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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局

翌日清早,两人启程。

“你会骑马?”兴味扬眉,看着牵马出来一身轻便装束的相从。究竟有什么能难住这丫头呢?

送行的即墨听出他言外之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就吓到了,以后有得掉下巴的呢。

“三哥要我跟你说,自己保重,凡事有他。”

相从一怔。

殷采衣抬头看了看天,“没错啊,还是从东边升起的。”那个冰块竟然会对别人说这种话?什么叫“凡事有他”?真是——禁不住摸了摸手臂,诡异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相从点头,“你回三爷,我明白。”

即墨怔住,“我——”欲言又止,终于忍住。别人听不出,但她明白,这么生分地划清界限,已是摆明不要她再插手。真是,干吗这么认真,她原来还准备要是到了最后,殷采花还不识相,就让三哥打昏他直接拜堂呢。

相从抬手帮她系好肘弯的绣带,微微笑道:“你回去吧,记得下午的时候就可以去章婆婆那里把杏花糕拿回来了。”

机会可以设计,真心却骗不来。得之三生有幸,若求不得,便只是求不得。

牵过缰绳,风相从衣袂一展,利落上马,“殷主事,我们可以走了吗?”

殷采衣点头,“那就出发吧。”当先而行。

即墨跟在后面追了两步,无奈眼睛刺痛得厉害,指甲掐进了掌心。娇俏的圆圆笑脸透出森森寒意,“殷采花,殷采衣,你若伤她——我必杀你。”

冷意入骨,朝阳也失了温度。

回去的这一路上实在是鸟语花香,既去了心病,没人等在前面找他算账,坊里又没什么急事,只有传书来说,余下的几盆异卉已渡过危险期。殷采衣自是心情大好。

随行的相从性子安静,什么事全由着他,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帖无比,更兼诗书底子不薄,见识也非凡,话虽不多,每一开口必十分解人意,日日随着他信马闲走。指点市井风物,言语默契,会心知意。不过四五天下来,已是一等的好游伴。

殷采衣投桃报李,虽不至于把昔日讨好诸家美人的那一套使出来,也是加倍的体贴温柔,白担了主仆名分,从没给过她半点脸色。平辈论交,直引为友。

一路言笑晏晏,融洽无比,路程不知不觉便走了一半。

相从淡淡笑着,别说她本来不会挑剔,即便换了性子再别扭的人也找不出一丝不好来。

越觉得他好一点,便越是明白,那个人的不同。

一点点发现,然后一点点接受。竟然没有任何犹豫迟疑,理所当然到心惊。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是好是坏,她毫无障碍,照单全收,似乎中间的七年全不存在,一笔便可抹去。

怎么——怎么就能执着至此啊?

不由得苦笑,她先陷得毫无转寰的余地,便已注定没了还手之力,再费尽了心思,不过只能思量自保,这一趟别人代她算计来的相处,她先已站在了不赢的前提上。

身边人“咦”了一声。

脚尖在脚蹬里一沉,灵敏的身影已自马上凭空窜了出去,在前方一棵大树上稍作停留,又飞回马上。手上多了一串绿莹莹的果实。

兴致很好地侧头,殷采衣向她晃晃手中的果实,“相从,猜猜这是什么?”

“榆钱。”她笑着回他。

眉尾飞扬,“这种野果子也识得?”没趣地悬在手中转了一圈,“据说是能吃的,味道甜甜的。别告诉我,你这个也知道。”相从点点头,“不过你这串老了,只有苦味了,最好选颜色浅青的那种。”

殷采衣晕倒状,“拂心斋饿着你了不成?居然有心思去研究什么样子的榆钱最好吃,我们斋里还没惨到这种地步吧?”相从垂眼笑道:“也是凑巧罢了。”

“但是——”住口不言,侧耳。

相从跟着勒了马。

呼啦啦,路旁密林里窜出十数个人来。为首者用长枪在地上一顿,“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树钱!”

横眉竖目,衣衫不整,姿势凶霸,总结两个字:路匪。

殷采衣摸摸下巴,那串榆钱在他指间滴溜溜转了一圈,“早知道就不绕这近路了。”他们之前离开官道,改抄偏僻的小路,原是要省时间,不想送到人家嘴边来。

一个弱质纤纤,一个斯文俊秀,怎么看都是上好的肥羊。

他扬扬眉,“你们的习惯用词改啦?不是‘买路’了吗?”

