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怎么还不去睡。”
“雪雁睡不着。”
“哦？”黛玉有些讶然，笑道：“小丫头也有心事了不成？”
“姑娘，雪雁有句话，要和姑娘说。”雪雁一脸郑重，又有些小心：“姑娘不要怪雪雁多事。”
“怎么了这是？”黛玉听得更加不解。
“姑娘，可还记得，紫鹃去试那石头，惹出的那些谣言么。”雪雁想了想措辞道：“这件事，她虽然做的不对，可有句话却是对了，那些王孙公子哪个不是今日向东明儿向西的，娶个天仙回来，三日五日，也丢在脑后面去了。”
黛玉的脸色微微一沉：“雪雁，你想说什么。”
“姑娘别恼，雪雁就想说一句话，就一句。”雪雁叹口气道：“姑娘，王爷是对姑娘很好，只是，姑娘别忘了，王爷毕竟是王爷。”
这句话中的深意，如轰雷掣电一般，让黛玉心头一震。
王爷毕竟是王爷。
雪雁的话点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如他的身份，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也无法避免。
“雪雁，我知道。”黛玉垂眸轻叹：“你不必再说了。”眼帘遮住了眸中的疼痛，疼痛却更生利的划过心口。
黛玉的黯然让雪雁有些失措，只觉告诉她，她做错了，这句话不该提的，有些懊丧，忙道：“姑娘，其实雪雁不是……”
黛玉淡淡的摆摆手，转身进屋，将门阖上，却终是无力的靠在了门框上，清澈的含露目有挣扎的痕迹越聚越多。
漫漫长夜，无眠的又岂止黛玉一人，只不过非为情字，而是为了恨和算计。
荣国府中，灯光点点，主人显然还没入睡。
王夫人自将黛玉送走，面上叮咛嘱咐难舍难分的，却都是一派虚情，心中却在琢磨如何令其不得回转，一时并无良策，只是想的蹙眉不止，又想起来，很久都没听见南府的消息了，难道探春为侧妃的事儿就这么黄了？想着又是一脸烦恼，揣度是不是要去南府再打听打听。
正在这时，宝钗走到身边，笑道：“太太大约是在担心林妹妹和三妹妹的事儿罢，我说倒是不必。三妹妹的事儿，也不消去南府。媳妇想着，若要快，还得大姐姐着力。”宝钗笑道：“我家里还有些新鲜玩意儿，放在家里也无处使用，不若待太太入宫，转给大姐姐，往来打点也便宜。”
王夫人听了，揣度的看了宝钗一眼，没想到平素看来讷于言语的宝钗竟然这么容易就看出了心中所想，以前只知她对自己言听计从，却也有这样的心思，此番谄媚，表面上是替探春着想，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他的哥哥，心里这么想，口中还是道：“难为你有这份心，真是好孩子。”
宝钗笑道：“替太太解忧，原也是分内的事儿。至于林妹妹，恐怕照应的人也多，太太却不消挂心的。”她顿了顿，又道：“连十几年未往宫中进的银针，都有人赠，怎会没人照应呢？”
尽管笑的端庄，眸中却流出算计。
“什么？有这等事。”王夫人神情一凛，皱起眉头来：“难道是南府？”
“南府有那么大的本事么？”宝钗又一笑，显得有些诡异。
王夫人闻言沉吟不语，却听见宝钗又道：“我倒是听见个笑话呢，不是前一阵子，北府放出声音来，要册王妃，很有些人家坐不住了，巴巴的都往山上求神拜佛的求告呢。”
王夫人有些不解道：“什么意思？”
“当然是为自家女孩儿求些姻缘。”宝钗笑容古怪，暗藏深意：“太太说是去的哪里？正是林妹妹去的梵音庵，这事儿可巧不巧？妹妹在庵中住着，会遇上什么人也定不得。”
王夫人皱起眉来，揣度宝钗话中之意。
“我想，林妹妹这一去，太太心里也不能不挂念，便是我心里也常惦记着，不若得空也到山上去看一看，一来知道妹妹好不好，二来，也去庙里祭拜一番，给老太太太太老爷二爷祈福，也是好的。”宝钗紧接着又加上一句。
王夫人听了这话，眉头立展道：“这也好。明日，你就代我上山一趟，去看看你林妹妹。”
“媳妇儿一个妇道人家，出去也不便，我想着，还是和二爷一并去的好。二爷也许久没见到林妹妹了。”
王夫人迟疑着，宝钗立刻低声道：“太太担心什么，有我呢。”
王夫人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玉钏进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道：“何事？”
“二爷请二奶奶回房去。说夜深了，该安置了。”
此言一出，宝钗脸色惨变，得意全无。
王夫人心里明白，但也不想多管，只是佯作倦怠：“也罢，钗儿，你去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是一样的。”
宝钗点点头，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告退出去，攥着帕子的手却在微微发颤，好容易磨叽到自己的园子里，便听见东厢里一阵笑声，手上就抖的更加厉害。
“二奶奶，二爷唤你去呢。”秋纹赶上来说了一句，有些同情的看着宝钗。
宝钗受不得这样的目光，心一横，抬头微笑，一脸端庄的进房去了。
榻上，宝玉正搂着袭人翻云覆雨，听见宝钗进来，便从帐幔中冒出头来：“怎么才来，还不打水去？”
妻做妾，妾做妻，这就是宝玉给她最大的侮辱。
任你艳冠群芳，我也不稀罕！
宝钗转身去拎水盆，狠命的忍着眼中的泪水，等着罢，等着她坐稳了贾府主母的位置，一切都会变的，打了水回来，听着帐幔里吟哦不断，宝钗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一种稳稳当当的温柔声音道：“二爷，太太说，明日一早要妾身和二爷一起去一趟梵音庵，看看林妹妹，毕竟她一人在那里，恐缺了什么短了什么的，所以，二爷今晚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水打来了，妾身不打扰了。”
说着径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帐中，宝玉勾住袭人脊背的手也松开，缓缓的垂落，神情一僵，然后是惊愕，最后变作了冷笑，然后推开了娇喘连连的袭人，拉过被子，盖住脸，淡淡的道：“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