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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潜入地里(2)

巩小固知道巩立功是抓他来了,要把他抓到城里。巩小固提起箩筐,就向岭下的土楼跑去,他的手摆幅很大,箩筐飞起了老高,他真希望箩筐能变成一只鸟,这样就能驮着他飞起来了。他把箩筐越甩越高。

巩立功先听到跑步声才看到巩小固的,他也跑了几步,但随即停了下来。他是有些跑不动了,这几年肚腩越来越厚了。

哎,小固!巩立功挥手喊了一声。

小固,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巩立功说。

巩小固的影子在番薯地里闪了一下,就像一只小鸟扑腾扑腾地飞起来,向山下的土楼飞去。

巩立功疲惫地把手上的皮箱放在地上,心想,我可以搞定一支施工队百把人,就是搞不定这个屁小孩。十年前,巩立功提着一只破旧的竹箱子,从这条山路茫然地走向陌生的马铺市,那时阵巩小固还在他妈妈的肚子里。巩立功第一次看见儿子时,他已经两岁了,用一双疑惑和敌对的眼睛看着他,不愿说话,更不愿叫他。他的手伸过去抱住他,他却像一只泥鳅,从他手缝间嘶地滑过,向土楼的大门口晃晃颠颠地跑去。去年,巩立功终于在城里拼下了一套自己的房子,他把老婆孩子都接到了城里。他记得那天他拉着巩小固的手,一边带他参观新房一边告诉他,这是客厅,这是DVD,这是洗手间,这是你的房间……巩小固的小手一直在他的手心里拧着,想要挣脱出来。他突然生气了,手像钳子一样捏紧,巩小固尖叫了一声,他就松开了手,巩小固一下跑出了房间。那时阵,他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仰头倒在绵软的床铺上,半天没有动弹一下。三个月前,老婆横穿马路时,被飞驶而过的宝马车撞飞了起来……尸体火化后,他带着骨灰盒回到巩坑土葬,他还带着巩小固回来的,可是他要把他再带回城里时,他死活不肯去……这次他回到巩坑,就是要把儿子带走的。

巩立功走到苍生楼门口时,巩立志正好拐着脚从楼里走出来,他那只短了一截的脚就停在了空中,好像是忘记踏下来了。

立功,是你啊,你像大老板一样了。巩立志说。

巩立功笑了一笑,用手在巩立志肩膀上拍了一下,他的身子就摇摇欲坠的,还是他赶紧用手扶住他。两人算是同宗的叔伯兄弟,小学同桌,初中也同桌,还一起在小学里代课,一起转为民办教师。那一年,巩立功觉得民办转正的希望非常渺茫,决定到城里闯荡江湖。那天,巩立志一瘸一拐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路无言地把他送到山下的路口。一眨眼,十年就过去了。

立志,你今天的气色不大好啊,巩立功说。

巩立志咧了一下嘴,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蜡黄的瘦条脸在半头花白头发的映衬下,像深秋一样萧瑟。

小固在学校还是不爱念书吧?我是专门回来带他走的。巩立功说。

走、带他走……你看这土楼越来越没人住了,学校里也只剩下二十来个学生。巩立志说。

巩立功站在苍生楼门口的平地上,往下面的大地楼望了望,圆圆的屋顶,青砖黑瓦,下面是深深的天井,就像一口枯水的老井。没有看到一个人。浑圆阔大的土楼显得这样寥落。

巩小固

风从耳边刷刷刷地掠过,奔跑中的巩小固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了,甩动的箩筐像是有一股力挟裹着他,使他越跑越快,越快就越像是要飞起来了。

巩小固跑进了大地楼,他看到巩老福坐在廊道的矮凳上打瞌睡,猛一转身,就向另一头跑去。他跑上了二楼,随手把箩筐往走马廊上一扔,又向三楼跑去。

三楼是卧室,环环相连的小房间像一瓣瓣橘子,紧密地凑成一环。巩小固跑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自己的房间。他跑得太急,汗一直流,心里像是敲鼓一样咚咚咚响。他想躲起来,他不愿意跟巩立功到城里。

巩小固又跑了一圈,这才看到自己的卧室,其实就在楼梯上来的第一间,他一头就撞开了门,门破开后又反弹回来,砰地关上。巩小固爬到床上,拉起被单就蒙住了脸,他缩着身子,把全身都藏进了被子里。

