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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皇是一路哭着出来的,她还记得那日母亲出府前,特意叮嘱她,如果她回来晚了,不要告诉爹爹,她以为母亲只是出去办事,没想到母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连同带去的仆妇家人。娥皇央求了爹爹寻找,也偶尔出府,却全然没有目的,母亲究竟去了哪里?好几日过去了,官府一无所获。最不可思议的是,爹爹竟然在这个时候,带回来一个女人,并立刻仓促迎娶,虽然有参加国宴这样大的借口,娥皇心里,还是难过的,一方面担心母亲下落,一方面怨父亲负情。
她其实也并没有打算真的去找外祖,因为没有得到父亲的允许,她只是想出门,待在深闺内,面对的年幼的妹妹,还有一群谨小慎微的仆人,她无从发泄。
秦明义很注重培养女儿,娥皇从小骑马,骑术非常好,天晴的日子,秦明义会带着她们去郊外骑马,奔驰在绿野中。
娥皇一人一马,奔驰在清寂的街道上,春夜虽然温和,她还是披了斗篷,水红的裙子一起飞扬,撩开夜色的面纱,飘然又落下,在夜色中开了一朵艳冠的红牡丹。
夜静,便也显得马蹄清脆,这清脆,敲击着内心的空茫,有什么东西急切需要冲出来,又需要填进什么东西到心里。几乎是漫无目的,只有月亮跟在她的身后,有寂寞,又有欣喜。
忽然,一阵空凉的箫声飘来,如梦似幻。娥皇耳听着箫声,放慢了速度,不由循着声音骑过去。这荒凉夜色中,难道还有谁彻夜不眠,打发无聊?
追到箫声,是在一座府邸外。那个人,面向宫墙。一身黑衣,提拔如树。如果没有月色,便和夜融为一体,他居然将箫吹到如此清越,清冷。娥皇悄然勒住马,倾听,不想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箫声却突然停止了。并没有转身,只是送过来一个声音:“都是晚归人,阁下何必打扰我清静。”
娥皇说:“抱歉,只是你这一曲《平湖秋月》似乎不静,只有冷。”
黑衣人沉吟了一下,将脸转过来,月色朦胧,娥皇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一管玉箫,光泽莹润,竖在黑衣人手中。
他左手一扬,玉箫在手中滴溜溜转一个圈,随手一插,箫回月落,收在锦袋内。才开口道:“这夜静更深,一个孤身小女子,游荡在外,是何道理?”
“小女子又怎样,你还不是一个人对宫墙吹箫,皆是天涯烦恼人,就不必说什么男子女子了。”
黑衣人似乎笑了一下:“你不是我,怎知我烦恼?”
娥皇伶俐回道:“你也不是我,怎知我不知你烦恼。你的箫声失静多清,若不是烦恼,也是无趣。”
“姑娘是懂箫之人?”
“小女子不懂听箫,只懂听心。”
她这一刻的停留,秦明义的马已经追上来了,娥皇见爹爹的白马像一道光一样,劈开了夜色,向她疾驰而来。黑衣人见有人前来,向前一步,将自己隐入暗处,娥皇再回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那个地方,只留下了一小片月影。
她四下寻了一下,什么也没看见,箫声似有若无,自四面八方而来,悦耳清心,却又冷寂悠然。
眼看着秦明义逼近,娥皇干脆打马回头,迎着秦明义而去。两马交面,娥皇轻轻说:“爹爹,我知道错了,我们回家。”说完径自打马走在前面。秦明义倒楞了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