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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兽之穷

正月十五,无云,月圆。

依序出了宫门,就算挂满花灯,还是很黑……

“谢姑娘相助。”

“呃?”准备上车的女子回头——哦,是那位追刺客追到消失的黑衣将军。

“独孤将军,不知那刺客是何来历?”一声笑,已坐入马车的满纯又跳了下来。

“不知。”独孤用命看了满纯一眼——这一眼,或许称为斜瞟更适当,也许还隐含了些许不屑——视线随后转回井镜黎身上,“在下谢姑娘宴上相助。”

“不……不用……”井镜黎紧张地捏了捏裙褶。

“呵!”远方传来轻笑,似有人忍俊不禁。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撇暗红如波似浪,徐徐破开浓浓夜色。

风起……

影逐斜月来,香随远风入。玉佩叮当,那依风冉冉、踏尘而来之人,黑发垂肩,广袖翩然,在朦胧月色下瞧不真切,恍然若神——宇文含。

原应缠在他颈上的药纱已不见踪影,宴上服侍他用膳的两名侍者随立身后。

“满纯参见王爷。”

绅带飘飘,来人顿足,黯色的眸子移向满纯方向,“是陈国的遣亲使满大人吗?”

“正是小使。”

“这位姑娘……”

满纯未及开口,独孤用命已道:“王爷,这位姑娘是满大人的侍女。”

“是是,她是小使的婢女。她年幼无知,方才宴上惊了王爷,请王爷见谅。”满纯暗中捏了捏拳,努力按捺下欲向身后女子瞪去的冲动:看吧看吧,他就说,引人注目的下场,这东洛王眼瞎又受伤,不好好回府歇着,偏在宫外等他……不,东洛王等的人可不是他。

宇文含笑了笑,抬头。月华尽投玉色俊颜,他轻道:“用命,这位姑娘生成何等模样?”

独孤用命借月色打量垂头的女子,如实道:“三六年华,梳一对丫髻,杏色对襟衫,白色腰带,蓝青条纹间色裙。”

这叫什么词儿?井镜黎嘴角轻撇:他就不能说她容貌秀丽、慧巧可爱、胆识过人之类?

眉尖一蹙,宇文含似对他的描述不太满意。

“……”独孤用命动动唇,欲言又止。

宇文含虽抬头“望”月,却似知他为难一般,笑道:“但说无妨。”

“脸……就是……脸黑了些……”

“噗——”有人生生被口水呛到。

井镜黎向捂嘴忍笑之人暗瞪一眼,直想活生生剐了他——满纯你什么意思?

感到背后阵阵寒意,满纯清清嗓,点头,“独孤将军所言甚是,小使的婢女的确有些……不入眼。”

宇文含表情不变,望月的眸终于垂下,垂在满纯脸上,“名字?”

满纯微愣,随即有所悟,侧首,“还愣着干吗,不快向王爷报上你的名字。”

“呃?”要惊惶,要惊讶,要局促不安——这是身为婢女应该有的表情,她也的确有。只是……井镜黎轻拢眉头:为何?

——为何惊惶是假,惊讶是真?

“姑娘,本王可否有幸得知你的芳名?”黯淡的眸循声向她移去。

芳……芳名?她打个冷颤,抖着声音道:“奴婢叫……叫梨花。”

“梨……花……”他咬字轻念,声飘如絮,如临川赋诗一般低赞道,“姑娘有一副清媚的嗓子。”

闻言,独孤用命前一刻转开的眼睛再度转回她脸上。

宇文含一手负背,一手横放于腰腹处,暗红广袖如水一荡,轻道:“用命言所不及,这位姑娘必是双瞳点水,唇胜夏菱。”

听了赞美,她有些沾沾自喜,听他再道:“梨花姑娘可知那刺客来历?”

