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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焚城(9)

顾清明本是来退亲,想好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再没机会说出来,转身将奶奶按在沙发上坐下,跪下正色道:“实在对不住,父亲和姐夫做主,将湘湘配给我为妻,以后我是您的孙女婿,还请您不要再这么客气,我实在愧不敢当!”

奶奶呆了呆,老泪纵横道:“好孩子,湘湘嫁给你,我们放心。就是湘湘太不懂事,实在难为你,以后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你要舍不得就让我来教训,一定不要你受半点委屈!”

话音刚落,湘湘的啜泣应声而起,“你们太过分了,他不就是当个大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动不动教训我!”

小满出来一看,湘湘正靠坐在柱子边抹泪,可怜头发都没怎么梳整齐。小满和湘君面面相觑,同时退到一旁——再不治治她的脾气,顾清明那边可不好交代。

奶奶果然颤巍巍起身去找鸡毛掸子,秀秀冲进来把平安抱到小满房间,平安也感受到紧张气氛,浑身悄然颤抖,捂着眼睛低低呜咽。

见没人出头,顾清明暗叹几声,把奶奶手里的鸡毛掸子夺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给湘湘,湘湘没有理他,猛然扭头抱住柱子。转瞬的愕然之后,顾清明看着那起伏不定又线条优美的背脊,鬼使神差伸出手轻轻拍打,那单薄的身体微微一震,僵硬得像跟柱子连为一体,而一家人仿佛瞬间消失不见,留下空空荡荡的院落给两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湘湘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松开柱子,似用了全身的力气回头,猛地抱在他腰间,像是抱住一根救命的浮木。

顾清明吃了一惊,举着手许久落不下来,随之嘴角渐渐勾起,五指成梳,为她将头发梳好。湘湘浑身一震,羞愧难当,双臂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气在拼命拉开她,心里又因贪恋这一刻的温柔和安全感而迟疑。迟疑了数秒,她蓦然惊觉,自己大火之后一直飘忽的这颗心终于落到实处,更深的痛却似要将人吞噬。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喜事,而那双灿若星辰的圆眼睛,将永远沉入湘江冰冷的水底,再也不会被人提起,包括她自己。

顾清明察觉出她无言的哀伤,叹道:“你不跟我说什么吗?”

湘湘慢慢松开手,坐直了身体,仍然不敢看他,低垂着头闷闷道:“要找麻烦找你爸爸去,跟我没关系!”

顾清明摇头苦笑,“你就这么想逃跑?”

湘湘胸膛一挺,下意识想反驳,又想起此时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带着几分哀怨气呼呼地回头抱柱子,顾清明被她孩子气十足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俯身压低声音道:“你要是害怕,我把你送出去也无妨,只是别让我父亲看见。”

湘湘瞪他一眼,两相权衡,还是决定抱柱子做封口葫芦,不跟他鬼扯。反正嫁他已经嫁定了,而且一家人都向着他,都是他说了算,表面看斯斯文文,说不定他跟薛君山一样凶,打了也白打。

顾清明笑容又起,顺手摸摸她的头发,她被这种温柔蛊惑,怔怔看进他的眼底,脑子里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明知危险,却避无可避。

胡长宁和胡刘氏还是不放心,出去找到了刘明翰,又将他安顿好才回来。两人汗水淋漓走进门,看到顾清明,不由得呆住了,胡刘氏悄悄拉拉他的袖子,胡长宁心中五味杂陈,赔笑道:“顾先生……”

奶奶乐呵呵截住话头,“还叫什么先生后生,他以后是你的女婿,小顾,赶快来给你岳父磕个头!”

顾清明也不含糊,上前就拜,胡长宁连忙拦下来,强笑道:“我们是新辈人,别弄那些繁文缛节,既然你看得上我们家湘湘,我也没什么意见,什么时候请你家大人来坐坐,商定一个日期,这事就算定了。现在兵荒马乱,一切从简,等长沙城重建起来,随便办桌酒席就成。”

顾清明皱眉道:“我父亲刚刚离开,只怕一时半会来不了。”

薛君山笑道:“岳父,你自己都说兵荒马乱,一切从简,顾老先生跟随委员长东奔西跑,哪里有空来我家闲聊。而且顾老先生已经跟我下聘,让两人先成亲,好让湘湘照顾清明的生活,顾家有头有脸,自然不会少我们一顿酒席。”

胡长宁脸色一沉,气得手指轻颤,胡刘氏悄悄握住他的手,胡长宁强自镇定,挥挥手道:“君山,你自己看着办吧,湘湘走的时候跟我磕个头就成。”

大家目送两人垂着头上楼,薛君山拍拍顾清明的肩膀,笑吟吟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我收拾个房间给你们当新房。”

顾清明并不搭腔,回头走到湘湘面前,左思右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绒布小盒,缓缓在她眼皮底下打开,轻声道:“答应吗?”

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重重覆在她身上和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发了老大一会呆,听到奶奶带着怒气的咳嗽声,茫茫然伸手,小心翼翼拈起小一点的钻戒,仿佛拿着千斤重物。顾清明连忙将钻戒接过,带着满脸灿烂笑容,轻轻戴在她无名指上,撇撇嘴道:“老狐狸果然想得周到!”

屏息静气等待良久,大家都拊掌大笑,奶奶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自己孙女婿一表人才,嘴巴都合不拢,也不管他能否听懂,叮嘱他诸多事宜。

明明这是自己的选择,明明这是喜事,湘湘却怎么也挤不出笑脸,神游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榻上抱着头冥思苦想,回想事情怎会到现在这一步,而她根本没有完成顾老先生的重托,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一家。

门开了,不用说也是小满,她头也没抬,闷闷道:“敢笑话我,我晚上扮鬼吓死你!”