那土匪怔了一下——被劫者的反应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那个等下再算,你已经动了我们的树,先把这个赔来!”

殷采衣眨眨眼,“我哪有?抢钱就抢钱,别栽赃好不好?”

“你手上那个是什么?”土匪大喝,“还想狡辩!这方圆二十里的树都是我家栽的,你既然动了,就老老实实地赔钱。”顿了一下,补充道,“有多少赔多少!”

殷采衣一招手带出一种勾引之姿来,“你过来,我赔给你。”

相从咳嗽。

“……”土匪头目不进反退,警戒地端起长枪对准他,枪头红缨不住抖动,“小白脸,老子警告你,别想耍花样,不要逼我把你们两条小命一起留下来。”

“小白脸?”殷采衣一指指向自己,“我?”

相从冷静道:“应该不是说我。”言下之意,除了你还有谁。

嗔怪的眼神丢过去,“相从,我们才是一条线上的,你怎么可以帮着别人诬蔑我?”

“……”忍笑,“请。”慢慢玩吧。

殷采衣满意点头,“这才对,你乖乖看着我保护你吧——”

砰!

尾音在耳,他已摔下马来。

相从一呆,迅疾下马,两步奔过去,“殷主事?”托着他后脑的手不自禁地颤抖。

殷采衣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指间的榆钱却无力地滑落在地上,手腕不自然地软垂着。

他苦笑,“我不知道现在的强盗除了四肢外也开始长脑子了。榆钱上有麻药,大约这附近的树上都有,是我大意离得太近了。你记得别再碰到。”

强盗头目大怒,“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骂我们没脑子?!”红缨枪一振,戳刺过来,目标竟是他的眼目。

相从大惊,她半点武功也不会,情急之下只能俯身去挡。那强盗的枪法似乎也不甚高明,明明还差着一截也来不及变招,枪尖挑开了相从的衣襟,颈间一块由红线系着的锁片闪出了一半,旋即又滑回襟内。

阳光折射下,那一半上依稀是个“日”字。

殷采衣动不了,眼神焦急,“相从,你伤到没有?”见她摇头,松了口气,“把钱给他们吧,荷包在我的袖子里,别想着和他们讲理,我着了道,安全要紧。”

头目闻言收了枪,哼道:“这还差不多,早这么识相也省得老子费事!”

相从垂下眼,依言伸手到他袖子里,果然摸出一个金边荷包来,刚抬了手,那头目已迫不及待抢了过去。掂掂分量,露出满意的黄牙,“真是发了。”

殷采衣忙闭上眼,相从以为他昏了过去,小心碰碰他,“殷主事?”

“我没事,只是他笑起来太丑了,我受不了。”眉头都皱起来。

“……”相从沉默,俯身遮挡下去。

红缨枪果然挑戳过来,“你这臭小子,这么想找死,老子成全你!”

得得得——

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片刻即至,当先的骑士一剑拦腰斩断长枪,森然勒马,“誓门锁道,闲人闪避,违者格杀。”反手一扬,一面血红大旗钉入路边,金线织就的“誓”字张狂舒展。

誓门,南武林新兴的门派,一年之内势力已横跨了三省,门规铁血不下唐门,看这阵势,又不知道是找上了谁家的麻烦。

这种全是狠角色的门派,小小的绿林是不敢招惹的,强盗头目扔下半截断枪,打了个呼哨,十几个大汉须臾隐回密林中。

那骑士张指洒下一片粉末来,“殷主事,得罪了。誓门办事,请先行闪避,改日敝门再登门致歉。”

拂心斋虽身处商界,名声在武林中也是丝毫不弱的,殷采衣身为二十八主事之一,誓门的人认得他倒也并不出奇。

药性解除,翻身直接上马。殷采衣抱拳,露齿笑道:“多谢留情,致歉是言重了,到本坊喝喝茶倒是不甚荣幸的。”

看相从也上了马,柔声道:“我们先走吧。”

两人打马疾奔,直奔出了十五里,重新上了官道,方见路边草丛里同样插着一面血红誓旗。

吐出一口气来,勒住马,“好了,总算出了人家的地界了。”

相从落后他两个马身,恰巧赶上来。殷采衣偏首看她,“有没有吓到?”