话中有话?她吞了吞口水,细声细气道:“奴婢不知。”

“本王的眼睛便是那人用毒给毒瞎的。他今日行刺,无非想挟持本王以救回他同党性命,”宇文含向前踱了两步,垂下背在身后的手,声音渐渐渗入一丝酷寒,“本王今夜会出现在哪儿,只有四人知晓,刺客伏在正武殿,分明早知本王会出现。”

嗯嗯!她缩着脖子点头:这关她什么事,夜寒月冷,她只想回去抱火炉。

“咝!”空气中突地传来一声轻响,闻满纯倒抽一口气,她不由抬起头,这一抬,她双目倏瞪,同样倒抽一口凉气。

呼吸的一刹,浓浓血腥味如猛兽扑鼻。

——滴血的剑尖就在眼前!

满月下,那一抹利芒是如此冰冷,如此刺目,如此……寒心。

剑从背后刺入,穿透一名侍者的心脏。那侍者凸瞪着眼,仿佛不明自己为何有此横祸,另一名侍者早已脸色苍白,身躯簌簌颤抖。

“王……王爷……”她也白了脸。

“哼!”冷笑从侍者身后传来,剑尖一点点、一点点地缩回去,直到消失在侍者胸口内。手轻轻一推,侍者软倒断气,持剑的白色身影露了出来。

苏冲——“骷髅将军”苏冲。

此人以善杀闻名,战场上叱咤风云,他策马入阵,所到之处必然尸横遍野。凡被他攻下的城池,城门口第二日必然出现一座“骷髅塔”。因为此人有一喜好,好将所杀者之人头在城门外堆成八层高的浮图尖塔,并自言“一为超渡,二以警告不降者”,久而久之,便被送以“骷髅将军”之称。

苏冲……杀了人,他竟然在笑……暗暗捏拳,井镜黎感到掌心微寒,幸而并无冷汗。

宇文含举袖捂鼻,闷闷的声音从袖后传出:“苏冲腥味太浓了。”

苏冲邪邪一笑,“末将该死,这就打扫。”抱起侍者尸体,他大步离开。

宇文含忍了会儿才放下袖,转头微笑,“梨花,此人是刺客安插在本王身边的眼线,人人皆以为本王双目不便,今夜不会参加元宵宴,但本王也说过,有四人知晓本王今夜的去处,你可知是哪四人?”

“奴……奴婢不知。”

“用命,苏冲以及这两名侍者,”黯淡的眸注视了她好半晌,冷锐的笑渐渐从他脸上消失,徐徐,优雅的唇角换上一份怡然,“梨花,你也救过本王。满大人,你调教得不错,本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满大人能否割爱?”

“割爱?”满纯呆呆地看着他。

“本王请满大人将梨花割爱,满大人可舍得?”

“……”

许是满纯迟疑无言,宇文含轻笑一阵,倒也不刁难,只道:“满大人,本王改日定会重谢。”

暗红广袖迎月轻甩,信步冉冉,无须扶持,俊傲的身影向远方等候的马车走去。

待马蹄声融于茫茫无际的夜色之后,满纯才从震惊中回神。他盯着地面,久久无声。

地上有一小摊暗黑色,湿湿的,散着血腥味。

“梨花……”他喃喃低语,“此人不可小觑。”

废、话!井镜黎白他一眼,径自跳上马车。

车夫已经傻了。她叹气,对未来的数月陡增些许戚戚然。

宴上,第一支银镖射向皇帝,独孤用命与苏冲同时救人,表面看,独孤用命慢苏冲一步,其实,他不是慢苏冲一步,他是根本无意救皇帝。

独孤用命真正想保护的人是宇文含。

东洛王宇文含,看来不只是仰仗宇文护的宠信,这人怕是有着连皇帝也忌惮三分的兵力。今夜一事,从宇文含方才的提及可推知大概:他故布疑阵,先入为主,在百官心中种下“东洛王不会参加元宵宴”的种子,但他暗中却命独孤用命、苏冲,以及两名近侍准备赴宴,独孤、苏冲二人他相信,唯两名侍者被他当成了傻子;若刺客出现在他府上,表示侍者并未将他赴宴的消息泄露,若刺客出现在皇宫,必然是有人泄了密。

那侍者只怕早已被苏冲留意了,苏冲背后一剑又快又狠,之于侍者,生命消亡之际大概只有惊讶,却不会痛——他没有时间去感觉痛。

当机立断——杀!

