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新主坐镇大砍三斧
峰烟再起山重水复
1
午后毒毒的阳光穿越明净的窗玻璃，只有一台吊扇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燥热和沉闷，容易引发人烦燥和不安。
从周朴生坐镇到我接任，仅仅一年的时间，又发生了怎样的苍桑巨变！力挽了多少狂澜！汪国兴惴惴地想。
去******！这世道真的要变了！
车间里机器隆隆在作响。
汪国兴走出户外，他要让阳光来毒杀他混沌的脑细胞，模糊一切，淡忘一切。往往刻意模糊的，淡忘的，反而会刻骨铭心。
他在大量地吸收X光射线，深呼吸，提臀，扩胸，肆无忌惮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舒络筋骨，心雇敞开，从不安的长河中拔出脚来。
汪国兴虽然是一个民营企业的小头头，但是在近几年的时间里，东西进出，南北闯荡，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夕阳西下，光线一分钟比一分钟暗淡。汪国兴轻轻地叩上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时，邱立强象鸟一样地飞了进来，一只巨大的粗壮的啄木鸟，他叼住了汪国兴，说：“我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
“谈一个很棘手的，很严谨的现实问题。”
“不用谈了，你说的我明白，是时代造就英雄，是时势造就战雄。顺应潮流，让贤是我仅能做的一件事情。俗话说得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
“你说的很轻松！”
“是的，人该豁达，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邱立强听到汪国兴说出这样的话，既为他有这样的胸襟感到欣慰，同时，也感到不安，这小子置老兄于不顾，另辟阳光大道，他悻悻地想。
“你真是不明白我的苦心。”邱立强咆哮起来，冲汪国兴吼道。
“你咋的了？”
“我们是一条战舰上的盟友，风雨未来身先退，人与人之间讲的是人情味，我们之间的人情味很浓的，同盟战斗到底。”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做的我都会做。”
天，依然是蓝蓝的；大地，万物蓬勃。新陈代谢，永世不枯。
是该发生的事情，总是要发生。
2
在一个金色铺排的夜晚，顾伟明副总裁走进了四号车间，身后跟着一位精精瘦瘦，年龄约三十七、八上下的中年男人，浅白条纹衬衫，派头十足，见了人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他就是刘玉清先生。刘玉清，天津市人，出过洋，留过学，进修日本。在今天这个时代，三十七、八岁的男人正好，精力充沛，头脑发达，活力四射，前程光明。
刘玉清真正走马上任是两个星期后的一个美丽的早晨，欢迎会不太浓重，排场不大，仪式在涂装小会议室举行。这算得上是一个见面会，打招呼会。涂装班组长以上的干部参加，会议由缪雪中主持。没有鲜花，没有刻意渲染。只有廖廖数言和几分钟致词。但最滑稽的具有戏剧性的是掌声，掌声七零八落，叮叮当当。尔后，是刘玉清和汪国兴厂长互相认识，刘玉清趋步上前，他对汪国兴厂长说：“请多多指教！”，两人顿时很客气地笑、点头、握手。
刘玉清赶紧从身旁的密码箱里拈出一张十分精致的名片来，名片上有中文、英文，还有日文，三国文并拓，香车靓女作伴，精美绝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众化名片最多有两国文字，刘先生设计的名片有三国文字，看起来他是费了一番心思来构思这贴护身符。
刘玉清鞠了个躬，双手捧住名片，身子前倾递给汪国兴，说：“首先验明正身。我是刘玉清，天津夏利的一名小职员，还望汪先生在以后的工作中不吝赐教。”汪国兴接过名片，用眼角的余光瞍了一下，心里恨恨道：“还小职员，不吝赐教，哼！”，风雨要来是无法阻挡的，出于礼貌，汪国兴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那是，那是。”这倒令刘玉清有些自豪，爽朗地笑了笑。其实，两人各自心照不宣。
我当时也在场，见面会也就这样如风扫残云般地过去了，顺理成章汪国兴变成了厂长助理，刘玉清主持工作，这就是“718”会议精神。
