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那人并没有尽全力，而他也根本搞不清楚对手用了几成的功力。
只是三四成，或者，是更少？
又一次的刀刃相接，按照马上搏杀的常理，应当是走马向另一方，以削减刀锋相接带来的冲力，而这个时候水溶非但不退，反倒是欺身上前，横着又切出一剑，幽森的剑芒逼近胸口，就在贺兰铭的胸前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剑锋带出血珠。
贺兰铭手紧缰绳，不得已再次将刀挥出相抗，可是这一刀因为准备不足，而显得虚浮无力，所以再次给了水溶机会，水溶任凭那刀向他砍过来，手中的剑极其精微的贯穿了马颈，贺兰铭的坐骑猛然嘶鸣一声，便向侧歪倒，贺兰铭急忙去兜马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马腿一软，他也就栽了下去。
鹰卫本就熟谙水战，马战都是软肋，那贺兰铭情知堕马，在着地的一刻，腿微微一屈，做了缓冲，想要站稳身体，而水溶已经足尖点地，亦站在了马下，而且几乎是同时出脚将他绊倒在地，然后剑锋风一样直刺他胸口。
贺兰铭颓然的闭上了眼睛，知今日必是一死。毕竟自己和对面的人，无论是反应机变还是武功身手都不堪一敌，落败是早已预料到的。
同时他也就明白了为何鄢倬会败在他的手上。
可是那剑迟迟没有刺下来，贺兰铭不觉睁开眼睛，冷声道：“北王爷，你可以动手了。技不如人，甘愿领死！”
水溶却重重的将剑回鞘。这一下，所有人都是愕然，鹰卫诸人在愣了片刻之后，噌的一声又都近前一步。
“何必！”水溶扫视一眼：“就算你们将本王乱刀砍死在阵前，你们又能多活几时？”他微微抬眸，看着城头上已经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弓弩手：“要不要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本王的剑快，亦或是弩箭更快？”他再次垂下眼皮看着倒在地上的贺兰铭：“起来！如果，你还算个行伍之人！”
贺兰铭胸口的伤，说重倒也不重，所以挣着站起来，顺带着还拍了拍身上的土。
“贺兰铭，你也算是一员骁将。可是智不明，眼不亮，事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那鄢倬在东海的战绩到底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所谓全胜，不过是和东瀛人的交易，东瀛利用了你们畏惧朝廷责难的心思，佯作兵败入京纳降，实为其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算没有闯宫谋反，一旦东瀛人吐出实情，他也是欺君罔上，必死无疑，而你，又焉能脱身？”
一句话，众人皆凛。贺兰铭先是一惊，接着脸色大变，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话一出，他就后悔了，这竟是不打自招了，于是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几变。
水溶看在眼中，却并没有揪住这句话不放，淡扫了众人一眼：“本王真是没想到，你们这些人食朝廷俸禄，拿着朝廷的粮饷，对外不能御侮，对内复是非不辨，愚忠逆臣，不惜大军压近京畿，惊扰百姓，令黎民不得安宁，实为水朝十六卫之耻！”
这句话，激怒了鹰卫，可是也令他们各各汗颜。
贺兰铭默然，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水溶说的确乎都是实情，让他辩无可辩，过了片时才深叹一声道：“北静王，事到如今，不必多说，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该杀该剐，悉听尊便。”
“你们确实该重惩。按照朝廷律令，谎报虚报战果都是罪及三军。”水溶的语气不重，却充满了压迫力，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祸首罪魁已经下狱，若要牵累下去，只怕军心动摇，贺兰铭，你可愿戴罪立功？”
最后这句话，让贺兰铭实实吃了一惊道：“戴罪立功？”
“是！”水溶道：“水朝十六卫率，唯有鹰扬谙水战，而我水朝和东瀛隔海相对，这东瀛贼心不死，定然还会来犯。巩固海防势在必行，而且，本王以为，若非前番举将无能，你们号称水上精锐的鹰扬，不会连区区东瀛倭族都敌不过。只是不知，你们可愿一雪前耻？”
贺兰铭目光倏然亮起来，攥了攥拳头，将刀丢在地上：“北静王，我等愿意再战东瀛，一雪前耻！”
这一声出，一应鹰卫忽剌剌的都跪倒在地：“再战东瀛、一雪前耻！”
一时间，竟是豪声壮言，震耳欲聋。
“请北王为我等再指将帅！”贺兰铭单膝跪落。
水溶的嘴角微微勾起：“好，本王如今觍仪摄政之位，便代天子行令，即封鹰卫副将贺兰铭为鹰卫大将军，即日，领兵开拔，拱卫东海海疆，令到即行。”
这一下，贺兰铭更愣了，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水溶，就在一炷香以前，他们还在马上兵刃相对，可是现在他竟然不计前嫌，升了他的位，令其执掌鹰卫帅印。
“贺兰将军，可有听清！”
“末将谨遵王爷钧旨！”贺兰铭说不上心里是五味杂陈，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所以低着声音道：“北王，末将心服口服，却才不恭之处，还请王爷见谅！此去，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水溶不言，示意取酒来。
当下就在这城门之下，水溶和贺兰铭立饮一盏，贺兰铭即刻上马，带着鹰卫浩浩东去。
昂扬的帅旗上，不再是那个讽刺的鄢字。而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水字。
水溶这不废一兵一卒，便将一场眼见要激化开来的哗变消于无形，城头上的耶律渊本是提着一颗心，此时才放下来，又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不自觉的脱口而出：“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起头，奉命戍守东门的兵将也都接口呼喊出声。
“北静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北静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城下，午后烂漫的阳光洒落，在水溶的白衣上镀上了瑰丽的色彩，城外遒劲的风，让他的衣袂狂卷飞扬。
这一刻的他，在众人眼中却由可仰止的高山，化身耀目的旌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