冷血无情——杀!

杀——杀——杀——

这即是宇文含对“诡狡”的最直接诠释。

至于名为宇文邕的年轻的皇帝,虽忌惮宇文护的气焰,却不是个软柿子,他将厌恶藏得极好。宇文护控权由来已久,风水轮流转,若干年后,谁也不敢肯定:究竟是宇文邕被宇文护废去,抑或宇文护被宇文邕拔去?

总之,不可大意。

而这一夜,她熊掌没吃到,猩猩唇没吃到,就连胭脂粥也没尝一星点儿……

“唉……”井镜黎将手拢进袖子,轻叹,“子安,我很命苦。”

——宇文含的“重谢”,她可没福气去享。

三天后,长安,安上街——

咬着肉脯,青年闲闲漫步,手上转玩着一柄折扇,神情带着些许好奇。

青年脚上蹬一双朴素保暖的黑布鞋,上穿枇杷色齐膝大袖衣,下穿同色缚裤,腰间系了条黑带子。为了保暖,青年特意多穿了一件方格棉甲,一路信步,倒也不见有汗。

青年的头发仅用一根白色棉带子束起,未用漆纱笼冠,此刻,及腰黑发正在青年的背后一甩一荡。偶有风过,拂起发丝,在青年的颊边飞出一波乱舞,如年年谷雨时分的垂柳,袅袅、撩人心。

“芋糕……芋糕……”青年喃喃念着,视线沿着街边的小铺梭巡。寻了片刻,青年似放弃了般,用扇柄拍拍肤色微深的脸,向不远处的糖贩走去。

就算肤色偏黑,这青年也不失俊秀和活泼。

她是井镜黎,也是为了避开满纯的唠叨而跑出来散心的梨花。

不过丢了一只酒壶,满纯用得着这么紧张吗?逮到机会就在她耳朵边叨叨念,他念得不烦,她听得烦……

“梨花姑娘?”

真该把满纯口袋里的钱掏光,她就是太心软,才掏了这么几铢,不知够不够她今天的花销……

“梨花姑娘?”

她得瞧瞧长安有何趣物,带些轻巧的回去给师父当礼物也不错……正想得出神,肩上被人戳了戳,她回头——

“咦,独孤将军?”

独孤用命仍然一身皂黑,他上下打量她半晌,才道:“在下并未认错。”

认错?低头看看自己舒适的穿着,井镜黎明白过来,点头笑道:“是是,独孤将军好眼力。”

“姑娘这是……”

“啊!”不待他问完,她飞快道,“小女子这是去为我家大人买药。唉,我家大人身子弱,长年居于南方,禁不住长安这般寒冷,昨日夜里受了些风寒,有些头痛。”

“满大人身子弱……”独孤用命轻喃一句,没再问什么,只道,“在下正要送帖给满大人,希望满大人别因为身体不适给推了。”

“帖?”

“正是。王爷特别嘱咐在下亲自送达驿馆,邀满大人和梨花姑娘过府一谢。”

宇文含邀满纯和……她?垂眸,敛下一抹沉思,她笑容不变,“如此,将军就快快送去。小女子也得快快去为我家大人买药。”

她欲绕开他前行,却听他道:“满大人病得严重吗?在下可为姑娘介绍城中有名的大夫。”

大夫?她赶紧摇手,信口开河地编:“不用不用,我家大人不过头有一点痛,手有一点软,眼睛有一点花,脑子有一点糊,两腿走路时有一点打结……不严重,一点也不严重。”

一点一点加一点,她越说越得意——嘿嘿,子安,这就是你念叨我的下场。

独孤用命疑惑地看她,见她唇角含笑,并无急色,也就相信了她所言的“一点也不严重”。侧身让道,看她走出五尺远后,他突问:“姑娘会随满大人同去吧?”

