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些官绅已经走到不见人影,景天翔轻轻地点点头。
一个卫兵对着山寨大喊道:“寨子里的好汉们,你们听着:我们是政府军独立团的士兵。我们奉团长景天翔的命令向你们宣告:放下武器,缴枪不杀。我们都是明昌国人,国难当头,理应调转枪口,一致对外。如果你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我们一定不为难各位,或入伍,或回家,悉听尊便。请相信我们,我们一定说到做到,优待入伍的弟兄,给回家的兄弟姐妹发放盘缠,让大家生活得舒舒服服,绝不食言。寨子里的好汉们……”
这位士兵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阵容两边鸦雀无声,大家屏息静气地听着。
景天翔通过望远镜看到聂红梅腰插双枪,柳眉倒竖,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咬牙切齿。他心里暗笑:她发怒的模样也是美的。他转头轻轻命令:“换个人宣布负隅反抗者的命令。”
立马有一个士兵上前卧倒喊话:“寨子里的聂寨主你听着:如果你执迷不悟,负隅反抗,其结果只有一个:大战一起,灰飞烟灭,枉送寨子里兄弟姐妹的性命,而且破坏抗日,成为千古罪人。请你省时度势,带领手下速来投诚,我们衷心欢迎,请聂寨主三思。”这位士兵喊得声音高亢洪亮而又声情并茂,很有说服力,景天翔不由侧脸看了他一眼。那位士兵受到鼓舞,喊得更欢了。
因为喊话直奔主题,矛头直接对准寨主聂红梅。聂红梅气得怒发冲冠:他娘的,这个姓景的混蛋简直狗血喷人。他们逼得我落草为寇,自己倒有理了,还污蔑我“破坏抗日”。我是自保,又没有当汉奸,怎么个“破坏抗日”了?她气得举手就向景天翔打了一枪无奈距离太远,没打着景天翔,却引得对面一阵机枪火炮射击,寨墙倒了一大片。
聂红梅气愤,又不好在众友帮首领面前示弱,只好命令手下兄弟奋力抵抗。无奈军队火势太猛,寨墙倒得更多了。友帮首领带着他们的手下一哄而散,从后山跑了。聂红梅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她也知道是景天翔手下留情,只打寨墙不灭人,才使得寨子里的人四散逃出却没有伤亡。
她正要命令手下兄弟兵分几路突围,突然听到对面又喊起来:“寨子里的兄弟姐妹,你们听着,寨子周围已经被我军包围了,你们是跑不出去的。在天黑前如果还不投降,我们就炮火攻击,片甲不留。”
聂红梅心里一怔,看着从后山退回来的友帮弟兄,她心里悲愤,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惊慌,听我说话。”
寨子里乱七八糟跑路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她。聂红梅高声说:“各位兄弟,同意和我抗击军队,与寨子同生死的人举手。”
大家犹豫着,看看她的脸色,缓缓地举起手来。
聂红梅又问:“主张投降景天翔的举手。”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表态。
聂红梅心里叹了一口气,悲愤地说:“兄弟姐妹们,不是我聂红梅不讲道理,为盗成性,而是那些坏了肠水的官绅逼的。试问大家,哪一个不是有一肚子苦水的人?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亏待过大家没有?”
大家摇摇头。一个姑娘哭道:“红梅姐,我们知道你是好人,我们也知道你的难处。你下命令吧,我们大家都跟着你打景狗子,誓死保卫山寨。”
聂红梅眼睛一亮,又摇摇头,“菜花妹妹的心意我聂红梅感激万分,我也知道大家的心思。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大家投奔景天翔,我不拦你们。只是想到各位跟我一场,我怎么着也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我被官府欺压怕了,不敢相信他们。我们不妨想个办法试他们一下,看他们招降我们的行为可有诚意,大家愿意吗?”
“愿意。”院子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都异口同声地答道。的确,聂红梅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他们真的被官府欺压怕了,不敢轻易上当了。
“跟我来。”聂红梅简短地说,附耳对一个十六七的男孩说了些什么。
那个男孩立马趴在寨墙上喊起来:“景天翔团长听着,本人奉我们聂寨主命令,向你们宣告。”他声音清脆,模仿景天翔部下的口气惟妙惟肖。对面的景天翔听着,不禁莞尔。
只听那男孩继续喊道:“如果景团长真心劝降,请你亲自上寨子一谈,以表诚意,我们一定接受整编……”他也是一遍一遍地喊着,语气越来越真诚。
寨墙上的聂红梅明显地看到景天翔队伍里一阵骚动,不禁冷笑:戳穿你的西洋景了吧?看你怎么回答我?