相从迟疑了一下。

殷采衣摆手,“不用说了,看你的脸色就知道没有。”拂心斋里的下人或许见识的是多些,不过这种真刀实枪的场面应该不会离谱到训练过吧?这丫头到底是哪里历练过的,镇定沉稳不下老江湖,还有那个锁片——

想到那个“日”字,眼睛就情不自禁地眯起来,好像那时被阳光刺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相从——”拖长了声音唤她。这丫头的名字也古怪,想叫得亲昵些都没办法,若真喊出“从从”来,不说她是什么脸色,自己的寒毛先要全掉光。

“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不好?”诱哄。

“刚刚那些人也知道的。”

“那个……”噎了一下,“不管那么多,总之别传回斋里就好。要知道我这么简单栽在几个小贼手里,三年之内耳根别想清净了。其他分行的那些家伙,不笑得昏倒是不会罢休的,我才不要给他们白看笑话。”命悬一线是无所谓的,面子问题一定不可含糊。

相从倒也合作,这一路上,她本来也没违过他半个字,“我不会说的。”

殷采衣松口气,回过头看了看:“也是我们运气不好,偏偏撞到江湖恩怨里去。我就奇怪,麻药那么贵,还没见过哪家的强盗这么破费的,原来是誓门下的手。”

相从沉思着,道:“就算是誓门用的药,也有些奇怪。江湖上的迷药蒙药种类不胜枚举,若要下暗手,随便哪种效用也比麻药来得好。麻药造价又贵,效果也只能置人麻痹神经。刚才誓旗已出,行动必然小不了。而要置什么人于死地,何必这么麻烦?”

“想那么多做什么,拂心斋只管做生意,江湖上的事不是找上门的,谁高兴去掺和,沾了身就没完没了。”

相从还在想,殷采衣用马鞭柄敲敲她,“别烦那个,先听我说。以后再遇到这种状况,你乖乖呆在一边不准动。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会枉杀没有武功的妇孺。别再护着我,白白多送了一条命,我死了也不安心。”

他神色端正严肃,声音中也没有了惯常的含笑之意。相识以来,相从是第一次见到他正颜的表情,心中如拨弦铮然一动,微微的热气升腾上来,含糊地应了一声。

不管之前是什么,至少——至少他这一句是真的啊。

殷采衣看看日头,“我记得阜康镇应该不远了,正好赶过去吃中饭。”他摸下腰间,“不过要先换银票,碎银都被抢光了,真麻烦。”

相从眼中露出了笑意,“那个荷包里,至多不过二十两银子吧。”

殷采衣轻哼,“小水沟里翻了船就够没面子了,还要赔上本钱,本坊主死也不吃这么大亏。”

半个时辰后,阜康镇终于在望。

这中等城镇名副其实,因为地处交通要处,繁华不下一般州府。时已近正午,街上还是人潮熙攘,两人不得不下了马,牵缰缓行。

殷采衣四处看看,信手一指,“我们的午膳去那里吧?我去过两次,菜色很不错呢。”

相从自没什么异议,两人把马交给殷勤迎出来的小二,但却被告知二楼的雅间都已满了。殷采衣有些为难,他一个男人没什么好挑剔的,但相从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孩子,与这许多男女混杂一处,总不大妥。

正想着要不要换一家,旁边相从拉拉他衣袖,“殷主事,那边还有一张空桌。”

说着已先过去,殷采衣叫她不及,只得跟上去。

坐下点了菜,殷采衣已知她厨艺虽绝佳,自身口味却素淡无比,极少沾荤,因此四个菜倒点了一半素食,另加一碗翡翠白玉汤,其实说白了,就是白菜豆腐汤。

相从唇边抿出小小的弧度,“殷主事,我只是个丫头,不必这么费心的。”

殷采衣难得见她形于外的愉悦,心情不由跟着愉快起来,笑眯眯地道:“别想得我这么好,现在不收买你,等到了坊里,我的一日三餐可没筹码偏劳你。”

相从正要说什么,菜已端了上来。殷采衣便知,她不会再开口了。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丫头的家教怎么会这么好,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连碗筷咀嚼的声音都没有。他是见过坊里大厨房一堆下人的吃相的,喧哗得比菜市场都热闹。哪像这丫头,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他见过最大家闺秀的千金也不过如此。

杂七杂八地想着,一碗饭下去了一半,忽被左边一桌的对话吸去了注意力。

“京城自醉楼的花魁宿柳?人家好好的京城不呆,丢下一堆的王孙贵族,跑到这里做什么?”显然怀疑的口气。

“你这个外地的知道什么。宿柳姑娘原来就是我们这里红绿院的头牌,半年前被自醉楼借去,现在借期已满,当然要回来了。”

外地人的口气变成困惑了,“这也可以借吗?”

