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颗,他又拿起一颗,还未待送到嘴边,便轻咳了起来,咳的一发不可收拾,他慌忙摸索袖中的锦帕,掩住唇,已是压制不住,殷红的血染透他的锦帕,鼻梁下淌出丝丝血迹。
如何来的这么快,明明……
我慌忙起身,这情景过于狰狞,超出了我的预料,那是毒,却不是立刻能夺了他性命的毒药。我终究害怕见到他死在我面前的,悚然的心血淋漓会让恐惧钻入我的心头,永久停留在我的脑海。
惶惶的颤抖着,不敢再去看,我该逃走,留待本欲杀了的他自生自灭。
“红袖……”我听到他微弱的呼唤,右手的衣摆被他抓住了,如一束诡异自那相连之间窜入我的心头,我不欲回头,却僵持着也不知道挣脱而去,仿佛三千思绪被他一扯之间都断了,空做了木雕石刻。
“红袖,留下,算我求你!”他一直是骄傲的天子,偏偏在此刻弃了万般以“我”相求,缓缓转过身去,只怕他用怨毒的眼神来诅咒我,可还有不忍,晃了晃僵持而虚弱的身体,我跌转回去。
血迹溢在他胸口,龙袍褶皱新红参着银丝线在闪闪发亮。他脸庞已没了血色,颓然之间仿若消瘦的太清,连眼角的余光都退为幽若,太像了,我仿若看李恒躺在龙塌上无助的眼神,最后一抹残留的气息,竟是如此的相似,漠然扎在我的心口上。
“李炎”我爬到他身边,措手不及的揽住他在我的怀中,我错了,仓皇的侵袭而来如同一把剑在我毫无防备之时插入我的胸口。
他是如此安然,如同一个孩子寻得了母亲敦实的怀抱。
“为什么?”我轻轻问他。
“你要权势,我许你;你要荣耀,我予你;你要天下,我让你,哪怕你要的是我的性命我都给你。勿需你费了心思,只要静静的留在我身边,仅此、而已!”
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还悠然着他往日的笑声,他真是爱笑,也太爱动怒,对我的真情真意从不知掩饰。
深吸一口气,泪抽着魂魄的痛缓缓而下。我捧着他的脸颊,低头缓缓为他拭去血迹和泪水。
“若说,我不想要你的命,你还会信吗?”
他微微笑着,我从未认真看过他温柔的模样,原来也能与他父亲那般优柔,只是为了告诉我“原谅”二字。
“好累,待到入夜之时,将我放下,出宫去吧!去寻你的丈夫,你的归宿!明年、后年……大后年……你会去看我吗?你老了,走不动了……又会否飞鸿传信而来,或拖风寄语……”他似乎将入梦乡,松弛了一直以来僵硬的身体,在我的怀中渐渐沉下。
“不……明天天明之后,忘了今日,忘了胭脂……忘了我!”
他最后的停顿依稀带着不舍,却还是割舍了,在我的怀中平稳的如同睡去,仿若他的岁月安稳的走到了尽头,刹那间苍老而去,竟是圆满的不留任何缺失。
“你不能死……不能,我不要李忱进京了,我不要权势,不要你的江山,更不稀罕你的性命……”
拍着他的脸颊,试图用痛来唤醒他。摇晃着他,如同为了将要脱离灵魂的肉体做最后的绸缪。
妄自被丢下的我莫名的哭喊起来,宁是要打扰他自在的清净。
六年的爱、恨、痴、嗔在他的世界如一笑或一哭那么简单,说要便要,而说走就走,希冀我对他的眷顾,却最终还是要我忘记,而留下的我却还需为错手葬送了他而寻得喘息。
为何早早不答应放手,而放手之时却要永远的离我而去,或许我也能够爱上他,他的魄力和勇气始终是我内心最渴望的炙热,若是没有了阴谋与权力的掩盖,他的爱可以令我陶醉,如烈酒的蓬勃芳香那般让我不能自拔。
哭着、痛着,渐渐地坠入他清清冷冷的梦,他一直以来只想有一个如我这般的妻,相濡以沫,携手一生。
梦醒了,他还是他,我依旧是他人的妻。
二十六年前
“你是谁?”孩童警惕的看着眼前穿着龙袍的男子,全然陌生。
男子一笑,欲伸手,那孩童便躲开去。他又走上前一些,伸手抚摸着孩童的发髻,似有怜爱,还有许多不知滋味的情绪。
“孩子,帝王的灵魂会被锁在帝王冢,若非天崩地裂之时永生永世无法轮回转世。渐渐地,帝王冢里的灵魂会错过前世的一切,出不去、见不得,若是还有爱,却忘记了等待的是谁,谁还在外面等待。千百年后,也忘记了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