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孔祥涛心情很好,与其说心情好,不如说他遭遇了久违的激情,或者说,这份好心情或激情是从昨晚,不,应该是凌晨开始的,孔祥涛兴奋得自己也有点说不清楚。
昨晚,二马集团的冯总请他吃饭,新招聘的女秘书徐佳佳很殷勤地劝酒,喝了两瓶五粮液。凭孔祥涛的酒量,他一个人喝两斤也照样能跳舞。冯总自知靠劝酒让孔祥涛高兴,然后让他爽快地答应什么是行不通的。因此,他适时地提出换个节目,到楼上新天地KTV去逍遥一番,这又是孔祥涛的强项。
孔祥涛曾对人说,当年他原本就想报考音乐专业,耐不住插队时女友的劝导,她认为报考艺术的肯定花心,自己把握不住孔祥涛,就要孔祥涛报考林学院,说我们这里是林区,将来肯定能大有作为。孔祥涛当年是很听女友的话,毕竟女友的父亲是地委副书记,自己虽然家庭出身不错,可父亲地位比未来岳父低,女友能看上他是他的造化。
事实证明孔祥涛也确实仰仗了老岳父的关照,林学院毕业后就被分配在地区林业局,然后从科员到副科长用了三年时间,从副科长到科长用了两年,从科长到副局长也仅用了两年,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啊。他也知道这一切都仰仗了老岳父,虽然他当副局长时,老岳父正要离休,但之前毕竟为他做过铺垫,只可惜到了副局长位子,他却停留了十年没再动过。
孔祥涛虽然对自己干了十年副局长没被提拔颇有牢骚,但他还是不愿意离开林业局。在这山区,管林业的牛啊,当时林业系统干部职工就有四万多人,下属企业有数百家,吃喝不算啥稀奇事,每年红包、土特产多如牛毛。孔祥涛最希望的就是能在林业局转正,只可惜老岳父离休后,他没了靠山,自己虽然科班毕业,可业务平平,最大的特长就是能喝酒会唱歌。
新天地是新近装修的,也是达川最豪华的KTV娱乐城,有近40个包厢,关键是汇聚了全国各地的佳丽。孔祥涛最喜欢去的KTV就是新天地,音响好,可充分发挥自己的专长,佳丽多,能让自己赏心悦目。但今晚,他可没兴趣点哪位小姐,徐佳佳不但人漂亮,气质也好,据冯总介绍,还是某名牌大学外语系毕业,而那些小姐,只会作嗲,没气质。
昨晚陪孔祥涛吃饭的除了冯总和徐佳佳,再就是冯总的办公室主任兼司机。席间他借口开车滴酒未沾,酒宴结束,他买了单又到楼上新天地开了间包厢,然后恭敬地问冯总还有何吩咐,冯总挥挥手,他就知趣地告退了。偌大一个包厢,就只有孔祥涛、徐佳佳和冯总,而冯总又总是不停地走出包厢接电话,孔祥涛似乎也感觉冯总不存在似的,很用心地和徐佳佳合唱,一曲《知心爱人》,再唱《好人好梦》……
马不停歇地一连串唱下去,直至徐佳佳告饶投降:“我累了,孔局,我当观众你独唱。”
孔祥涛意犹未尽,又点了一首《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这是他获得达川党政机关干部卡拉OK比赛第一名的保留曲目,他岂肯放弃表现的机会。
孔祥涛唱罢,故意问:“冯总哪去啦?他不来我们就走了。”
徐佳佳赶紧到包厢外找冯总。
很快,冯总推门进来,大声说:“哪能刚开始就结束,我确实有急事,这样,我事情处理完马上就回来吧。”
未等孔祥涛表态,徐佳佳已经把孔祥涛摁到沙发上,带着娇嗔的语气道:“不许走,我还想听孔局唱歌啦。”
还未等孔祥涛做出反应,冯总手机贴着耳朵出去了。
孔祥涛看着徐佳佳的脸庞,做出尴尬的样子,自嘲地笑道:“小徐,你看只有咱俩唱歌,也太没气氛了。要不我们去大厅蹦个迪回来,出出汗,权当锻炼身体吧。”
徐佳佳说:“蹦迪干吗去大厅?这里有的是迪斯科舞曲。”
说着徐佳佳主动关了明灯,光影斑驳闪烁的舞灯里,徐佳佳尽情地扭着身子,孔祥涛也努力配合摇着,一曲下来,两人都气喘咻咻地倒在沙发上。
徐佳佳倒了满满一大杯啤酒:“孔局,我敬您一大杯。我知道喝不过您,可今晚开心,来!”
