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梦儿害怕母亲再次提起我跟她的私事,所以后来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友薰骗到了家里。母亲见了友薰,自然很高兴,但因为开学在即,我们不得不提前准备了回到学校。开学的前两天,梦儿借口要去见一位朋友而提前去了市里,我和友薰则在第二天才带了行李来到县城。这是友薰第一次来到我们县城,我理所当然要陪她四处走走。
县城的样子并没有多大改变,只不过路面加宽了些,路灯也换成了新的。“这里安安静静的,倒比省城的嘈杂好得多!”友薰无不感慨地对我说。“嗯,”我笑了笑,“你也喜欢安静吗?”“如果不的话,咱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呢?”友薰道,“你看,那里有花!”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大吃一惊,那不是柳莎外婆的花店吗?“咱位进去看看好吗?”友薰望着我,“你从来还没给我买过花呢。”我点了点头,揽着她的腰徐徐地走了进去。进了店门,我才发现,坐在柜台前面的,不是柳莎的外婆,而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尖鼻子时髦女郎。“买什么花?”那女郎见了我们,冷冷地道。“先看看再说吧。”我说。“嗨,那就自己看呗!”尖鼻子皱了皱眉。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我中意的花,便准备邀了友薰去另一处,可就在这时,又一件事情让我止住了脚步,“以前那位白发的店主呢?”我问尖鼻子道。“死了!”尖鼻子没好气地道,“你们究竟要买什么花?”我看了看友薰,友薰也看了看我,“我觉得玫瑰太庸俗,水仙又太艳丽,不如就……”还没待友薰说完,那尖鼻子便冷笑了一声道:“什么庸俗不庸俗艳丽不艳丽的,好多腰缠万贯的富婆都来争抢呢!”我心里有气,正欲发怒,却见里屋走出来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妇女,“什么事这么大声,人家可是来照顾生意的。”那妇女训斥尖鼻子道,“真不好意思,她是我们店里的店员,有些不懂事,得罪了两位。”中年妇女又转过头来对我们道。“以前那位老太太呢?”我想了想,问道。“哎,”中年妇女叹了口气,“去年已过了人世,这小店就得我来打理了。”“您是她女儿?”我问。“嗯,”妇女点了点头,“就我一个儿女,可惜没能好好地照料她。”我又细看了她一眼,——她就是柳莎的母亲吗?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为什么……“你们要买些什么花吗?”那位妇女收起了愁容,笑着问我们道。“她是我女朋友,”我说,“我想给她买她最喜欢的花。”“嗯,”妇女想了想,“你喜欢玫瑰吗?”“我觉得买它的人很多,太过庸俗。”友薰道,“这里有没有百合……”“百合花也是送情人的吗?”那尖鼻子在一旁冷笑道。“只要人家喜欢,那又怎么不可以的呢?”中年妇女愣了尖鼻子一眼,“其实啊,送花都是送的一种心情,一个喜欢,它究竟代表哪一种意思,就看送花者自己怎么解释了。”那妇女又转过头来,笑着对我们道,“我女儿今天上学的时候就对我说呀,百合代表纯洁和善良,今后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喜欢它的。”“没错,百合花代表纯洁和善良,我要定了!”友薰高兴地拉扯着我的手道。我愣了愣神,而后接过花,付了钱,再将花递给了友薰……从花店出来,我们又转了一圈,便到了忘情江边。“以前听你讲过,你的家乡有一条忘情江,会不会就是这条?”友薰问我。“忘情江只有一条,也就是这条。”我说,“思人湖也只有一个,也就是这条江的尽头。”友薰想了想,“忘情忘到了尽头,便成了对爱人的思念,这多富有哲理啊!”友薰道,“其实,那所谓的忘情都是假的,不可能的。一段真挚的感情,是永远也忘不掉的。”“也许你说的没错,不过现在说来好像没有意义。”我说,“咱们去思人湖看看吧,那里挺美的!”友薰点了点头,我也笑了笑,随后解开一条小舟上的缆绳,轻轻一划,出发了。
思人湖依然很美,但没有了曾经夜色中的朦胧和月光中的激动。“如果是在这样美的地方思人,那该多好!”友薰感叹道。——我已经察觉,她也在感受湖风迎面的感觉。“与其在湖水中思人,何不与所思者荡舟呢?”我说。“思人更有一种情趣,”友薰道,“思人所得的,便是更加美好、更加甜蜜、更加温馨。”