黑糊糊的被窝带给巩小固一种温暖和安全的感觉,它就像一道门,把他和现实之间隔开了,把他保护在密闭的暖柜里。巩小固想起几年前,他把母亲准备用来酿酒的一只瓮子打破了,正在天井井台边淘米的母亲跳起脚来,怒骂了一声,他感觉母亲那样子像是要把他抓起来扔到地上摔碎一样,他吓得掉头就往土楼外面跑。你晚上别给我回来吃饭,母亲说。母亲在后面追了一阵子,哪里赶得上他,他像一只敏捷的兔子,眨眼间跑上了通往苍生楼的土坡,向山上的番薯地跑去。巩小固坐在番薯地里,那些草绿色的番薯藤像水一样没过他的脚踝,他看见一只番薯从地里冒出了一点儿头,他想,这只番薯有点傻瓜,呆在地里不好吗?冒出头来就会被人发现,然后被人挖走。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阵,巩小固听到肚子里传来一阵阵叫声,他就把那只冒头的番薯挖出来,用手擦去上面的土,张开嘴巴,咔嚓啃了一口,那口味是清甜的。他用一只番薯填饱了肚子,悄悄溜进大地楼,走到三楼的卧室里,用被子包住全身,香甜的梦一下就覆盖了他。第二天早上,母亲摇着推着他的身子,大声地喊叫着,许久才把他叫醒,他也这才知道母亲找了他一个晚上,找得快要发疯了。我到处找你啊,你原来就藏在被子里睡觉啊,母亲说。

现在巩小固又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他想,巩立功找不到我的。

巩立功

我要把小固带到城里,你要是愿意,你也跟我去。巩立功说。

巩立功坐在饭桌前的板凳上,在饭桌上泡着茶。茶壶有些发烫,他蜻蜓点水地斟了两杯茶,本想给父亲端一杯,却只是用手示意了一下。巩老福像块泥巴糊在灶洞前的矮凳上,身子靠着墙壁,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小固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前途。巩立功说。

你儿子,你带走吧。巩老福说。

巩立功喝了一杯茶,说,这小子刚才一看到我,扭头就跑,我去找找他。巩立功走到了门外,又回头说,我刚才碰到拐脚立志,中午在他那里吃饭。

楼门厅的长条凳和槌子上坐着几个老人,他们就像陈年的瓮子摆在那里,没有声音。巩立功走过来了,对着他们一一地微笑,因为他们全都是他叔伯之类的长辈。立功,在城里发大财了?有个老人瘪着歪歪的嘴说。巩立功笑了一笑,连忙掏出一包烟,先递上一根给他,然后分发给在场的每个人。接到烟的老人纷纷活络起来了,一边说着巩立功的好话,一边在身上找火。

巩立功走到了大地楼门口,看到巩小俐从土坡上走下来,看起来她像是不会走路的样子,两手向上举着,随时准备举到头上投降似的,慢慢放下一脚,站稳了,再踏下另一脚。巩立功知道,她的高跟鞋只有在城里才能行走自如,而乡间的土路对高跟鞋是排斥的。他想起两三年前,有一次请几个关系户到一家酒店包厢吃饭,每个人叫了一个小姐,巩小俐正好坐他的台,那时阵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个媚眼飞扬、曲线玲珑的小姐就是巩小俐,他记忆中的巩小俐还是个衣衫不整、脸上时常有一块鼻涕擦不干净的乡村女孩。但是他听她说了个笑话,一下就听出她的话音带着闽西南土楼乡村的巩坑腔调,当她离席前往洗手间时,他也跟着去了。在洗手间门外的走廊上,他拦住了她,用土楼方言说,你是巩坑人吧?巩小俐花容失色,瞪着巩立功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巩立功说,我是大地楼的。巩小俐全身哆嗦了一下,叫了一声,立功师。巩立功眼光里带着一种暧昧的理解,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两个人前后脚回到酒席上,那上面已是成双成对的一片莺歌燕舞。巩立功和巩小俐落座之后,相视一眼,感觉到有些尴尬。

巩小俐在土坡中间停下来歇了口气,低头看见巩立功就站在土坡下,挥起手说,立功师,拐脚师叫你吃饭了!

巩立功向土坡上走去,走到巩小俐脚下,抬头看了看她,她那丰满的胸部就悬挂在他的头上,令他有一种压迫感。他想起有一次,巩小俐到他租用的房间里来,他搂住了她,双手箍着她柔软的腰肢,她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动也没有动,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慢慢变粗了,但是他突然烫手似的放开了她。

立功师,你今天回来啊?要不是听拐脚师说,我都不知道呢。巩小俐说。

那你什么时阵回来,我也不知道。巩立功说。

巩立功走了上来,巩小俐就一手拉住他的衣摆,像抓着他的手一样,跟着他往上走。他们在城里其实很少见面,只是偶尔打个电话,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巩立功感觉,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巩小固

黑糊糊的被窝像母亲的子宫,舒适而又安全。巩小固蜷着身子,嘴里啃着一只番薯,像老鼠一样发出嘶嘶嗦嗦的声响。这细密的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吮吸母亲奶头的情形,他又想起母亲了,这几天他面前常常飘动着母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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