孔祥涛举着酒杯道:“说啥呢,又不是斗酒。我也觉得今晚星光灿烂。”
徐佳佳歪着脖子说:“像孔局这样英俊潇洒、能歌善舞,还事业有成的帅哥,肯定是女孩子的崇拜偶像。”
孔祥涛矜持地说道:“是吗?我怎么就不知道有谁崇拜我。”
徐佳佳立马大胆回道:“我就很崇拜您呀。不过,您得把这杯酒喝了。”
孔祥涛脸上漾着笑,把啤酒送入肚里。在他看来,啤酒这样的东西怎能算酒,怎么喝也醉不倒他。
徐佳佳又请孔祥涛跳舞,这回徐佳佳有点放肆地紧贴上身。孔祥涛嗅到徐佳佳的秀发一阵香气袭来,情不自禁直想俯下身,吻徐佳佳的耳根。转念想起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的事,他又控制住自己。他明显感觉到徐佳佳把他的手越捏越紧,后来竟和他握了个十指连心,孔祥涛不禁颤抖了一下。
若是往常,孔祥涛肯定会把徐佳佳揽入怀里,可是一想到林业汽车保修厂那难缠的事,他就努力克制住自己,毕竟那点酒还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头脑。他知道徐佳佳是冯总派出的红颜杀手,可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啊。
时针早超过零点了,以往此时,节目该换档了,要么宵夜,要么桑拿,可冯总迟迟不出现,还是回吧,虽然能和佳人共度美好良宵,意犹未尽,但也得忍痛割爱。
徐佳佳似乎不辱使命,挽留孔祥涛继续尽兴。孔祥涛推托明天要主持一个重要会议,很决然地开门走出包厢。
实际上冯总哪也没去,就在楼下车内和办公室主任聊天,看到孔祥涛出来,满脸尴尬地迎上去说:“我刚办完事,正要上去呢,怎么不多玩一会儿?佳佳是不是没陪好孔局呀?结束也好,我们宵夜去。”
孔祥涛摆摆手道:“太迟了,我明天还得主持一个会议,今天就免了,下回吧。”
冯总虽然热情洋溢,但也不好强求,就吩咐办公室主任开车把孔局长送回家。
其实孔祥涛今天上午什么会也没有,他九点钟才到办公室。刚一踏进门,就接到徐佳佳电话:“孔局,你昨晚没事吧?我可是被你害惨了,现在头还晕乎着呢。你得赔我呢,怎么赔?今晚还在老地方,陪我唱歌,我可想听你唱歌了。今晚没空?明天你就跑不掉了,总之,你得陪我,那好,明天再联系。”
放下电话,孔祥涛心里又激动又不安,毕竟,徐佳佳是难得的佳人,有学识,有长相,虽然偶尔的作嗲,也会让他联想到歌厅小姐。但他想,徐佳佳一定是受了冯总的重托,要过他这道关,才不得已这样的。
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原本是林业局下属一个有上千职工的中型企业,曾经有过职工医院和子弟学校。山区林业主要靠汽车运输,近千辆汽车都在这里保修。计划经济时代,保修厂的工人穿着厂服,在街上都活灵活现的,许多姑娘都愿嫁给保修厂工人。福利好,旱涝保收,人人都羡慕啊。
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林业车队越来越没活干了,直至车队被撤销。保修厂的活计越来越没着落,日子也越来越难过,先是三分之一工人下岗,再后来就直接宣布全体职工被买断工龄下岗,只留下几个干部看厂,至今一大片厂房还空着。国资委要林业局提个处置现有资产方案,这期间确实也有许多商家上门洽谈,有的开出的价码太低,有的却担心保修厂职工众多,历史包袱太重,况且还有一堆不明不白的债务。
冯总是众多洽谈者中的一个,但孔祥涛觉得他提的条件最接近自己的想法。保修厂原有的离退休干部职工都已经移到社保中心领取退休金,现有的待岗职工还有后顾之忧,三天两头到林业局和市政府闹事,孔祥涛分管这一摊工作,多次挨了分管副市长的批评。他心中着实窝火,市政府还没有出面协调解决问题,却一再要求他做好内部职工安抚工作。有几回,孔祥涛的衣服差点都被人撕烂了,他实在为这事心烦。所以,冯总提出可以接收现有的待岗职工,孔祥涛就很想了却这块心病。
冯总的二马集团下属有一家竹器厂,规模不算大,效益也不是很好,但冯总名片上的头衔却印着一大串,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头衔是二马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冯总名义上说要买断保修厂,要扩大竹器厂规模,实际上这只是他的一个幌子。
保修厂虽地处城郊,但离市中心仅五公里,实际上已经纳入了城区规划的盘子,而且占地有400多亩。如果开发成一个小区,肯定能获得巨额利润,但他也担心规划局审批不下来。风传市里要在此地修建广场,保修厂虽处城郊,但却在入城的咽喉要道,如果在此处修建广场,那么就相当于为这个中心城市贴了个门面。
目前市里一是缺资金,二是城区暂时还无力延伸至此处。因此,这个建议也就一直搁置着。最近又听说市委、市政府有个提议,要把保修厂列入工业园区的范围。孔祥涛心想如果那样的话更好,趁机扔掉这个臭皮蛋,别再让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臭着。但令孔祥涛没想到的是,不久后林业汽车保修厂真是划给了工业园区,而且自己的关系也跟着到了工业园区,仍然负责这个项目的落实。
