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喧哗声,又一批客人到了。林子京和周宏连忙整理下表情,两人一起迎出去……
在坟地上,看着最后一个花圈在林老爷的坟头上燃烧殆尽,大家都轻轻地嘘了一口气,默哀三分钟,然后一齐抬起头来,看着林子京。
林子京表情沉痛,一只手臂揽着葱儿的柔肩向墓地外走去。葱儿没有推拒,任他揽着走向汽车。其他客人看到他们夫妻相扶相携的亲近模样,心里感叹的同时倍加羡慕:郎才女貌,真是一对鸳鸯仙侣。
待客的宴席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席间大家亲切而友好地互敬着酒。林子京夫妻分别给在坐的男客、女客敬着酒。宴会结束时,林子京客气地和客人寒暄话别着,礼节周全得让人无可挑剔。林子京自己也暗暗得意,感觉自己的戏演得不错。
正在这时候,他无意中一瞥眼,看见不远处一群客人正围着葱儿亲切地告别。
只听一个男声高兴地说:“今天能认识林夫人,真是我夫妻三生有幸,我夫妻真心希望和夫人多加来往,成为至交。”
他的妻子小声说:“夫人风姿绰约,你问问她的名字吧。”
周围有人听见了她的话,轻声嗤笑:“连夫人的名讳都不知道,还打算深交呢。夫人名叫林葱儿。”
周围人恍然大悟。葱儿微笑着对那夫妻两人说:“这是我的闺名。我上学时起名蓝翎,如果你们喜欢,今后就叫我蓝翎吧。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那对夫妻受宠若惊,连忙笑道:“多谢夫人抬爱,我们夫妻改天定来拜访。夫人学名叫蓝翎,晶莹剔透,听来真是名如其人。”
其他人都点头称是。葱儿微微笑着,不再多言。蓦然感到一抹冷光刺向她,她不动声色地斜眼一看,只见林子京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装作没有看到他眼光中警告意味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入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在龙口市通往中南的官道上,三骑人马飞快地奔跑着。
冬日的黄昏很让人断肠。天还没有黑,日头已经非常苍白了,加之四周渺无人烟,很有点古人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味道,让人的情绪惶惑不安。
快马加鞭的是明昌国正规军人:一个军官,两个侍卫。三个人都很年轻。
看到偌大的官道上没有一个人,为首的军官感到奇怪,手中的缰绳松了松,马嘶鸣一声,前蹄打了个旋儿停下来。他的另一只握着马鞭的手抬了抬帽檐,放眼四周看了看,轻声说:“这里已经进入平原地带,怎么会没人?”
旁边的一个侍卫也看了看周围,推测说:“这里处于平原的边缘地带,离山区近,转乱不断,土匪又多,老百姓逃得逃,藏得藏,大白天没有人也很正常。”
军官听着,喃喃自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旁边的侍卫听着,为之动容。默默无语半晌,军官低声问:“岳峰,还要走多少里路才能到达?”
那个叫岳峰的侍卫连忙回答:“还有一百多里路。景团长,我们赶天黑一定到达。”
景团长没有再语,三人挥鞭继续赶路。
大家不用猜测也知道,飞马赶路的是景天翔和他的侍卫。这一年来,除了林家办丧喜事,他几乎没有机会和林葱儿见面。出于种种顾虑,他只有把对她的思念和爱深深地埋到心里,把精力放到永远也忙不完的军务中去。
由于爱和敬佩,景天翔以葱儿的信仰为信仰,把她费尽心力送出来的财宝源源不断地送到周边合作军的手中,由此也赢得了周边老百姓的爱戴。
他的军队也走上了正规,不论从武器装备还是战斗力上讲,都属于全军一流水平。他致力于军功,大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心中女子的爱和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所在,但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对林子京的顾忌。
随着对葱儿猜疑的加深,林子京对景天翔有意无意的弹压也越来越明显。虽然对他的军备一直没有勒苛,但对他军队的发展及行动却密切关注。