已到了湖的中央,我轻轻地放下浆。“你希望在湖的中央等待夕阳吗?”我问友薰。友薰想了想,“夕阳只能到天边去等待,在思人湖中等待的,应当是月亮。”我对她所说的话想了很久,但并没有回应。“喜来,你说梦儿会爱你吗?”友薰突然望着我道,“她是不是也在想念你?”我沉默了好久,“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没有兄妹的爱,没有亲人的思念,那是不可能的。”“岂只有兄妹的爱!”友薰叹了口气,“我们都是女孩子,我能够读懂她的心。”我双手抱在胸间,以前的一幕幕又好像浮现在我的眼前,“梦儿常说,一对极好的异性朋友,进一步是恋人,退一步便是朋友。现在,我跟她还是极好的朋友。”“可你知道吗,在这个时候,她甘心做出一种选择吗?”“因为我们不甘心,所以愿意保持在原来的距离。”我说,“她说过,一个人应当适之有度。”友薰想了想,“这种适之有度,其实是一种牺牲,而我们,却是一种无奈的自私。”我沉思了良久,“梦儿是个聪明的坚强的女孩儿,她一定会过得很好,她绝对不会把情感走到极限。”“极限?情感也有极限吗?”友薰道,“你认为情感是个有知数?”梦儿曾说过,“爱到了极限,就等于爱到了边缘,而爱到了边缘,就等于危险。”我说,“朋友走到了极限便成了恋人,而恋人走到了极限就成了死亡。”“死亡?”友薰有些惊愕,“那些古老的殉情故事,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迷失了爱情,而一份纯真的爱,是永远不会走向死亡的。”友薰说,“就像这忘情江一样,它的尽头是思人湖,而思人湖无所谓极限,无所谓边缘,更无所谓死亡。”“思人湖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是魂魄存留的地方,对吗?”我叹了口气,“夕阳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待夕阳,还是早些回去吧。”我重又拿起了桨,一桨一桨地划向县城。
我们并没有停留在原本出发的地方,而是去了那棵曾经让我激动又让我流泪的柳树旁。“我曾经在这棵柳树下度过了好多好多个晚上。”我对友薰说,“这里记刻了我中学时代的好多故事。”“你还念念不忘吗?”友薰问我。“曾经有人救过我,我怎么会忘呢?”我说。“谁救了你?”友薰有些不解。“一个女孩,一个女孩在这里给我扔了半截变了味的酸面包,使我没有在那个晚上饿死。”我说,“多亏了那半截面包啊!”“那你不希望去感谢她吗?”友薰笑了笑。“当然想,”我点了点头,“那女孩就住在那幢楼上,咱们过去看看吧。”
我敲了门,开门的恰是韩夏。“哎呀,怎么会是你们呀!”韩夏见到我们,感到很意外。友薰见是韩夏,更是不解,“你曾经救过一个乞丐?”友薰问韩夏道。“嗯,你还得谢我呢!”韩夏笑了笑,“你怎么想到要跟林喜来一块儿到这里来的?”“都是梦儿把我叫到了他家,”友薰道,“我也去了梦儿家里。”“那梦儿呢?”韩夏问。“去了市里,说好今天晚上到县城来约我们的。”友薰道,“明天一早,咱们四个人就一块儿去省城,是不会孤单的了!”
当天晚上,梦儿便也到了韩夏家里。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我的便去了学校。
那个学期,我几乎都在为我的那本书忙碌——要不是这个地方要求搞鉴名售书,便是那个地方要求讲创作感受。总之,是多了与外界的接触而少了对朋友的亲近。正因为此,同学们中间发生的许多事情,我便知道得很少很少,包括同寝室的几位。我很想抽出一点时间来与那些老朋友们聊聊,但都因为事情太多而没能如愿,直到大三下学期开学后不久,我才因为赴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而得到了这个良机。然而这次聚会却大出我的意料,那些曾经单身的老朋友都已有了自己的“家眷”,包括梦儿(姑且不说梦儿以前是不是单身)。梦儿则罢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同寝室的江寒和卢舟,他们不仅有的女朋友,而且就是我所熟识的两位——赵孜妍和韩夏。“想不到吧,我那个时候就说,我不是乱配鸳鸯,现在见证了吧!”梦儿见我诧异的样子,便得意地炫耀起她的“战果”来。“莫不真是你做了媒婆?”我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梦儿。“那也有错?”梦儿道,“只要我洞悉了男孩儿女孩儿的性格及眼神,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梦儿有些自得,“这一点我比你在行吧!”
自那以后,我便努力地试图回到老朋友们中间来,以找回曾经的那份平静。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我梦想着回到清静的时候,一件足以影响我一件的事情发生了。
五月下旬的一天,我签完一份新的出书合同后赶往寝室,却突然碰见了友薰。“友薰,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的?”见她急匆匆的样子,我惊讶地问道。“那边大街上有个弃婴在哭闹,却没有人收养。”友薰说。“为什么没人收养?”我问。“不知道,”友薰摇了摇头,“也许因为是个女孩儿吧!”“现在还在那里吧?”“应当还在,”友薰说,“我原本准备把她抱过来的,可又怕学校——找叉子!”“咱们快过去看看吧。”我拉了友薰的手,飞快地向那街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