涔的势头。说:“去去去。认打还是认罚?”

王阿疆一听,所有的笑,全冻僵在红红的脸上。不知认打咋打,认罚罚多少。心里没底。继而又堆着笑,又把头靠到杜新贵耳朵跟前,十分讨好地说:“杜所长(杜新贵并不是所长),晚上,我到你家里去一下好吗?住几楼?”

杜新贵眼一轮。大声说:“你想弄事是不是?少废话!剩下的这片猪,不要卖了,扛上,跟我走!”

王阿疆根本不能当着这么多买肉的人纠缠。纠缠下去,等于砸自己的生意。就扛起砍剩下的一片猪,跟着杜贵走出柜台。

杜新贵把王阿疆带到市场东北角的工商所。

工商所里没人。

杜新贵脱掉大衣。脸上很严肃的样子,叫王阿疆把肉扔在门外边的雪地上,进来写检讨。

王阿疆写字明显比砍肉困难。肚里的字全倒出来,也不足半钱兜。拿起桌上的笔,写了半天,才写下了王阿两字。“疆”字不会写。

杜新贵心里着急,市场上空着位,没人管。根本没时间看王阿疆一个一个往外下字。说:“写。写你认罚多少钱得了,别他妈的跟我磨!”

王阿疆看看杜新贵那死死的脸。知道再说多少好话也白搭。就低下头去写。先在纸上写下一个阿拉伯数字2,又在2的后边圈了两圈:认罚200。

杜新贵对他看看。一甩手,说:“200?便宜你个球的。500!交钱走人,快!”说着,就去拉开抽屉,拿出单据,准备给王阿疆开罚单。

王阿疆一把按住杜新贵的手。说:“杜所长,替公家节省张纸吧。你杜所长,我王阿疆,这都谁跟谁呀?你这么认真给我开票,算你杜所长不信任我?还是算我王阿疆小看你杜所长?开啥开?给!”王阿疆一把摔出五张大票子在桌上。转身跨出门。扛起那片肉就走。

镜头之二:

大前天,也就是农历腊月十九。

刘家湾活禽市场。

“特特特……”孙小马的小四轮,拉着一车鸡笼。笼子里的鸡嘎嘎嗄直叫。

十一点钟,杜新贵来到鸡市场。一边走,一边伸手去捏笼里的鸡嗉子。

捏到孙小马跟前,站住了。问:“这鸡啥时喂的食?”

孙小马说没喂食。

杜新贵听了也不说话。就去把孙小马的手拉过来,让他自己捏。

孙小马不捏,他知道鸡嗉子硬硬的是啥东西。

杜新贵问孙小马:“你说鸡没喂食,这么硬硬的是啥?”骂孙小马缺德。往鸡嗉里填石子也不能填这么多。

孙小马一听这话,人就软了。一点也不敢犟。他知道杜新贵是干啥吃的。在他面前打马虎眼,等于扇自己的脸。也不用杜新贵开口,说认罚一百,问杜新贵行不行。

杜新贵扬起头对孙小马看看。一笑,说:“妈的,便宜得你卵子痒!走!把车开到工商所去再说。”

杜新贵把孙小马带到所里。

杜新贵很严肃,问孙小马认打还是认罚。

孙小马很爽快,说认罚。

杜新贵问认罚罚多少。

孙小马叫杜新贵开个价。

杜新贵认为孙小马的态度可以,就在发票上开出两百元。

孙小马不声不响,从兜里给杜新贵掏出三张老人头。放在桌上。然后,就出门去,把小四轮开走了。

杜新贵的脑子里,闪现完这两个镜头之后,又定了定神,对前面那个黑影儿看。

黑影儿仍那样岿然不动。

杜新贵心里就更觉得发怵,妈的!这狗日的,这人不是王阿疆就是孙小马,他妈肯定打听好了,夜里下班,我要经这条路回家。

杜新贵不敢再往前走。转脸看看,前边后边,都没有来人,也没有来车。这段黑路,是市物资公司的仓库,除了围墙,就是铁丝网,一户窗灯也看不见。要是往回跑的话,那家伙一定会追上来。大冬天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喊,也没有人听到。说不定,不等你喊出第二声,他手里的杀猪刀就会刺进你的喉咙!妈的!还是先跟他稍施周旋,等路上来了车或来了人,再一举收拾这龟孙子。

杜新贵扶着车,开始跟那人喊话。他相信,用政治攻势来动摇对方,是我军瓦解敌方的一贯有效方法。

“哎,我说小伙子,外面快两点了!深更半夜的不回家,站在马路上干吗?都快过年了。”

那黑影巍然屹立,气不出一下。

杜新贵感觉出来,这家伙一定是王阿疆,不是孙小马。孙小马胆小,老实。而且,孙小马前天那车鸡一出手,还可以将那摔出去的三百块再捞回去。从道理上说,他一般不会为这点钱,半夜出来拼命。于是,他直呼其名了:“哎!王阿疆,我知道是你,站着干吗?大雪天的!你小子也别这么较真。按说,那天罚你也是应该的,比起罚别人,对你还算是轻的知道啵?要是我认真拿出《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品质量法》上的条款跟你抠,那就不是罚你一只手了。你去问问那些买肉的,上个星期,往肉里注水的那个家伙,所长一次就罚了他六百,还办了他两天食品质量法学习班。我们是执法部门,执行国家法律能马虎吗?对不对?”