黑发一摇,她倾头微笑,“小女子只是一名下人,独孤将军的问题,实难回答。”

独孤用命点点头,不再阻她离去。

转身,大掌按了按怀中的邀帖,他无声一叹:王爷的眼失明已有月余,贺楼见机虽保证不日即能恢复,可王爷如今仍然无法视物,尽管借元宵宴除去一名眼线,王爷依然余怒未消,否则,他会下令拿下刺客,而不是逗了他们一个月;何况,王爷从来不是有恩必报之人,却在这个时候邀此二人……

直至黑色身影消失在街尽头,墙边,一颗脑袋慢慢伸出来。

“啪——”弹开折扇挡住脸,嘿嘿笑声自扇后传出。

扇以白绢所制,上书篆体五字——“一日无神扇”。

抖动俏肩笑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扇面慢慢下移,露出光洁的额,再露出两颗水汪汪的眼睛。眼睛有点可爱的弯弧,与扇弧同一形状。

笑……笑……笑……

转身,信步摇扇,继续笑……笑……笑……

走了十来步,肩头又被人戳了戳。

未待她转身,手臂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扯进一道小巷。

“哎哟!”以手撑墙,险险避开了鼻尖与砖墙的相撞。头晕晕眼花花,她张口呼痛,却觉一样异物被弹入嘴内,未等她反应过来,异物已咽下肚。

有点甜……应该是一颗小丸……抚着脖子咳了咳,她回神,身后强烈的存在感迫使她不得不转身。

她身后,背光而立的身影颇为俊拔。

是……慢慢眯起眼,她适应巷子内的光线。

是……突地,她双目暴瞪。

一个月后,长安——

默默爬上马车,肤色偏深的女子看了车夫一眼。

落帘,马车摇摇晃晃前行。

郁闷地瞪了眼身边闭目养神的儒雅男子,女子忍不住叹气:“子安,我真命苦……”

男子眉尾挑了挑,继续养神。闭目闭目,他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唉……”

闭目。

“唉……”

继续闭目。

“……”

没听见叹气,眼帘轻动,满纯睁开眼,“梨花,公主大婚已过,待周皇颁了朝文,过些日子我们就能回建康,你又何来命苦一说?”

“真能回去?”对“梨花”之名已听到麻木的女子侧眉冷瞥。

听她语有惘然,满纯侧身,掀帘看了眼车外,低声道:“镜黎,若无把握,你不必勉强自己。是我带你出来,自当毫发无伤将你还回去。”

女子嗤鼻,“还回去?还哪儿?”

“还给你师父。”

无言瞥他,她摇头,丢开心头突来的些许烦闷,转了话题:“子安,周国与我朝虽然官制不同,大抵也相差无几。”

顺着她的意,满纯点头。

周国皇室是鲜卑族人,兵力掌控在以“八柱国”为尊的鲜卑望族手中,朝中执政官员与江南汉地略有差异,他们以“六官府”掌天下政事——天官府、地官府、春官府、夏官府、秋官府、冬官府。“六官府”中,又以天官府为首,各设有卿、伯、大夫诸官,而天官府的首臣即为大冢宰卿。

“大冢宰……”她低声笑了笑,拿这三字当诗一样吟,“大冢宰大冢宰……大……冢……宰……”

她知《尔雅》有言——冢,大也,她也知《白虎通》有注——山之顶曰冢。只不过她懒得理《尔雅》和《白虎通》,她只知道《说文解字》记——冢,高坟也。

冢,就是坟墓。

其实不应该叫大冢宰,应该叫“大宰冢”,被人宰杀后,才会有冢……胡思乱想了半天,有些索然无味,她随意叫了声:“子安。”

满纯应了声,掀帘又察看一阵,以袖掩唇,在她耳边轻道:“镜黎,今日东洛王之宴,小心为上。”

她点头。

停顿片刻,他追加一句:“下次,能不能别再让我感染风寒。”他也很命苦啊。一个月前,宇文含命独孤用命送邀帖,他接下帖子未及细看,独孤用命早已随邀帖附赠一堆药材,赠得他莫名其妙。细问下,才知他半路遇见他的“侍女梨花”,而梨花正要去为他买药……实在是不懂,他什么时候头痛了,什么时候脑子糊了,又什么时候走路两腿打结了?

