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浴火会成灰,却是为重生。红袖,若是我哪天成了灰尽,你可还会记得我?”
素节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唤我姐姐,而是直呼我的名“红袖”,恍然之间他长大了。
可,近日来,却总是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日来,我觉得身体轻便了许多。许是他三年来的精心照顾起了成效,连李炎的一向郁结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我自腰间摸出那黑玉萧来,递给他。
“这是我前世的依托,不过素节你让我重生一次,所以这个给你。”
我笑,随身而带的总是这样,他是我父亲却又不是我父亲所送。三年来,大明宫苟延残喘的三年让我看清了许多。
素节他是爱我的,从未显露,却是静静伫立间,或轻声叹息间就能捕捉而来的,似不觉存在却是坚不可摧存在的。
这玉箫,我不舍得丢去,常年随身却是早该了断。送给了他,反而让我心头甘愿,也似找到了最稳当的依托。
他接过,淡淡笑着,宛若兰花那般纯白,静美。
“红袖,你不会忘了我。对吗?”
我轻笑摇头,似乎在宠爱一个永远在我眼中是弟弟的孩子。可,我忽视了他眼神后的绝然。
他是提前向我道别,为他的离去寻找一丝留恋尘世的慰藉。而我却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我痊愈之后,李炎对他的痛下杀手。
“素节,不必担心。姐姐绝不会让他人伤害你的。”
我握住他的双手,想要给他安慰,他忽然反手顺势拉我入怀。紧紧拥住,仿佛一松开,就再也见不到我一般。
“红袖,你真的很美。你知道么?天下女子虽多,如你这般美得如妖、如仙,更有情者又有几人?你活得太辛苦,看着你走的每一步都那般让我心痛。可是,我不是佛,我只是世俗的凡者,瞻仰你的才貌不敢玷污分毫,我也绝不容许他人玷污你的美。”
“素节,你何以……”
“今生,只求你勿忘我。”
“我……”我不及开口,他毅然放手转身,不走几步,他又转身来看我。
“红袖,其实你早知我身世,对吗?今生一世,我仿若只为你一人而生。”
他依旧笑着,我却一颗心因他而漂浮起来。他离去,出门时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夏芙蓉,却只是匆匆一眼而过。
随后几日素节不曾出现,而夏芙蓉日日端来的汤药却让我精神恢复神速。
我问夏芙蓉,素节在忙什么?
夏芙蓉摇头不知,眼神一片飘渺,若有所思。
李炎却在不日后,中毒卧榻。
不知毒自何来?
听罢,我匆匆赶往素节的处所,只见一片狼藉。满地的药残、瓷碎。
我在玄关后的找到了已经倒地的他,他轻轻的抽搐着,唇边顺延到地的是铺开的血迹,暗红一片一片。
我跪在他身旁,将他抱在怀中。
“红袖,他不会死。我知道,他也是爱你的,他的爱不比我少……所以我必须在你痊愈之前……给他惩戒……他是皇帝,却永远要受我毒药的摆布……”
他笑,似得意,也似痛快。
而这不是我期待的结果,一命抵一命的方式来轮回报复并不高明。
他变了,因我而变。
此刻的我却说不出一句惋惜或疼痛的话,怔怔的流着泪,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属于我的东西也会无情的舍我而去,背离了我的初衷和愿望。
他,自怀中掏出三寸长的青瓷瓶。
“红袖……”
拼尽全力,他拉我近身,靠在我耳边低语。他的声音已无温度,却字字清晰。
血滴落,抹在我的胸口。温热随空气渐渐冷去,而悲伤则渐渐随血浓起。
猛然,他在我我肩膀滑落,沉入我怀中。拾起他脸颊的泪,捧在心口,痛也在剜我的心。
我将瓷瓶紧紧握在手中,也紧紧将他拦在怀中。
这世间什么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心底在问,泪在流。低头,温热的脸颊贴在他的额头,轻轻的摩挲着。
原来我不曾好好地正视过他,真心真意的欢喜过他,甚至连一句柔言善语都没有。而他,却毫不保留用生命奔赴了对我所有的爱恋。
“素节,你是我的佛!动了凡心,佛就会碎,会涅槃而去。”
拥得更紧些,闭眼享受这静默到永远的时刻。我总是还有泪,而心也总是会恸。
我请秋火葬素节,骨灰送与赣州的寺庙,交予他的师傅。
我终还是违背了当初对德远师傅的嘱托,我扭曲了素节的人生,最终没有让他躲开宿命的轮回。
似乎很久开始,他于我就是某种特殊的存在,我在强制他熟悉我的斗争,直到他离去那一天我幡然醒悟忏悔,我但愿不曾向他提过无礼的要求,哪怕需要我亲自挥剑斩断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如果再来一次,素节,我宁愿你永远是山寺庙中的那个纯净孩子。不认得我,不懂得我,更不会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