杜新贵喊了半天,那黑影儿,仍那样迎风而立,仍那样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似乎今晚一定要跟杜新贵玩个你死我活。

杜新贵两次喊话,那黑影仍一声没吭。他心里就更觉得没底。扯起嗓门大声喊:“哎,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千万可别乱来,110巡逻车,五分钟过来一次。我是国家执法干部,是受法律保护的知道啵?有话好好说,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你这种行为,要考虑后果。前天罚重了,你可以上局里去反映,你就是告诉局长我没给你条子,我也不怕,我是准备给你开的,是你小子硬按住我的手,不让开。检查起来的话,应该追究你的行贿罪,知道啵?再说,平时发没不给条的,也不是我姓杜的一个人。别这么愣了,有话过来说,过来。”

那黑影还是一声不吭。而且,杜新贵觉得他的头倒昂得更高。

杜新贵的腿开始发抖。妈的,今天咋就碰上这个愣头精!以往,罚谁谁都不吭,今天……哎!哎!杜新贵恨得往车架上狠摔了几下自己的手。妈的,前天不该收他五百,要是公事公办的话,我这会怕他娘个球?从内心来说,前天,王阿疆这一锤子,也敲得确实重了点儿,一头猪敲下五百,去掉本钱,上完税,小子少说要亏一两百。这大冷天的,白白地在雪地里站一天,还得往外贴钱,让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杜新贵自个跟自个说说,倒起了点怜悯之心。马上决定跟王阿疆折中解决,私了。大过年的,图个太平。

于是,杜新贵就放松了些情绪,喊:“哎,小伙子,你也别太死心眼,过来,咱们谈谈。”说着,又往前走走,“我看你,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不道德的事,对吧?罚你五百,也是吓唬吓唬你的,是想让你花钱买个教训,交个学费。本来嘛,转一下子水,回头再给你两百。后来,所里事多,就把这事给弄岔了。”说着掏出两张大钱。“给,退你两百。”

杜新贵刚举起钱,忽然,呼啦!从后边开来一辆汽车。炽炽的灯光一照,前面那黑影立马变成一块崭新的蓝牌牌。这是施政公司中午竖在这儿的。上边几个荧粉漆写的警示大字,发出亮亮的蓝光:

请注意:前面危险路段!

同类推荐
  • 亮剑生存法则

    亮剑生存法则

    本书揭示了电视连续剧《亮剑》中人物李云龙式的符合时代旋律的三大生存法则,探讨了该人物深入中国观众人心的重要因素。
  • 汉口的风花雪月

    汉口的风花雪月

    《汉口的风花雪月》是一部反映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老汉口人情风貌、历史烟云的小说。小说笔触细腻,情感诚挚温润,整部作品如一扇展开的屏风,将民国时期各类汉口女子的爱情生活和沧桑往事渐次呈现在读者面前:楚剧名伶黎曼姝与沈季均坎坷而富于戏剧性的半生缘;暗恋陈怀民,被他的英勇撞击所感动,最后走向革命道路的富家小姐白梅生;老姑娘葛英素不辞辛苦,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抗战初期的汉口,走的却是一条从爱的追寻到爱的幻灭之路……这些女人往往有一颗不甘沉沦的心,要么果敢,要么纯真,要么就有书卷气,在民族危亡的时刻,敢于同命运抗争,走自己的路--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故宫诡秘:溥仪藏宝录(合集)

    故宫诡秘:溥仪藏宝录(合集)

    1924年11月5日,北京警备司令鹿钟麟率部进入紫禁城,逼末代皇帝溥仪离宫,史称“北京事变”。溥仪交出了整个故宫,只带走了一个藏有大清皇家宝藏秘密的宝盒……
  • 沙漠秘井

    沙漠秘井

    这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故事,故事从夜间庆典和圣徒献身开始,三个部落间的血亲仇杀一触即发,曾经是那样智慧和勇敢的本尼西为和平而四处奔走九死一生,却几次陷入绝望。“洞窟幽灵”显现了!那幽灵是谁?血腥局面最终能否制止?
  • 2001年大学生最佳小说