过了两天，即2000年7月20日，刘玉清颁布告示。告示云：尊敬的涂装厂全体干部员工，大家好！正值烈日炎炎的夏季，不，是秋季，但酷暑难熬，你们仍然在坚守岗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我代表涂装厂领导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说一声，你们辛苦了！
告示接下来，是洋洋洒洒的千字文，我简明扼要地概括一下，简言之，其中不乏三条律令。一：权力集中制；二：干部聘任制；三：财务精细制（这第三条也包括吉利集团后来实行的工资不透明化）；他可谓费心费神，倾尽全力。
刘玉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去掉生活的平庸，集中了搏击的智慧，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就制订了三条改革大计。
技质副厂长邱立强对刘玉清颁布的新律有些不以为然。
生活之海就是这样，到处充满着暗礁，无礁可触，反会感到生活的索然；碰得头破血流，又会怨天尤人，这使汪国兴倒感觉到人生的艰难、孤独和脆弱。
整个下午，汪国兴倦缩在厂长办公室里，精神萎靡，神情颓唐，工作起来万分的不顺，一副倒霉相。这个办公室，一到这个季节，就闷热烦躁。斯情斯景，都合了汪国兴此时的心情，一会儿转不过弯来，只好暂且放下手中的工作，冲了一杯浙江的勾青，让自己的思维在品茗中渐渐淡去。
“汪厂长，该下班了。”刘玉清推门进来，打招呼，说。
“啊，是刘厂长，吓我一跳，来！喝一杯浙江茶。”汪国兴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小壁柜前，拿出浙江勾青，给刘玉清沏了一杯。
刘玉清接过汪国兴递过来的勾青，呷了一口，回过身来，与汪国兴闲磕起来。
“汪厂长，这是好茶！浙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自古江浙出俊才，你看看，我是很民主的，广开言路，各抒已见，各明其志，浙江条条路是生财的大道，董事长李书福先生也不是抱着摩托车这条道不放，而是胸怀豹胆，虎踞熊威地大干汽车业，你说这能不叫人佩服！”刘玉清文绉绉地说了一通，又继续悠悠然呷他的勾青茶。
“那是！那是！”汪国兴明白刘玉清话中所指，好一副铁齿铜牙，唇枪舌剑，在这气竭人衰的时候，又能怎么样呢。
汪国兴带着一肚子的怨气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是夜幕垂落，歌舞升平。东方大道两旁的街灯似乎已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这渺小之人吞进去。去******，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怨气让它随风漫卷吧。
涂装车间的改革运动是刘玉清颁布新律的第八天开始的，首先是小打小闹的，微风细雨，在厂部内部进行。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刘玉清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厂长汪国兴聘为厂长助理，协助厂长进行日常工作的管理，邱立强仍然任技术副厂长，生产管理由郭明聪担任，包启贵全面负责化验室各种技术参数的检测工作，工段长、小组长亦亦任命，各职其责，我也荣幸地晋升为小件的副工段长，这也许是刘玉清对我前一段时间工作业绩的嘉奖。
汪国兴不显山不露水地辞掉公职而另起炉灶是两三个月后的事情。
在一个清爽的下午，我接到了老厂长汪国兴的辞行电话。欢送宴会是在一个装璜不太考究的小酒店举行，菜肴是地地道道的伟人毛主席家乡的风味，主席吃过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生平吃上一回，三生有幸！
店堂内人影绰绰，歌舞迭起，激光乱射，生生地把人弄得神昏颠倒，迷迷糊糊，我轻轻地扯了扯徐艳恩的衣襟，老徐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思。
户外月光淡淡，风柔柔。我和徐艳恩端着酒杯来到走廊上，背倚靠着淡雅的兰色护墙板，脚支在走廊的护栏上，面对着古城护城河里渔家的星星点火，吟唱出无限的感慨，无限的惆怅。
起风了，古城堤上的星空，松桂带着淡雅温馨的清香，直入人五脾六腑，这多好的夜晚，这多好的清香，千般万绪，齐齐涌上我的心头，在那儿打着滔滔不绝的漩涡。
