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管教的印象不错，瘦瘦的个子，态度不蛮横。劳动之余，还有笑容。秦中路很满足，他观察的结果觉得他像一个人，一个曾经抓过他的警察。天底下的事儿就是奇怪，怎么有这么像的人。他正在琢磨，有人喊他：“28号，出队！”
28号是秦中路的代号，他向外迈了一步，一个人离开了上工的犯人队伍。一个管教跑来向着带队的管教说：“张管教，川江市公安局来人要提审28号。”
那个张管教回头对秦中路说：“你的老家来人了，这可是个机会。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你要好好把握。”
秦中路向他点点头说：“你放心吧，张管教！你平常教育我们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跟着另一个警察，他到了前楼，那里有一个审讯室，秦中路被带到里面。他的心中有些忐忑，家乡来人，谁呢？他最怕那个和他一个姓的警察，那个人太厉害了。秦中路也是练过的，可这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和那个人一交手，他的心中暗叫一声“苦”，完了！他知道他远远不是对手。在他藏身的那个单元里，他差一点就有骨头碎裂的感觉。
站在屋子外，他先喊了一声：“报告！”。听到允许的声音，他进到屋子里。进屋的秦中路观察了一下，他的心中一下子放松起来。原来，正是那个和张管教长得差不多的瘦高条。
“坐下吧！”千里赶来的于克对秦中路作了一个手势。
“唉！”秦中路一哈腰：“谢谢政府。”
他没忘于克，于克曾经在他交待完问题要被送进看守所之前和他说过一句话：“秦中路，你交待的不错。记住，不要妄图翻供。进到这里来你只有与我们合作才是你的唯一出路，其它的话都是害你的。”
可是，常钰的能量真大啊！看守所里有人公开和他说：“你敢胡说八道，常大哥叫我摘了你。”
他的睾丸被那人差点给捏碎了，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于是，他一反常态，不但翻供还说刑警打了他。
等他终于清醒，当初那个瘦高条警察说的是金玉良言时，一切都悔之晚矣。在劳改队里，那个张管教和他谈过心，针对他流露出的情绪，张管教安慰他：“争取立功，早一点出狱，后半生还有得过。”
“秦中路，知道我们这么远的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于克问道。
秦中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开场白，一个球踢了过来。怎么办？秦中路也会装傻充愣，他瞪着眼睛说：“我、、、、、、我不知道！”
于克停了一会，才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常钰的日子不多了，你们长刀帮的日子也不多了。有句话你应该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常钰做得都是什么事？你是最清楚的，我们公安岂能坐视？”
话说到这儿，于克再一次停顿。他眼睛却始终不离开秦中路，他发现秦中路的身体移动了一下。于克知道，他听进去了。好！他继续说道：“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到这儿来，你说能干什么呢？我们是给你机会来了，我们不禁是要将人抓进监狱，服从法律的制裁，我们还要挽救一个人，给他以重新做人的机会。”
于克观察到秦中路眼睛中射出了一种光，一种带有某种欲望的光。于克当然明白其中的含义，那是希望新生的光。于克身为刑警总队长，搞过多少案子？接触过多少犯人？估计他自己都无法记住。可经验的积累，使他与这些犯人打交道的方法已经是炉火纯青。像秦中路这样的，在他的面前每一个动作，于克都会猜到它的含义。刑警做的是人的工作，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是刑警的一个基本功。
