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嗣圣元年(684)二月七日,四子李旦登上皇位的那个时刻,他们的合作,就已结束。
只是,武则天并不觉得,身居高位久了,总要生出几分无端的幻觉来。那个时候,裴炎依然像个奇货可居的同伴,是她见识不俗的同路人、创盛世伟业的同盟者,并且,废立时候众多文臣武将的配合,加之北门学士为素来心腹,更加重了她的这种自信。慢慢地,那份幻觉渐渐月晕到了满朝文武的叩拜之首上,让她心存侥幸地想,这些人,高级的是佩服她的才能,低级的不过崇拜权势,那件事,应该很容易。于是,她开始下手:
旗帜改色,把旗帜改为金色,饰以紫,画以杂文;首都改名,东都改成神都,洛阳宫改成太初宫;职官改号,以《周礼》为基础,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鸳台,尚书省改为文昌台,六部改为天、地、春、夏、秋、冬,御史台改为肃政台;追封老子之母为先天太后? ?
她想做什么?
当时真正明白的,估计不多。这个世界还是傻子多,尤其处在群体里,个体的智商都有被集体弱智化的倾向。稍微明白的,会以为她要做吕后第二,如被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北门学士刘仁轨早在废立之初就上书劝谏她不可擅权过重。而当朝之中,真正明白她想做什么的,却是她那曾经愉快的合作伙伴———裴炎。
当她的侄子武承嗣提出要立她家的祖先七庙时(按照当时大唐法制,只有天子才立有七庙),裴炎马上站出来劝止了。当时扬州兵变,皇族韩王、鲁王威望素高,武承嗣提出要杀之以绝宗室之望,裴炎又马上站出来制止了。有种说不出来的裂缝,在这对亲密合作的人之间悄悄裂开,尽管,彼此都不想看见。
终于有一天,李敬业在扬州兵变,武则天问首席宰相如何讨伐。裴炎是这么说的:“皇帝年长,未俾亲征,乃致竖子得以为辞。? ?若太后返政,则此贼不讨而解矣!”
约翰博士说,女人喜欢生活在幻想里,生活在未来期待里。她爱上某个男人,很可能是爱上了这个男人的未来———被自己改造过的那个完美形象,而许多年以后,当她突然发现那个男人根本丝毫没有改变,自己一切都是幻想时,就会歇斯底里? ?
德国拍的《斯大林格勒战役》里,那个思想深刻的党卫军最终放弃了逃跑的机会,开枪自杀,因为他发现,他那为之奋斗为之热血沸腾的信仰,原来只是一场欺骗? ?
其实,不管男女,人们都爱自我催眠,不要说生活欺骗了你。在那看似幸福美满的阳光下,又有多少自以为是的幻觉呢?
原来,这个高尚而不俗的同路人,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