无语,他只能傻笑以对,还必须让自己看上去符合“他的”侍女所形容的那般“微恙”。

当时的帖子上只写明邀宴之意,未写日期,他也就当不知道,含笑谢过,能混一天是一天。随后,适逢公主大婚,皇帝亲聘,封公主为惠妃,宇文含邀宴一事便搁了下来。半个月后,独孤用命二送邀帖,东洛王请他主仆二人二月十八过府游春。

游春便游春,他倒不怕,只别是那鸿门宴才好,唉……

井镜黎原本目光懒散,不知想什么,听他此言,眸中不由升起些许暖笑。凝眸思绪,她轻声接下他的叹息:“子安,我想回去,我想师父。”

安抚地拍拍她的头,满纯掌心一紧,捏着扇柄的手因用力而轻颤。

东洛王府位于城西,而东洛王的别苑“落华园”,则位于城外西郊。

马车在“落华园”外停下,门外一株参天梧桐下早立了一人。

将马车引入后院,满纯、井镜黎随迎于门外的独孤用命一同入苑。

“落华园”地处城郊,依山而建,不受城内四方建筑格局的影响。园内楼阁交错,曲径通幽,林木香草处处可见。

二月之末,春过百花枝。

行行走走间,时而翠盖华楼,花团锦簇,时而水榭垂柳,戏鱼住听。穿过碎石小道,乍然、一弯白玉桥惊落眼底,曲曲折折,横波于一泓春绿之上。

吸得满腹馨香,三人一路无语,转眼,已来到一处清幽之所。春投幽庭,庭内松盖如伞,一座重构华阁隐立于苍苍松盖中,莲柱花窗,阁匾上书以篆体三字——翡麒阁。

风动松枝,惹得飞檐螭兽时隐时现,远远台阶边,立着一位素衣男子。见三人走来,素衣男子勾唇一哂,趋步迎上,“满大人!”

男子一袭广袖素白袍,棉带系发,垂折的袍底因风起波,飘然生尘。他神容清秀,眉目流转间自成一抹超脱物外的冷淡和冰犀,加之黑发缕缕轻扬,迎面走来,宛若神人。

“……”满纯脑中画面飞转……很眼熟,在哪儿见过……终于,满纯搜到关于这名男子的记忆,唇角一扬,手腕轻震弹开“一日无神扇”,他配合地快步迎向男子,“贺楼世子,幸会幸会。”

贺楼见机原本快步上前,见满纯弹开叠扇在胸前摇啊摇,脚步不由得微微一滞。黑眸盯着扇面上的篆体五字……盯……盯了半晌,忍不住嘴角抽搐。

显啊……贺楼见机仍然在笑,眼神却渐渐冷犀。满纯不明所以,见他眼中闪过阴霾,一股文士傲气陡然自丹田升起,神色不由也傲慢起来。

兹——兹——无形闪电在两人对视的眼波中流转。

互相“凝视”一阵,贺楼见机目光下移,“满大人生长于江南水乡,想必读书万卷。”

“承让承让,在下对颜之推《颜氏家训》、郦道元《水经注》、杨炫之《洛阳伽蓝记》不过浅读一二。”

“实不相瞒,满大人,这‘北魏三书’,在下总角之年便已熟背了。”双手负背,贺楼见机睨了满纯一眼,那神情仿若居高山之巅俯看万物。

“哦!”听出他的讽意,满纯不怒反笑,问道:“如此说来,想必贺楼世子三岁便能背九九表了?”

“实不相瞒,正是。”

“哈哈……”一日无神扇摇啊摇,满纯仰首大笑,笑过之后才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贺楼世子,你三岁才——背九九表?哈哈……我那个时候已经开始研读兵法了。”

贺楼见机双眸一眯,“……那在下倒想请满大人赐教。”

“赐教不敢当。”满纯拱手。

贺楼见机侧身,揽起素白广袖,抬臂向阁内一展,“请!”

