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丽娘优美的身段和舞姿,葱儿精神大振,刚才的不快也一扫而光。当杜丽娘婉转缠绵地唱出“良辰美景奈何天……”时,葱儿一时呆住了,感到振聋发聩,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她两眼含泪,默默地看着。
林子京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默默地伸出手把她轻揽在怀里,听着戏曲。他早已忘记了周围的人和事,心中只有这个他发誓挚爱一生的女子。拥着她,就像拥着整个世界,和她一起融入到剧情中去。
旁边的刘主席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相偎相依、仙侣一般的林子京和林葱儿,不由感叹自己艳福太浅。林老爷强力控制住自己的冲动,默默地看着戏台。
看得出,饰演杜丽娘的演员饰演这个角色不是很久,但是潜力非常大。她不论从唱腔和长相上都可以和小红乔媲美,甚至有超越之势。因为她不是为唱而唱,而是通过自己的唱腔动作,向观众诠释着什么,似乎告诉观众:这就是爱情,是真正的生死之恋,真应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身相许”的绝唱。
葱儿想起她看过的杂记中,记叙元朝时期杂曲演员在唱《牡丹亭》时,为剧情而逝在舞台上的故事,心里感叹:以这个女子的演唱和真情,她怕有一天也要为情而逝了。她惊诧于这个女子惊人的悟性:她看起来那么稚嫩,但对剧情的理解却有着惊人的透彻,似乎经历过非常坎坷的命运,受过许多苦似的。
她静静地看着,默默地思索着。受到剧情和演员成功表演的感染,也感到揽着自己腰身的胳膊的力道加大,她轻轻抬起头,温柔地看着林子京,轻轻说:“大哥,我好喜欢这出戏。没想到除了小红乔,这个戏班还有这么出类拔萃的演员,真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
林子京微微一笑,温柔地说:“这不奇怪,只要你喜欢就好。”
葱儿轻轻一笑,手下意识地握紧林子京的手,眼光又重新转到戏台上。林子京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戏台。
两个时辰后,戏演完了,大家也累坏了,却没有离去的意思,都转头看着刘主席和林子京的脸色。
林子京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只听刘主席大声说:“唱得不错,今天好尽兴。大家休息休息,喝喝茶聊聊天。老板,也让你的演员休息一下。”
管事的连忙应一声,谦卑地说:“听从刘主席和林司令、林老爷的吩咐,我这就叫他们来给您老敬茶。”
刘主席一听大喜,抬眼看向棚外,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其他男人也两眼炯炯地望着棚外。
佣人源源不断地给客人端来茶水和瓜果。大家高兴地大吃大喝着。林子京递给葱儿一块西瓜,葱儿温柔地一笑,接过来轻轻地吃着。天太热了,她吃完西瓜,还不过瘾,又喝起茶来。
很快地,前面唱完戏,已经卸妆的男女演员都到林子京所在的席位上来敬茶。
林葱儿看着那小红乔娇滴滴地给刘主席等恭恭敬敬地敬过茶,嗲声嗲气地说:“今天有刘主席、林司令和林老爷这么高贵的客人给奴家捧场,奴家真是三生有幸。来,让奴家敬刘主席、林司令、林老爷一杯,祝您三位身体健康,延年长寿。”
刘主席笑嘻嘻地说:“你唱得不错,以后有时间到我那里唱唱,我天天听。”
小红乔娇羞地抛给他一个媚眼,“咯咯”娇笑着说:“那感情好,哪天就到刘主席那里献丑了。”
“好好。”刘主席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茶水,顺手掐了她的嫩手腕一把。
小红乔红着脸笑着,装作没觉察,又倒了一杯茶来给林老爷敬献。
林老爷不接茶,冷冷地说:“不用,你伺候着刘主席就好,他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不能怠慢。”
刘主席讪笑着说:“林老伯说笑了,小红乔是你们请来的戏班子,我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给林老伯敬完茶,还不快给林司令敬?”