“秦中路，你还要犹豫吗？项佩如何？他不是把你骗了吗？他说得天花乱坠，你不还得在这儿老老实实服十五年的徒刑吗？谁来救你？项佩哪儿去了？受罪的只能是你。人生有几个十五年？你历经艰辛从云南到川江，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携带一袋毒品，你才得多少利润？可常钰呢？坐地分赃他得多少呢？现在，你得在这儿蹲监狱，他呢？在花天酒地。你这是何苦呢？替他人作嫁衣，替他人作替死鬼。秦中路，你是一个大傻蛋哪！”于克一股气说完这话，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秦中路。他发现秦中路身体扭动，两个手指在交叉，眼睛中是乞求的目光。
于克说：“你还等什么，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等我们把常钰送到这儿，你还有什么价值？我们还用得着如此苦口婆心的和你谈话吗？”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粉碎了秦中路的心理防线，他举手大叫：“我与你们合作，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55
夜晚的大双喜像一个巨兽，蹲在黑黝黝的夜空下，它的无数扇窗户闪着灯光像巨兽的无数双眼睛。范荣想起《西游记》中有一个千眼老怪，身体上竟然有无数的眼睛。那眼睛让孙悟空屡次吃亏，结果却是一条千年蜈蚣成精。
这蜈蚣也能成精？
几何时，息彩萍弄出这么大个事业？在川江市也是闻名遐迩，谁不知道大双喜呢？又有谁不知道“息姐”呢？上次，范荣在这儿遇到暴力相向，真是她始料不及。她突然感到警察的事有意思了，这和检察官不同，他直接面对社会，遇到的事千奇百怪，许多新的视野在她的眼前打开。
想到这儿，范荣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借着灯光可以看到范荣的眼睛如黑宝石般闪亮，到底是女人，黑色的瞳仁像浸在水里一样。范荣尽管黑一点，可她很标准的，眼睛如杏核一样圆。按照刘铁军的布置，她带领分局治安队守候在大双喜的楼前。分局派出的便衣已经潜进楼内，大楼一、二层的嘈杂声、歌声渐渐淡去。夜凉如水，遥远的中百商厦的大钟早已经敲过了午夜的钟声。忙碌一天的川江人，大多进入了梦乡。可她们，她带领的分局治安队的一群小伙子精神抖擞还守候在这无边的暗夜中。挺有意思的！罪犯常常会借用黑夜的掩护进行犯罪活动，警察也要借助黑夜来打击犯罪。这里，似乎包含着某种定律，什么定律呢？范荣一时还理不清，她想，她有一天会理清的。理清后，写一本警察与罪犯的书，揭示这种定律。
突然，她手中的对讲机传来三下打击声，这是约好的暗号。她转身向分局治安队的那个队长说：“来信号了，行动吧！”
队长简单地说了一个字：“上！”
治安队的小伙子身轻体健，他们像一头头猎豹，从黑暗中闪出迅速扑向巨兽的腹中。
大双喜几乎是一座不夜城，一楼的电子游戏，二楼的酒吧虽然人员稀少却还都在营业。服务生突然发现一群警察闯于，他们想拦、可又觉得不妥。他们的迟疑中，警察们迅速地扑向四楼。
有机灵的服务员，他们立刻用吧台的电话打向息彩萍。
也是该当出事，今天的息彩萍玩大了。她和张龙在外面开房，过了午夜，她也没起身。江鸿均提拔为正职，尚可人坐阵治安总队，息彩萍总感到是有恃无恐。对于黎元昊的无数次警告，她总觉得是杞人忧天。这个女人天生的大胆，这不，在宾馆里搂着张龙就是个不想起身。一阵电话铃声叫她着恼，对着按下的电话就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就不能干点事？屁大的事也要找老娘我！”
服务生颤抖的声音说：“息姐，大事不好！警察来了，一大群警察。我们拦也拦不住，真得找你。”
息彩萍立刻清醒，这样的事的确就得找她。她放下电话，急忙穿起衣服。那边的张龙也被她感染，二人急如星火的动作，迅速离开温暖如春的被窝。息彩萍甚至顾不得退房，跑到宾馆楼下跳上她的“路虎”就往回跑。一路上，她拼命地催促张龙：“快、快！”
好在大道上夜冷风清，没有几个车辆。张龙把一个“路虎”开得风驰电掣，旋风一般刮向“大双喜”。
可是，已经晚了。当然，即使是不晚她也无可奈何。范荣提前安排的便衣把住了那处于三楼和四楼之间的铁栅栏，治安队的小伙子们一溜小跑直冲四楼。
没有准备的赌客们，还在对着转动的轮盘大声叫道：“大、大、、、、、、小、小”