    2001年大学生最佳小说

    本书是校园文学年选系列中的2001年大学生最佳小说分册。书中收录了2001年中大学生创作的小说精品。这些作品内容丰富,文笔精妙,构思精巧,充满着浓郁的校园风情,展示了当代校园文学的创作成果,颇值得一读。
热门推荐
  • 吃透曾国藩

    吃透曾国藩

    本书是对曾国藩格言的解读,以传统文化精神激励现代青年心灵,是一本有特色的中国式励志读物。作者选取格言引自有据可考的曾国藩文集,与现代青年分享其多年以来阅读和研究曾国藩的心得与人身感悟。全文共分四篇,前三篇分别谈理念、谈修身、谈实践;并将出处不尽详细,但流布极广、裨益于青年的一些格言,收录于拾遗篇。
  • 姻缘劫:妖精圣尊太腹黑

    姻缘劫:妖精圣尊太腹黑

    “荛雪,我饿了。”某腹黑正极力卖萌撒娇ing。“想吃啥?”某女汗颜,摊上个腹黑攻真是算她上辈子做了孽了。“我想吃你。”某女无语,头上挂下三条黑线。还说啥,某腹黑立马推到某女啊。
  • 古墓密藏

    古墓密藏

    孤身和朋友来到陕西之后,我们开了一家收藏古董的小店。偶然的机遇之下,收到了一副春秋战国时期的帛画。我们为了钱铤而走险,却发现已经踏上了一条无尽的探秘之路。
  • 就是不让你好过!

    就是不让你好过!

    作为老奸巨猾的女儿,她一直都没什么觉悟,还要嫁给一只臭屁又阴险的大孔雀,开什么玩笑?!作为一名年少有成的精英,竟然有人喜欢给他添堵,还妄想吞了他的心血,能让你好过?当封湛有一天发现,自己吃错药喜欢上了一个二货,而二货背后还有两条黄鼠狼的时候,他就开始了默默的步步为营。
  • 塔罗牌诡话

    塔罗牌诡话

    亮点:哥特风情、都市、青春偶像、塔罗、爱恨情仇、悬疑。身边发生的灵异事件,皆因有人在背后“捣鬼”。
  • 绝仙战纪

    绝仙战纪

    一剑绝仙,纵横天下。绝仙在手,神魔哀嚎。
  • 我是炼鬼师

    我是炼鬼师

    睡觉是我的乐趣,打架是我的爱好。恶搞是我的癖好,霸道是我的信条。云朵是我的名字,炼鬼是我的工作。调戏别人是我的恶趣味,男女老少不限,主要看颜值。从小就嚣张,不服你咬我。好东西是我的,其他你随意。极品嚣张大姐大穿越异世,凭着独一无二的炼鬼术称霸天下!各路美男争抢,她邪魅一笑——“小鬼们,吃肉了!”(男强女强,全新出炉~)
  • 大清往事之升官记

    大清往事之升官记

    大清嘉庆年间,胶东。破落秀才刘百润家道中落、一贫如洗。霉运当头时,差点投河自尽。偶遇一算命先生,却批他有二十七年官运亨通。刘百润半信半疑,却不料自此之后,他阴差阳错混入官场,历任县衙四等书吏、三等书吏、吏首、县丞、小县县令、大县县令、府同知、户部员外郎、户部郎中、知府、道台、按察使、布政使、巡抚、吏部侍郎、吏部尚书、军机大臣。二十七年间他有如神助,飞黄腾达。即便偶遇挫折,也总有贵人相助,总能逢凶化吉。在官场混迹二十多年,刘百润看尽官场百态,阅尽世间冷暖。。。。。。。然往事如烟过,到头来,也只能是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富贵贫病,亦不过是一个轮回。作者群号:178810462
  • 心心不相许

    心心不相许

    许念念跟了顾晨九年,以为再硬的石头也能被她捂热了,熟不知,一切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山穷水尽时,他还能再是她心中的依靠吗?
  • 扣在心弦爱在发尖

    扣在心弦爱在发尖

    一颗小小的纽扣,就此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如果那天奚哲没有心血来潮的想去上次课,就不会遇上迎面撞来的狄沫,就不会在她扯下他白衬衫领口的第三颗纽扣时,就此把她塞进了心里。狄沫从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一次不小心,自己的命运就此与奚哲这两个字纠缠在了一起,他夺走了她的初恋,他给了她美好的一年,就在她决定毕业就做他的新娘时,他却一声不响的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一个字都没留。然而,五年之后,他又一次一声不响的,拿着那颗当年穿着她发丝的纽扣,出现在了她的订婚典礼上,“我回来了,回来娶你,狄沫。”“啪!”她把五年的痛苦打在了他的脸上,而他却笑着说:“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开!”这一次,她又将如何躲开命运的作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