二马集团公司有七个子公司,分布在省城、达川和北源。冯总的事业根基主要还是在达川和北源。徐佳佳是冯总的贴身秘书,不属于任何子公司,冯总在任何公司都有办公室,而徐佳佳也在任何公司都有秘书的办公位置,所有子公司的人也都认为徐佳佳是“老板娘”。因此,冯总不在时,一些小事也常向徐佳佳请示。
徐佳佳也很以为自己是“二老板”的样子,别人请示的问题也敢大胆答复或拍板。虽然有些事她做出的决定给冯总也带来一些麻烦,可冯总在徐佳佳的撒娇声中发不起火来。
徐佳佳是他的重要门面,而且许多公关都是仰仗着她来完成的,客观地说,徐佳佳为二马集团公司所作的贡献是巨大的,毕竟她有姿色,能说会道,公关能力很强。因此,冯总也舍得在她身上花钱,在省城为她购置了一套150平方米的房产,现在每月除了8000元的月薪,还有话费、加班费、奖金等各项津贴,怎么也有每月上万元的收入。
实际上,二马集团公司内部员工都把徐佳佳当做冯总的二太太,徐佳佳也知道大家都这么议论,但她不发火,也不辩解,只是在心底或嘴角冷冷地一笑,心中却充满着无限的悲楚。
徐佳佳是典型的东北姑娘,个子高挑,该瘦的瘦,如水蛇腰,该丰满的丰满,如那一对傲人的乳房,而且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按照一个作家对她的评判,徐佳佳该长就长,该大就大,既白且嫩,外观形象没有什么缺陷。
几年前,团中央一位年轻部长到徐佳佳就读的大连外国语学院调研,原先说好就开一场座谈会,不知道是徐佳佳的发言精辟,还是徐佳佳的外貌气质吸引他,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那位叫李中华的部长竟然主动提出要在学校用餐,并暗示要徐佳佳作陪。校团委领导心领神会,并在饭后主动安排卡拉OK活动,徐佳佳似乎也很珍惜这次和高层领导接触的机会,用心陪着这位李中华部长。就在他们俩跳舞时,李中华塞了一张名片在徐佳佳的手掌心,并叮嘱徐佳佳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徐佳佳固然想和高层领导接触,为将来自己就业铺铺路,但她从内心深处似乎又很厌恶见了漂亮女人就追逐的轻佻男人。她一直没有与李中华联系,直至六个月后,临近毕业分配,自己所求职的几个单位都没落实,徐佳佳才试着给李中华挂了个电话,说明了自己的处境和意愿,李中华依然很热情地表示徐佳佳如果愿意到北京来发展,肯定能找到她满意的就业单位。
一个月后,徐佳佳如约到了北京,经李中华介绍,徐佳佳顺利进了一家杂志社当外文编辑,但只是合同制,工资待遇不高,可在众多人眼里徐佳佳分配在北京,算挺有面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李中华频频约她吃饭、唱歌,或是出席一些体面的社交活动,客观地说,徐佳佳对这个其貌不扬却才华横溢的年轻领导开始有点崇拜。
李中华就读北大时就是学生领袖,当过学生会副主席,组织能力强,又能言善辩,机智幽默,徐佳佳常常被他逗得前仰后合,但徐佳佳初始一直抱着警惕的心理与他接触,控制着局面。
直到有一天,两人不知不觉喝了许多红葡萄酒,李中华在酒中撒了些安眠药。第二天醒来时,徐佳佳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宾馆的房间里,身边竟然还有鼾声大作的李中华,她惊慌地一骨碌爬起来,本能地护住胸部,此时才感觉下身一阵阵地疼痛,再看床下扔着一条染着红色血迹的浴巾,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哭声惊醒了李中华,他先是愣了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从床头柜抽出一支烟点上慢悠悠说道:“我还以为你从心里早就默认了,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值得为这种小事哭得这么伤心吗?这种事迟点早点有什么区别?得了,别说以前我给你铺的路,今后的路也许你还需要有人扶上一把。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徐佳佳只是一个劲地哭,李中华劝导不了,干脆翻身起来到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自顾自穿好衣服,宛若徐佳佳不存在似的,整理好自己的行装,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百元钞,放在床头柜上,说:“这些钱你拿去买些衣服,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吧。”
徐佳佳止住哭,恨恨地盯着李中华,尔后把那沓纸币甩向李中华的脸:“你是个衣冠禽兽,你给我滚,滚……”
李中华很不屑地欠欠嘴角,气急败坏地甩下一句话:“没见过你这么不识抬举的。”然后夹起包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