治安队的小伙子们手中舞动闪光的手铐，“啪、啪”一阵响，他们大部嘴还没有合上就被锁在一起。
那个大轮盘还在“哗哗”的响，中间有一个球在轮盘中滚动。那个轮盘像个大花盘，一个个彩条里写着数字。有单、有双，也有大，有小。长条案上打着方格，上面写着数字，数字的上方是一叠叠筹码。那筹码都是有价值的，只要那粒不起眼的小球停在那个位置上，押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赢了。他会得到庄家成倍的赔付，顷刻间白银换黄金，钞票会成倍的增长。据说，这个大轮盘是俄罗斯人发明的，因此叫俄罗斯大轮盘。也有人叫他国际轮盘赌，应该是最标准的赌具。上面的数字排列非常的奇特，有人还说是来自于一个数学家的发明。
这个赌博，不管怎样，庄家永远不输。因为，他有抽红，赢者必须将10%的利交到柜上。
由于这个大双喜平常由尚可人罩着，治安队从来不到这儿。息彩萍又是川江市有名的大姐大，安全一向保障。因此赌客如云，而且，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警察出现在眼前。这么多的治安警察让他们目瞪口呆，什么也来不及收拾。只有机灵的赌客和那些在那边玩梭哈扑克的赌徒，在混乱中开始藏钱。于是，墙角处，地板的夹缝里，卫生间里，吧台的空隙处全是花花绿绿的钞票。也有一时抓不住的，那钞票变成了传单，在有限的空间里飞舞如旋风刮起的垃圾。
那个治安队长一声令下，所有的赌徒全部被警察们赶到一个墙角，他们双手抱头蹲在角落里。警察们开始清点赌资，一部分警察开始做现场笔录。
三楼到四楼被封锁，一楼和二楼的游戏和酒吧也受到了影响，许多人想上楼被拒之楼下。许多怕事的人，纷纷离开大双喜。很快的，大双喜成了一座空城，一楼、二楼全部停业。
这时，息彩萍的大路虎终于开进了大双喜的前院。她从车上下来，气势汹汹直扑四楼。走到铁栅栏处遇到了拦截，她大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这是合法企业，我的老公是人大代表。你们这么做，明天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这是息彩萍的财源哪！息彩萍每天靠着它不说是日进斗金可也差不多。每天场上流动的钱款就得百十万，每一笔都有她的抽红，一个晚上就有大到数万，小到近万的收入，她怎么能不急眼呢？尤其是像息彩萍这样的女人，有尚可人在撑腰，又有林凡可以为她说话。一急之间，什么有劲她就说什么。
她的狂妄让范荣非常的反感，她踏前一步说：“让她上来，我们正要找她呢！送上门来了，好啊！”
范荣比息彩萍瘦多了，两个人一站，四目一对，息彩萍似乎比范荣要大一圈。可是，范荣可比她从容多了，眼睛射出的目光让息彩萍明显感到那是轻蔑。
上得楼来，看到那么多的警察，息彩萍有点清醒，她再也不喊什么扒皮、不扒皮的了。反而对着范荣说：“大姐，你这是干什么？你要钱我们给你，你怎么又来了？”
息彩萍还是认为是上次的事，息彩萍答应给范荣赔偿。其实，范荣当时就住了一天医院，观察一下没有大碍，她就出院了，并没有要息彩萍的赔偿。
“息彩萍，你喊什么？你公然设赌，违犯刑法，挑战社会公德，难道还不让我们公安管吗？人大代表怎么？人大代表就可以凌驾法律之上？谁告诉你的？钱不钱的，你少和我说这个。今天，我们是执行公务。我们是分局治安大队，你必须配合我们的调查。”
范荣在息彩萍的面前大义凛然，这使她身躯虽然矮小，可精神上震住了一时激动的息彩萍。
也许，只有在这一时刻，息彩萍突然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她觉得她还有最后一颗稻草，她问道：“你们是分局治安大队，你们应该知道尚可人吧？我们这个场子是经过他批准的，你们不能动。”
也许，息彩萍的本意是想用尚可人来震住这些分局的治安小警察，可是，她不懂，她也不知道站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是那路神仙。也许，息彩萍再冷静一点，她考虑得再充分一点，兴许她不会这么孟浪。可损失的金钱让她失去了理智，使她昏了头脑。她的这句炫耀的话对尚可人是灾难性的，当然，这是事后她才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