小红乔看着满脸冷黑的林老爷,有些害怕,强笑着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低声下气地说:“恭敬不如从命,小红乔只好委屈林老爷了。”
转而给林子京倒了一杯茶,没等她开口,林子京淡淡地叫道:“李涛。”
“司令。”李涛连忙上前一步。
“喝茶。”
李涛看也没看小红乔一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眼光盯着别处,把空茶杯递给小红乔。
小红乔眼中闪着泪花,默默地接过茶杯。
看她又要给葱儿倒茶,林子京淡淡地说:“不劳,葱夫人身体不好,喝不得茶,免敬了。”
“那我给葱夫人以糖水代茶吧。”小红乔可怜巴巴地说。
“不用,下去。”林子京冷冷地说。
小红乔掩面而下,低声抽泣着。
又上来一串人敬茶,举止行为和小红乔差不多,谄媚巴结,奴颜婢膝。尤其一两个男花旦,女声女气,在刘主席等面前嗲声嗲气,肉麻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由于林子京和林老爷的冷然相对,他们在这两人面前倒收敛了不少。
葱儿看得恶心,可看看林子京眉头紧皱的样子,她感到有趣,俯在他耳边悄声说:“这些男男女女很漂亮呢,你怎么连一眼也不看?”
“想让我揍你了?”林子京瞪了她一眼。
葱儿捂嘴偷偷笑着,林子京又气又好笑,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意。
一阵骚动,只听管事的低声喝道:“轮到你们了,还不进去,要站到天黑吗?”
葱儿抬头一看,不由怔住了。只见棚外阳光下站着两个少男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穿得很朴素,甚至有些……寒碜,比起刚才给他们敬茶的师兄师姐们来差远了。听到管事的喝斥,那个姑娘胆怯地低头往棚里走,那个瘦弱的少年则低头站在原地不动,被管事的踢了一脚,才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看葱儿他们盯着两个孩子看,管事的忙进来陪笑说:
“这两个孩子不懂事,没有教养,还望刘主席、林司令、林老爷和夫人海涵。他们本来没有给各位敬茶的资格,只是小红娇刚才给葱夫人唱了《牡丹亭》,我让他来历练历练。他没见过世面,倒害羞了。小红春刚才饰演《杨家将》中的杨排风也不错,让她陪着师兄来敬茶,倒胆怯成这样,都是不上台板的东西。”
大家照样懒洋洋地笑看着这两个小师兄妹,在他们敬茶时依旧放肆地揩着油,很快就使那姑娘眼泪汪汪了。那个少年一声不吭,木然地随着管事的指引敬着茶。
到葱儿面前的时候,葱儿看到少年倒茶、小姑娘端着杯子敬到她面前。她不接茶,微微一笑,站起来自己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少年,一杯自己端着,温和地说:“我身体不好,让你们有劳了。我很喜欢你们的表演,来,我们干一杯吧。”
大家大吃一惊,都呆呆地看着葱儿,心里嘀咕:这也太离谱了吧,哪里有将军夫人给戏子敬茶的道理?
那两位师兄妹也傻呆呆地望着葱儿。葱儿调皮地一笑,戏谑地说:“怎么,不愿意?嫌我的茶不好喝?”
两个孩子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和葱儿碰杯,三人一饮而尽。那位师妹眼泪流得更多了,那男孩依旧低头不语。
喝完茶,葱儿笑着说:“我有些累了,你们下去吧。晚饭后来我那里坐坐,我们聊聊。”说着一笑,看着林子京。
林子京微笑地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没说什么,站起身揽着葱儿离去。大家也一哄而散地去休息,心里感叹林二夫人的平易近人。
毕竟身体没有恢复,葱儿回到卧室一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吃过了晚饭。看看天依旧大亮着,葱儿并不急着吃饭,懒洋洋地叫来青儿和小红伺候她洗澡。
盘起头发,在蓄满温水的浴池里清洗着自己,葱儿想着晚上的活动:今晚还有戏,要不要去看呢?就怕身体吃不消。
从浴池出来,在青儿和小红的伺候下穿了身家常白衣裤。因为头发没洗,就散披在后背,等着青儿来梳。看青儿和小红忙前忙后地收拾着屋子里的卫生,她微微一笑,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书。
好不容易忙完了,青儿有些着急地说:“夫人,不早了,我给你把头发盘起来先吃饭吧,吃完饭再细细梳妆换衣服。”
“干嘛换衣服?”葱儿头也不抬。
青儿连忙说:“老爷大寿,你晚上要陪先生应酬客人,最好穿喜庆色的衣服,不要穿白色的。头发也要梳好,不然人家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