“怎么不行?总是一张脸,再美时间久了也会腻的吧?换换风味才有新鲜感嘛。”

外地人很有兴趣的样子,“不知这红绿院怎么走?”

“你还是免问吧。”他嗤笑一声,“那宿柳的眼光比天还高呢,听说京里的三品大员都挨过她的鞭子,趁早的自己掂量,别去讨那个没趣。”

外地人惊道:“难道她会武功?”

“本来是不会的,听说一年前接了某位江湖上的高手,那高手临走时传了她一套鞭法。自那以后,这美人的脾气就更惹不得了。老兄,你还是随便找个姑娘解解闷吧,若挨了鞭子,回去可不好解释落下的痕迹。”

原来她回来了——

殷采衣抑住心中的淡淡激动,先前翻船的郁闷一扫而空。他三口两口扒完了饭,向对面刚放下竹箸的相从笑道:“我们在这里留一天吧,现在去买衣服。”

前后两句跳跃极大,毫不相关,相从维持一贯的从而不问,只点头起身。

先结了账,又要了两间房,刚把包袱放下,殷采衣已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出去,进了街拐角的成衣铺。

伙计笑容满面地迎出来,一眼看出两人的主仆关系,向着殷采衣笑道:“这位公子想要些什么?”

殷采衣不答,回身将相从打量了两遍,又在铺里转了一圈,从架上取下件月白色长衫来,笑着递给她,“进去试试合不合身,我瞧着差不多,要有哪里不好,再让他们改改。”

相从难得怔了,一旁的伙计也呆住。

殷采衣情绪实在好,见她有些茫然地捧着衣衫,一向清冷见底的眼眸困惑探询地看过来,无措得可爱,倒有一点像初见时的模样,忍不住一笑。两根手指捏上她浅粉脸颊,道:“愣什么呢?快去快去,回头和你解释。”

相从更低头,乖乖随伙计去里间,伙计掀起布帘,她一头撞在门侧。

殷采衣睁大了眼,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不由无声地笑出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丫头,不会是害羞了吧。

另一个伙计殷勤地兜揽过来,殷采衣闲着无事,便一边听着他喋喋不休的介绍,一边在铺里闲走着。

“公子,您看这块青玉,穿上丝绦配刚才那位姑娘的衣裳是极好的——”

殷采衣随意看了一眼,不由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

伙计一喜,却见他拿起了青玉旁边的一串血红玛瑙珠串。手指拨了拨,对着光照了照,微笑道:“也拿得出手了,包起来吧。”

伙计见他动作已知是行家,又见一并连价钱都不问,心内更是欢喜。这类懂行的客人虽不能痛宰,却也不用磨破口舌和他讨价还价,最是省事。忙拿去包了,这时布帘迟疑地动了动。

殷采衣余光瞄见,转身走过去道:“相从,你换好了吗?”

里面应了一声,又过了一刻,一个纤瘦的少年方走了出来。

低着眉,神色有点拘谨,态度却还算自然,不过衣服似乎有些偏大了。

殷采衣震在当场。

直直看了好半晌,眸光定在她腰间三指宽的扣玉腰带上,皱了皱眉,信手勾过一旁架上的柳色丝绦,“换了这个看看。”相从依言接过,进了里间,不一刻转出来。

殷采衣转头问伙计:“有木梳没有?”

成衣铺里一向是连带经营着日常物件的,立时有人找了给他。

殷采衣接过来,就去拆相从发辫。相从心内疑惑异常,再机敏一倍也猜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只得半垂下眼,由他在头上折腾。

发丝被打散开来,修长温暖的手指以有些急迫的力道穿梭,偶然扯痛,相从按下欲蹙的眉心,不声不响地配合。

这人的心思似乎有些乱了——直觉地感应,进铺子前还好好的,虽然拖着她买男装有些奇怪,但显是有明确的目的。他说了会解释,她便也没多问。

倒回去想,好像是从她换了男装出来,他的神情就奇怪起来了吧?眼睛深处浮现出来的那种惊愕——似乎还有一点,哀伤?