前段时间日军紧逼,林子京把他景天翔的独立团和满冠玉军派到最前线,让他敏锐地感到自己的行为又引起了林子京的不满。他着力反省:自己和葱儿之间清清白白的,这点毋庸置疑。那么就是授意于葱儿,和合作军的“串通”行为引起了林子京的不满。
明白了这一点,景天翔倒坦然了:只要不牵连到葱儿,让他干什么都愿意。他对自身所受的委屈已经有了免疫力。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行为一向谨慎,怎么就引起了林子京的注意了?可见,他的周围必然有林子京的人存在。想到这里,景天翔心里忐忑。他秘密查访了许久,有一两个怀疑的人,他却不敢动,怕引起林子京的怀疑。
除此之外,让他不明白的是,满冠玉怎么也引起林子京的不满了,也被派到了最前线?想想也是,满冠玉和林子京的能力在伯仲之间,两人当年为了晋升也有过小摩擦。以林子京心思的细腻和周密,现在满冠玉是他的下属,逮着机会教训他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让景天翔不安的是,他听到了闲话,似乎满冠玉的“充军”和葱儿的不清不白有关。这就非同小可了。景天翔明白,以他对林子京的了解,他对官职的升迁、权力的膨胀方面欲望并不是很大,对在这方面触犯了他的人并不是很在意。可是谁要是碰了葱儿,那问题就严重了,迟早要招祸。正是顾忌到这一点,他和葱儿连轻易的见面都不敢。
他和满冠玉到了前线后,两人倒经常见面。随着接触的加深,景天翔慢慢地发现满冠玉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堪。的确,他的风流债一个接着一个,可是对人对事还是很随和的,没有官架子,也似乎没有“阴治人”的嗜好,两人无意中竟然走得很近。
一天.两人闲谈中说起林子京。满冠玉笑着说:“子京兄清高冷峻,家世显赫,虽无意仕途,却一帆风顺,让人仰望无及。”
景天翔不同意,辩解说:“他也不顺利,前几年也很坎坷,曾为了正义丢过官呢。”
满冠玉笑着说:“可他总掰回来了。如果放在你我身上,可就一蹶不振了,我们是平民家庭出身啊。”话语中颇有落寞之味。
景天翔执拗地说:“他掰回来也是应该的。他为正义做出的牺牲,不是每一个男人、尤其是高官能够做到的,这点我很佩服。”
“这倒是的。”满冠玉笑着点头承认,又说:“他所挽救的女子也值得他这样做。”
景天翔惊讶:“你为什么这么说?”
满冠玉奇怪:“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
景天翔喃喃地说:“没有几个人了解葱儿的,许多人都不看好她呢,都说司座当年救她不值得。”说着难过地低下头去。
满冠玉不语,半晌,轻轻地说:“‘世人皆醉我独醒’,不随波逐流,是她身上最大的特点。如果这一点能让她身上闪光,何必让他人看好?”
景天翔先是惊喜,接着警惕:“你好了解葱儿?你怎么了解她的?”
听着他怀疑的口气,看着他皱眉的滑稽样,满冠玉“哈哈”大笑:“葱姑娘是何等晶莹剔透的人,我等岂能了解她?你呀,太过尽心,让子京兄看见了,又是一场官司。他可把葱姑娘看得紧呢。”说得景天翔面红耳赤。
后来满冠玉向他简单说了他和葱儿救护曾文静曾女士的经过,让景天翔明白他和葱儿的走近又引起了林子京的猜疑——他的醋味是越来越浓了。
说到这里,满冠玉又“哈哈”大笑:“子京兄满腔怒火,你我可得小心点,不要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时候。”
景天翔听着,觉得满冠玉真是一个圆滑奸诈的人。
清零——龙口一战后,林子京到陪都开了会。回来后就把他掌管的三军慢慢地向东北方向移动,越来越靠近中南靠东一代的大江。景天翔独立团被调整到了后续部队,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后来,周宏结婚了,让景天翔心里好生羡慕:粗豪威猛的周宏,也有娇妻陪伴在身侧了。我已经三十而立了,成家的日子还遥遥无期呢。更糟糕的是,得不到心爱的姑娘,他连结婚的心思也没有了。
参加完周宏的婚礼回到驻地,景天翔心里还在为婚礼上没有见到葱儿感到失落。几天后,他听说林老爷死了。他开初没在意,后来在林老爷的葬礼上听林府的几个侍卫悄悄私语,说是林老爷和葱夫人被土匪挟持,土匪骗林子京去营救,等林子京等赶到时,土匪却打死了林老爷,只留下了葱夫人,去的家丁没有一个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