“请!”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翡麒阁,将他人完全抛诸脑后。

独孤用命盯着贺楼见机那张认真的脸,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见机喜读诗书,广通经史,涉猎卜筮,而且好书法、好数术、好佛理。见机认为,这世间之事,什么都要知道一点。若有人问了一件他不知道或他求之而不得的事,他深以为耻。

无心理会贺楼见机,独孤用命对井镜黎歉然一笑,“梨花姑娘,请。”

“……呃?请、请,将军请。”井镜黎还未从满纯怪异的态度中回神。

堂内,两人另起话题,犹在争辩——

“古有人中赤兔,马中吕布……”

“咳咳咳!”说反了吧。她咳嗽,希望提醒某个忘乎所以的“满人”。

“满大人似乎说反了。”广袖一甩,贺楼见机冷笑。

“否也,否也。小使自有小使的道理。”

“在下愿闻其详。”

“世子,赤兔乃马中极品,而三国之吕布,虽是俊才,却未必是人中极品,故而‘人中赤兔’乃是赞人之品德高尚,其亮节之志可立后世之表率。”

“……”贺楼见机顿然无语,神色微愠。

这……满纯这家伙唱的是哪一出?井镜黎的眼珠也越瞪越大,直到花鸟屏风边传来一声笑,她才注意到宇文含支额坐在那儿。

他今日一身暗紫缎袍,胸口镂绣天马绶猎纹,肩上绣以腾腾云气,袖口和襟口滚了一圈银线,及腰黑发松松散散辫在身后,颊边、肩头落下数缕,自成一波怡情。他单手支额,那双令人心痛的无神黑眸“望”向争辩之声的来源,脸上带些可爱的莫名其妙,似乎对满纯与贺楼见机的争吵颇感兴趣。

细听片刻,宇文含笑问:“见机与满大人是旧识?”

“不。”两人同时回答,又同时互瞪一眼。

贺楼见机拱手,“见机与满大人相、逢、恨、晚。”

满纯摇扇,“是啊,王爷,小使与世子一、见、如、故。”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眸中晶晶闪亮。

“既然满大人熟知数术,在下有一疑问,还望赐教。”贺楼见机无视独孤用命的暗瞪和他媲美梧桐树皮的青黑脸色,径自道,“城外有田,广三步三分步之一,阔五步五分步之二。请问满大人:此田占地几何?”

“世子在开小使的玩笑吗?”满纯轻扬眉角,收起一日无神扇,“这小小的‘乘分’题,小使的侍女梨花便可解答。”他偏偏脑袋,将扇头指向呆立的女子,再一勾,“梨花,来,为贺楼世子解下这题。”

该死的满纯……敛眉,趋步上前,井镜黎先冲满纯颔首,细声道:“是,大人。”然后转向贺楼见机,微微一笑,“贺楼世子,以通分来算,‘广三步三分步之一’即为三分步之十,‘阔五步五分步之二’即为五分步之二十七,广阔相乘便是田的占地面积。三分步之十乘五分步之二十七,结果是——十八步。”她吐字清晰,“步”字音刚落,一日无神扇已在一旁摇得呼呼作响,摇扇之人面带得色,“哈哈,实不相瞒啊,世子,凡‘开方’、‘开立方’、‘物不知数’、‘盈不足’之疑,我这侍女已不在话下。”

冷冷看了满纯一眼,贺楼见机轻道:“姑娘聪慧过人,在下佩服。”

“不……不敢。”她慌忙摆手。

“姑娘是王爷的贵客,只是在下还有一疑求于姑娘。”

看了满纯一眼,她垂头,乖巧道:“世子请说。若奴婢解答不当,还请世子恕谅。”

“好,”贺楼见机拊掌低笑,“姑娘细听,今有五羊、四犬、三鸡、二兔,值钱一千四百四十九铢;四羊、二犬、六鸡、三兔,值钱一千一百五十六铢;二羊、一犬、七鸡、五兔,值钱七百九十铢;一羊、三犬、五鸡、七兔,值钱八百六十四铢。请问姑娘,羊、犬、鸡、兔价各几何?”