听到笑声,她悚然一惊,羞得恨不得将脑袋摘下来。顾清明负手站到窗前,看到小满在旁边门口探头探脑,轻笑道:“你不要怪我,你自己也看到了,并不是我在逼你。你还小,不懂什么情爱,跟了我就乖乖听话,我定不负你就是!”

没有听到回应,他斜眼看了看她,心头了然,微笑中已带了几分胜利者的傲然——长沙妹子虽然泼辣蛮横,遇到厉害的对手,也只能甘拜下风。

听到奶奶的呼唤,他不由得想起老人家的好手艺,迅速收敛了轻视的笑容,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

十一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也许是害怕奶奶像昨晚那样把顾清明推进房间来,湘湘醒了无数次,总觉得用椅子堵住的门不牢靠,顾清明吹口气就开了。

阳光在地上画出窗户的菱花时,她终于放下心来,抱着棉袍沉沉睡去——有棉袍和棉袍里的银元在,应该随时都能跑路吧。

听到奶奶熟悉的哭骂声,湘湘下意识堵住耳朵,然而,那些话语还是断断续续钻进脑海,心头咯噔一声,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冲到门外,只见奶奶瘫坐在地,拍打着大腿嚎啕大哭,“薛君山,你到底做的什么孽,平安那么小,湘君肚子里还有一个,你怎么舍得把她送走!她跟我家明翰青梅竹马,你硬要插进来,她跟你结了婚,从此都是躲着他走,从来没有对不住你。薛君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不是人啊……”

胡长宁披着衣服冲下楼,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处找了个遍。胡刘氏根本没有主意,茫茫然下楼,靠在墙角发傻。这时,秀秀顶着一头乱发跌跌撞撞跑回来,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扑通跪在奶奶面前,摇着头泪如雨下。

薛君山本就做好挨骂的准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笑样子,听到最后,再也笑不出来,脸上横肉直颤,突然一拳砸在梧桐树上,咬牙切齿道:“她有身孕,你们怎么不早说!”

答案太过明显,无需多说,也无人愿意回应。

胡长宁找不到人,终于承认这个事实,一句话也不想说,拖曳着脚步往楼上走,胡刘氏还是那迷茫的模样,被他拉了上去。

薛君山看了看表,沉着脸道:“岳父,今天救济会成立,我马上要去开会,应该是负责治安,以后会很忙,家里麻烦你多多看顾。”他用力按住突突暴跳的太阳穴,咬咬牙道:“对不住,湘君是去给我爹做七十大寿,我托了人专程照应,应该不会有事,你们暂且放宽心!”

“湘君这些天为你操碎了心,吃不下睡不好,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还是个问题,你竟然瞒住我们送她走……薛君山,你还我的乖孙女,还我的平安……”奶奶艰难地爬起来,抄起笤帚要打人,薛君山满脑子都是湘君的影子,猛地将她推开,奶奶撞到台阶上,额头磕出血来,薛君山视若无睹,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秀秀眼明手快,立刻拿了药箱出来,奶奶一把推开她,捶着地一声声哭嚎,秀秀也不想起来了,抱着药箱呆坐在一旁,脸上泪水交错纵横,狼狈不堪。

小满冲进房间穿好鞋子,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秀秀突然醒悟过来,大叫道:“小满哥,别找啦,大姐半夜就被送走了,我还以为姐夫起夜,没起来看。”

“我也听到动静,我懒……”小满抱着头蹲下来。湘湘看着这一团混乱,似失却全身力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目光发直。

顾清明从楼上探出头,目光冰冷,嘴角噙着冷冷笑容,潜伏已久的鄙夷之心再无遮掩。家里的女子个个有良好教养,就是天大的事情她们也是镇定自若,一派大家风范,哪里像胡家这几个状若癫狂。其实,听到现在,并没有多大的事情,薛君山重任在肩,无法为父亲做寿,送妻儿回去也是情理之中,胡家未免太过计较。虽说薛君山幼年叛出家族来长沙闯荡,和父亲并不亲厚,毕竟血浓于水,人家的父亲就不是人了么!

收拾好,顾清明闲庭信步般走下楼,奶奶如看到救命稻草,迅速抹了抹脸,冲上来急急道:“小顾,你有没有办法让湘君回来,她身体真的吃不消啊!”

顾清明不着痕迹地避开她脏兮兮的手,似笑非笑道:“奶奶,你们这样就不对了,姐夫也有家人,总不能只顾胡家吧!”

奶奶还当自己听错了,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的嘴巴,眸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下来。

同是女婿的身份,顾清明真是为薛君山抱屈,更加坚定了不让父亲姐姐等人来长沙见亲家的念头,开始盘算赶快把湘湘带出胡家,好好调教,省得以后丢自己的脸。

他有意无意瞥了湘湘一眼,笑吟吟道:“出嫁从夫的道理你们也该懂,姐夫让大姐和你们一起生活,这是他性格大度,千万别认为理所当然,就是倒插门女婿也有回家孝敬父母的时候,何况还是他父亲七十大寿,你们自己不去就罢了,怎么能拦阻大姐呢!”

从军多年,他的官话本就说得又快又急,加上带着隐隐怒气,话到最后,已隐隐有锋锐之气。奶奶闹腾了一阵,脑子里一团混乱,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用脏手耙头发,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爽利一点,别让他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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