那边朱副官一惊,着急地说:“不能去,团座。这个聂红梅诡计多端,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损失就大了,也成了别人的笑柄。”
景天翔默默无语,静静地思索着。半晌,他坚决地一挥手,低声说:“我去,你来指挥军队。记住我的话,只要我没死,就不要用火力剿灭这支土匪,他们对我们很有用。我走了。”说着骑马缓缓向前走去,后面两个卫兵主动跟上去。
朱副官心里又难过又着急,却不敢违抗命令,连忙手捂成喇叭对着寨子方向喊道:“聂红梅你听着,我们景团长亲自来和你们谈判。绿林好汉讲究江湖义气,言而有信。如果你们违反诺言,伤害了我们团座,我们一定把你们碎尸万段,摧骨食肉,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他心里着急,口不择言。
景天翔回头瞪了他一眼,催马向寨子从容而去。
寨墙上的聂红梅不眨眼地看着对方阵营,很快发现那居中的军官带着两个卫兵模样的人骑马缓步向他们寨子走来,神情镇定自若。她一时怔住:他竟然来了,难道不怕死?她原来对景天翔的到来并不怀希望,不过是揶揄他,让手下人看清他的丑恶嘴脸,随着自己保寨子罢了。现在他竟然来了,让她震惊万分。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和镇定自若的气度,她心里涌过一种不知什么滋味的激流。
景天翔刚一靠近寨子,寨门就打开了。他微微一笑,跳下马。两个卫兵也跳下马,三人牵着马缰绳缓步走进寨子。刚在院里站稳,有人一声令下:“抓住他们,捆起来,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景天翔转头一看,见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立马有几个土匪上前来试图捆绑景天翔三人。
两个卫兵要掏枪,景天翔轻声命令:“岳峰,梁中良,不要动手。”两人手上一僵,没再反抗。三个人的武器立刻被缴械了,人也被捆了个结实。
景天翔微微一笑,淡淡地嘲讽道:“聂寨主,你的手下这么粗鲁,倒出乎天翔的意料了,也影响了聂寨主的形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人安插在你身旁,故意破坏我们团结抗日呢。”
“你胡说。看来,老子不给你点厉害,你还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呢。”那汉子怒喝一声,扑过来要打天翔的耳刮子。
“樊帮主,稍安勿躁。”聂红梅连忙阻止。
对景天翔三人动粗的是回龙寨的寨主樊通。此人蛮横无理,多次向聂红梅示好。聂红梅对他的人品不感冒,态度淡淡的。这次用人之际,她才邀请他来寨子共商抗敌事宜。现在看他无名火大起,对景天翔很无理,聂红梅暗道不好。可是她站在寨墙边,离天翔较远,眼看樊通的耳光要打在天翔的脸上了,心里着急却帮不上忙。
她正要从空中跳下来阻止,只见景天翔轻轻一个闪身,躲过樊通的耳光,冷冷地说:“我可以挨耳光,但不是你的。踢你,还脏了我的脚。梁中良。”
“到。”梁中良一声答应,一个旋身飞起来,一串扫堂腿踢向樊通的胸膛。
“唔——”随着一声闷哼,樊通被踢得连连后退,口里吐出鲜血来。
院子里的众汉子被梁中良精彩的武功吸引住了,暂时忘记了是在大战中,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樊通恼羞成怒,稳了稳身形,吸口气又扑过来。梁中良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等他到了跟前,突然不见了人影。樊通像个大狗熊一样转头寻找,却不妨背心挨了一脚。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梁中良使个绊脚摔在地上。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拔出手枪就要向梁中良开火。眼前一花,手枪已经被人踢飞了。
聂红梅看着他怒道:“樊帮主,我是请你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景团长诚心诚意来谈判,你却无理地对待他,传出去还不坏了我的名声?”
樊通冷笑一声:“得了吧,聂寨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谈什么名声?我看你是被姓景的小子迷了心窍,根本没有把寨子众兄弟的安危放在心里。等大家都白白送死了,你可以跟着这小白脸逍遥快活地享福去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