她沉默……再沉默……半晌,才轻道一句:“可否请世子借笔墨一用?”这人,当她的脑子是算盘吗?好,这笔账记在满纯头上。

不待贺楼见机招来侍者,早已有人送上笔墨白纸。井镜黎瞧了那侍者一眼,觉得有些面熟。无暇细想,她取笔在纸上推演,同时解释:“贺楼世子,羊、犬、鸡、兔各不知价,类似于‘物不知数’,我以方程解之。现假以甲、乙、丙、丁表示羊、犬、鸡、兔的价格,五甲加四乙加三丙加二丁,得一千四百四十九。此为方程一。四甲加二乙加六丙加三丁,得一千一百五十六。此为方程二。同理得方程三和方程四。四方程中,甲、乙、丙、丁互相替换,便可得……”默默在纸上推算一阵后,她在纸面下方写下四个数字,“结果得:甲,羊价一百七十,乙,犬价一百一十五,丙,鸡价二十五,丁,兔价三十二。”

“好!”啪啪掌声,来自一直静静听着的宇文含。

贺楼见机眼波微流,瞥了拍掌之人一眼,视线扫过井镜黎,最后锁在满纯脸上,“满大人,梨花姑娘的确聪慧,只是,在下有一问想请教满大人。”不等满纯答话,他直接道,“今有圆亭,下周三丈,上周二丈,高一丈。问积几何?”

“哦?”一日无神扇不再摇晃,满纯慢慢挺直腰身,身体向前倾了倾,“想不到世子对圆率也有兴趣。梨花,你退下。”

咬牙……嘴角抽搐……好嘛,利用完了就赶一边。她默默退后,给满纯再记下一笔账。

在她印象中,从未见过满纯如此模样,很像是……斗蟋蟀。

满纯与她其实算不得师兄妹,她记得小时候……十二岁吧,她撒完野,天色已全黑,为了不被师父骂,她偷偷摸摸准备溜回房,却在堂外见到师父身边坐着一位穿金带玉的贵气胖男人(与师父相比,贵气男人是很胖没错),男人身边坐着一名看上去很儒俊但脸色发青的少年。

那是满纯,武陵王体弱多病的三公子。

贵气又有点胖的武陵王想将幺儿送上山拜师学艺,增强体质,遭师父一口回绝后,武陵王改捧一堆黄金,请师父为幺子调养身体。没人跟黄金过不去,就算她那“神貌才德兼备”的师父也不例外。

扳起指头数一数,满纯在山上住了三年零八个月。

她其实挺高兴自己有了一个玩伴。坦白而言,天天对着师父是很闷的,她这师父根本就是一只野鹤,闲暇时的乐趣除了逗玩山中走兽,剩下的就是逗她。师父最爱说——“镜黎,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年你出生时,有流星坠地,声响如雷。地陷一丈见方,中有碎炭数斗,俄尔有人闻小儿啼哭……为师闻声寻去,将碎炭小心翻开,竟然发现碳中睡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儿,那就是你呀……”

小时她还傻乎乎地信,大了,她就当师父在念经。开玩笑,她偷偷算过师父的年纪,只长她十个寒暑,要按师父所说,除非他十岁就从街上将她捡回去。

满纯是那种比较好欺负的人,初时体弱,当然不是她的对手,整天除了读书练字画画……还有吃药,根本没体力陪她在山上撒野。等到他的身体终于健康些了,却被他爹接下山。

满纯学识丰富,但在官场是何模样,她却少见。他离开两年,再度上山竟是为了向师父借她一用。看他抱着她的大腿求得这么涕泪横陈,未待师父应声,她已经非常“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们来评画。”

一声大喝,她茫然抬眼,见贺楼见机命侍卫展开一幅画轴。

“不是小使自夸,这画,小使的侍女梨花也能评个一二。”说完,满纯冲发呆的女子招手,“梨花!”

“……”又来?

“梨花?”