“不用多想了，人生之路在东西南北，四方八面，行行道道闪金光。”徐艳恩吞下了杯中的酒，一半在安慰我，一半又象是在自怜，惺惺惜惜。
“我倒是有点免死狐悲的感觉，我记得老汪的好处。”
“我也是。”
“该回宴席了。”
我们回到雅间的时候，感觉到一股飕飕的凉意从心凉到脚。汪国兴说着酒话，言行举止有些失态，刘玉清依然是谈笑风生，幽默迭出，人生得意须尽欢，尽情地乐，尽情地欢，尽情地笑。
临别，我随手拈起服务台上的欧洲水彩笔，在黄白纸上写了六句话，前两句引用了池莉的诗句：“大道闪金光，灿烂又辉煌”，后面四句，是引用古诗拼凑而成：“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递与老领导。汪国兴感慨，接过临别赠言，一一握手道别。
3
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周六下午，刘玉清厂长组织涂装车间召开了一次全民大会。会议由技质副厂长邱立强主持，公司派生产副总金启参加。首先由郭明聪领唱，全民欢唱了董事长李书福先生的歌曲《力量》，声振寰宇，气荡九天。接着生产副总金启讲话，他讲了涂装车间结构有些变化，生产作了一些调整，国内汽车业竞争激烈，吉利如何在业内占一席之地，云云。尔后，由厂长刘玉清讲话，他首先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他说他也是从一名员工做起，讲诚信，干实事，不侵不占，用自己的热血投入到风风火火的大生产运动中去。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记得站在我后排队伍中的一名活跃分子，当时就提问：“做得到吗？”，“一定，一定”，顿时，气氛异常热烈，大伙儿拍肩打手真正地乐上了一回。
全民大会的召开，极大地鼓舞了员工的士气。到2000年十一月份HQ6360系列，月产逾千，员工的月收入平均达到3000元，成为浙江省临海市数一数二的高薪企业。------我永远记得这是一个太平盛世的时代，那时的我，是一个活脱脱的人儿，精神焕发，红光满面，雨露滋润。
当时涂装车间的工资的结算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计时制，一种是计件制，两种方式并存；计时制主要是分厂内部员工，计件制既有内部员工，也有承包人，给管理上带来了很大的漏洞和混乱。两极分化日趋严重，工资悬殊日趋明显。
挫挫折折，反反复复，涂装车间又拟上新的项目，提高产能产质，改善工作环境，拆除老喷涂线，建一条上规模，上档次的年产5万辆的喷涂线。
项目组上阵了，工程小分队进驻了涂装车间（四号车间）。刘玉清任项目组长，江苏长虹公司马开彪任副组长，大刀阔斧，轰轰烈烈的大运动开始了，涂装车间整日里叮叮铛铛，电光乱闪，运料车进进出出，人来人往，打破了昔日的宁静。
这是一项不太大的项目工程，经过四个月的锤锤打打，磨磨练练，于2001年2月份建成投产，改变了以前的单元个体化作业，生产力大大前进了一步，这给涂装车间增添了多少活力------春光四射，顺畅美丽，人好、机器好。
刘玉清踌躇满志，看到粗粗糙糙，斑斑驳驳的白件进来，充满着暖意的五颜六色的色彩的车身出去，他的这颗心是笃定了。这条路走得对，方向正确，人一顺，沙子变金子，崎岖变大道。
一时间，涂装车间里面进进出出都是一些冲满着斗志的人。再加上早春二月清新的泥土气息，个个春光乍泄，喜气缠身，要人模儿有人模儿，要斗志有斗志。为了祛除尘气，刘玉清将办公室里油漆斑驳的外墙涂料尽情地除去，换上水性好香气馥郁的内墙涂料，撤去了墙上皱皱巴巴的《泸上名媛》的油画，取而代之是一幅赤光溅溅的HQ6360“香车美女”图。用我们刘厂长的话说，吉利生产什么车儿，我们就挂什么车儿，相得益彰。茶具换上兆峰瓷器，器好皿佳，剔透玲珑。
“天道酬勤，我们要遵循董事长的精神，要干就要干天下第一。”刘玉清常对人说。
到了2001年，吉利已发展到两大基地，临海豪情公司和宁波美日公司，开辟了HQ6360系列和MR6370、MR7130三大系列品牌的产品，公司的壮大，产品系列的增多，公司的成本管理，信息管理以及精、细、微的管理，日益提到议程上来。
体制的改革，公司的壮大，成本控制，特别在成本控制方面，除了在原材料价格的控制外，另一方面体现在计件工时制的体制上，由于在管理上存在一些漏洞以及部分员工的误解，涂装车间火药味在漫漫弥漫，隐隐约约将有一场变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