殷采衣帮她重梳了男子的简单发髻,用她原来发上的木钗穿过去固定住,后退了两步,怔怔地看,“你……”

那一个字吐音含糊,相从没听清楚,只觉得仿佛是“你”,又似乎有些“林”的发音,心中一颤,旋即摇摇头,明知不可能的事,多想什么?

抬起眼去看他,殷采衣一对上她内敛的眸光,立刻如被人从头上泼了一盆冷水下去,如梦初醒,笑道:“这样好不好,相从?”声音里还带些恍惚。

其实是有些偏大的。

相从只点头,“很好。”

“那就别换下来了,晚上就要派上用场。”别过了眼,殷采衣径去付账,顺便拿了包好的玛瑙珠串。

出了门,他并没有回去客栈的意思,居然开始逛街。一家家店铺挨个逛过去,几乎每样东西都拿起来看一看,他态度斯文,虽然什么也不买,倒也没人施与白眼。

相从跟在他后面转了一个多时辰,明白他其实心不在焉,也不点破,默默地跟着走。直到见他不辨招牌直接要进下一家铺子,忙一把拖住,“殷主事,这个——我想我们暂时用不到。”

抬眼,五个黑漆漆阴森森的大字——周记棺材铺。

殷采衣的脸一黑,“抱歉,我兴奋过头了。”倒也不隐瞒。

相从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症状,岂止是兴奋过头?酸痛的脚踝在提出警告,前面的青年行云流水般已进了前面的铺子,暗叹,只得跟进去。

她凑向拿着块古玉在研究的人,“殷主事,你累了吗?”

殷采衣头也不抬地回答:“没有。”

“……”过了一会儿,她微笑,“殷主事,你觉不觉得口渴?”

他回她俊美笑颜,“没有,相从,你不用管我。只管看你自己喜欢的好了。”

“……”反省,她说话是不是太含蓄了?还是这人兴奋得神志迟钝了?

“啊!”小小惊叫一声,她还在想着,殷采衣已歉意十足地转过头来,“我忘了——以为你体力跟我一样了。没事吧?我们去对面的茶馆坐坐可好?”

一边就放下玉,伸手过来小心扶她。

不得不说,殷采衣一旦想,那种温婉体贴是谁也比不上谁也抗拒不了的。何况是——何况是她啊。

酸楚的,无奈的,夹杂着一点点隐秘的甜香,日后回忆起来,总算是有了一点可以自欺的东西吧。

“真的累了吗?”坐在茶馆里,殷采衣忧心忡忡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丫头一直安静的眸底,终于翻出了细微的波澜,那种温柔得痛楚的神色,他看在眼里,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他忍不住就更加放柔了声音:“怎么不早说呢?跟着我跑了这么久,怎么就这么倔。”

他那样的人啊,露出那么担忧柔和的神情,又是用那么温柔动人的声音说话,被那双乌黑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相从陡然吸了一口凉气,闭了下眼,硬生生逼回已到眼眶的湿意。

这一刻,这一刻也是真的吧。

她如常地浅笑:“我没事,只是腿有些酸,坐一坐就好了。不过,我们是要准备去哪里?”

殷采衣帮她倒了杯茶,一边道:“忘了告诉你了。我今晚要去红绿院看望一位故人,你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放你一人在客栈不大安全。那种地方虽然不怎么好,但在我身边,换成男装也没有那么扎眼。”

相从怔了一下,心里微微有些发空,低声道:“我去——会不会不方便?”

殷采衣失笑,“我只是去看人,顺便打听件事,不做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又担心,“你真没事?怎么脸色都发白了?”

这一句话的工夫相从脸色已回转过来,自知失了控,微微懊恼,脸上却掩饰得一点也看不出来。岔了话题道:“柳姑娘的鞭法莫非是殷主事教的?”

殷采衣诧异地扬了眉,“这么容易便给你瞧出来了?”又笑道,“原来相从虽然食不言,八卦倒是一样听的。”

那种态度哪里瞒得了人?前因后果想也不必想的。相从想,但并不说出来,安静地捧了茶杯浅啜。

殷采衣体谅她体力有限,接下来小半天,就一直坐在茶馆里。只是总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天色一暗,他立时就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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