“来了来了。”低声嘟哝,她慢吞吞走到画前,看了眼,惊讶一闪而过,喃道,“张得其肉,陆得其骨,顾得其神。”

张僧繇、陆探微、顾恺之皆是前朝著名画者,三人作品常常被后人拿来对比评论,并称“三绝”。张僧繇曾为金陵安乐寺画了四条未点睛的白龙,众人不明,故而质问他“何不点睛”,他才为两条白龙点上眼睛后,双龙当即破壁而去,从此便有了“画龙点睛”的美谈。陆探微是前宋时的宫廷画家,最擅长一笔成画,其笔下人物素来有“秀骨清像”之美誉。此时展开的这幅画,竟然是……

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是真是假?

“梨花,这画如何,但说便可。”满纯摇着一日无神扇,为她助胆。

井镜黎斜瞥一记,垂眸笑道:“大人,见了这画,奴婢想到一个故事。”

满纯扬眉未语,贺楼见机却极有兴趣,“姑娘请讲。”

“奴婢想到——点佛募万钱。”她停顿片刻,见众人倾耳细听,方道:“张僧繇有‘画龙点睛’的美谈,而顾恺之,则有一段“点佛募万钱”的故事。当年,瓦棺寺筹钱修建寺院,顾恺之身无分文,却当场捐了百万钱,随后在庙里闭户一个月,画了一幅维摩诘图。画完之后,要点眸,他要求:第一天为维摩诘点眸,但第一天来观看的人要施钱十万,第二天来看的人施钱五万,第三天的随意。据说点眸的第一天,众争观之,仅一天就筹得百万钱。”

“确然。”贺楼见机点头,“但不知姑娘为何因画想起这个故事?”

她走到画卷边,柔声道:“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一向为人所推崇,也有许多画者描摹,因描摹之中不乏珍品,以致真假难辨。要辨顾恺之的真迹,可从画中人物的眼神识别。”她转身,冲贺楼见机福了福身,“贺楼世子,这幅‘洛神赋图’……”

贺楼见机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就连盯着地面的独孤用命也忍不住看向那幅画。

“这画如何?”宇文含开口了,他说话的对象是贺楼见机,“见机,画是你送给本王的。”

他语气寻常,但言下已有隐隐胁意,仿佛只要她一说这画是描摹之作,贺楼见机便难辞其咎。

满纯看了贺楼见机一眼,一日无神扇慢慢收起。

用得着这么紧张吗?井镜黎又细细观察画中洛神,才道:“这画……是真迹。”

宇文含一笑,未再说话,贺楼见机素袖轻摇,慢慢走到她身后,“姑娘肯定?”

真迹不好吗,他何必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她低头盯看脚尖,只说:“奴婢辨识浅薄,请世子见谅。奴婢所以知道从眼神辨别,也是大人指教。”

送顶尖尖帽给满纯,这家伙看戏看够了没?

“听见没,世子,梨花已经评了。”满纯摇着扇子,得意洋洋。

再记一笔——井镜黎暗暗瞪他一眼,退回原本呆站的位置。身后传来笑声,她听宇文含道:“梨花姑娘好见地。”

她回头,恭恭敬敬,“王爷夸奖了。”

宇文含似不觉得那两人的明褒暗贬有何不妥,无言坐在屏风边,听那两人指着《洛神赋图》“气啊、骨啊、神啊”地谈了一阵,才低笑问:“梨花姑娘可觉得闷?”

“……”是有点。她瞟了眼画前摇头晃脑的两人,抿唇无语。

宇文含似明她心思,广袖微抬,向她伸出手,“不理这二人,本王带梨花姑娘去一处好地方。”

抬臂,让那只手隔着衣袖扶在自己手腕上,井镜黎并不拒绝,“王爷带梨花去哪儿?”

“梨花……”他笑了笑,紫袖一甩,挥退欲上前扶伺的侍者,借她的引扶向阁外走去。

紫缎翻飞,冉步如仙。

趁无人随侍,他又双目失明,她大胆让自己欣赏个够。

他的衣上熏有淡淡檀香,近距离闻,香氛淡而馥,非寻常百姓买得起,一闻就知道此人尊贵无比的身份和地位……那双眼眸偶尔会动一动,却茫然无神,当真无法视物吗……可惜……

“右拐。”他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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