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和景天翔走得近,回去后可能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景天翔。景天翔因为林子京视察脱不开身,就让妻子聂红梅带着许多礼物来看望了葱儿和林子焕。
这天,葱儿正搀着子焕在大门外散步,聂红梅就来了。看到两人相携散步的模样,聂红梅心里嘀咕:他们般配得好像两口子。
看聂红梅盯着他们发呆,眼光复杂,葱儿淡淡地笑了笑说:“子焕看起来高大英俊,可实际上是个病人。”又转头对子焕柔声说:“家里来客人了,子焕,二嫂带你回去吧。”
子焕不吭声,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嘴角流下口水来。葱儿连忙掏出手绢,轻轻地给他拭去。聂红梅这才肯定,这位林家二少爷真的有病,葱夫人确实是在照看病人。
心里有一丝歉疚,对葱儿的敌意也减少了些,聂红梅连忙搀扶住林子焕的另一只胳膊说:“葱夫人,二少爷,我们进去吧。”
基于看望病人,更重要的是对这个丈夫似乎很牵挂的女人的好奇,聂红梅在豪宅还住了两天。这期间,她告诉葱儿,自己已经怀孕四十多天了,景天翔怕她身体出现意外,让副营长先照看着部队,让她好生在家休养,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葱儿听着聂红梅的话,明白她的暗示:她很爱景天翔,景天翔也很爱她,他们的孩子是在婚前就有了的。
联想起景天翔婚前失踪的那段日子,葱儿淡定地笑了笑,温和地说:“天翔哥很善良,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我们相处十年了,除了你,他一直没有谈过对象。”
聂红梅嗫嚅着,把景天翔和温雅君私定终身的事情咽了回去。她察言观色,发现葱儿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想提这件事,就让它压在心里,推一天是一天吧。
后来她们谈到了部队,聂红梅告诉葱儿说:“葱夫人,你还不知道吧?这段时间部队一直在向东推进呢,已经到了塔利省的南部。林司令最近在挨个儿视察,督查得很严。”
葱儿听着,暗暗思索:督查那么严,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到了告别的时候了。聂红梅在走出房门时候,看看跟前没人,递过一个小包裹,悄声对葱儿说:“葱夫人,这是一些大洋,是天翔让我交给你为子焕少爷看病的。他说你手头不宽裕的时候,可以救救急。”
葱儿听着,眼眶发热。她明白景天翔一定猜测到她和林子京之间发生了什么,手头肯定非常拮据,才派聂红梅来接济她的。她没有推辞,收下了那些大洋,因为她实在需要钱用。
前几天她向宋管家宋姐支出一百大洋(这是她第一次伸手向家里要钱)。不知宋管家刚来不久不了解她的性格还是怎么的,淡淡地说:“葱夫人,请恕我直言。司令临走时吩咐说,家里的开支要节省着用。除了他特批的条子外,没有大事,钱财支出不得超过二十块大洋。”说着递过来二十块大洋,说:“呶,这里有二十块大洋您接着,顺便打个条子吧,让我好在司令面前交代。”
葱儿听着,没有接那二十块大洋,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宋姐的房门。后来她回到卧室想拿出自己的一些首饰,托对面丝绸铺老板变卖些大洋供自己临花。打开柜子一看,却发现好多值钱的首饰不翼而飞了。她联想起最近来她房间的人:子宁、房环美、两个丫鬟和宋姐的女儿胡玫(她平时不知道住在哪里,前几天来看望她的母亲,曾来葱儿的房间请过安),再就是宋管家。子宁绝不可能偷她的东西。两个丫鬟即使有心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手笔,一次偷那么多。剩下的人就是房环美和胡玫、宋管家了。
葱儿没有证据,加上林子焕病重,林子京又不看好她(否则也不会那么勒苛她了),因此没有吭声,以求安稳。但是生活蓦然拮据了很多,尤其给子焕看病,真的很费钱。
现在拿着景天翔送来的大洋,她真的有种“雪中送炭”的感觉。真是凤凰落架不如鸡,前几年她手头经过了那么多的钱财都毫不在乎,现在却那么拮据,想到这里,她只有苦笑摇头。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传统上已经进入“小年”了。虽然战乱迭起,人们还是热切地准备着过年。
这天,早餐后,葱儿照旧搀着林子焕到大门外去散步。由于心情烦闷,她今天搀着林子焕走得比较远,离家怕有四、五里路了。后面的两个丫鬟死人般地跟在后面,并没有拦阻。感到有些累,她搀着林子焕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虽然天寒地冻的,她却走热了,掏出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
这两天街上纷纷传言,说是前段时间合作军“叛乱”,破坏抗日,被正规军在一个地区歼灭许多人,才“平叛”下去,并被责令取消合作军编制。
葱儿心里迷惑,除了成强,她和合作军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他们军队的具体情况。可是从大的方面看,她觉得这只军队还是不错的。不是么,他们在对方政党的领导下冲破重重困难,组建了这支军队。如果没有抗日的决心,他们当初也不会主张联合正规军共同对外了。而且从平时的言谈中,她也没有听到和他们接触频繁的景天翔对他们有什么微词。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她消息闭塞,真的很难打听到具体的情况。豪宅对面丝绸铺老板对这一情况也不很清楚,只说年初一战,合作军许多官兵受重创,死的死,被捕的被捕,还有许多下落不明。是非对错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合作军损失很大,战死一万人左右。国内外舆论很大,各执一词,很难判断。
葱儿心里焦躁,却又无处打听,加上家里这几天那个宋姐的女儿胡玫每天呆在豪宅里无所事事,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摇来晃去,和卫兵打情骂俏,也不知她臭美个什么,惹人生厌。葱儿心里清楚她们母女对自己不屑一顾,却懒于和她们计较,倒让她们更猖狂了。
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地购置过年的礼品,葱儿心里发痛:活着的人都有生活的热望,那么死了的人呢?一万多人,如果牺牲在抗日的疆场上,那会打死多少日本鬼子?
坐了很久,感到没有力气走回去了,肚子也饿起来。葱儿转头看看温顺地靠在她肩上的林子焕,见他依旧呆呆地望着前方,脸上一片明净,她不禁羡慕:也许,内心平静如子焕,生活才是最幸福的,起码不为尘事所烦扰。
她挥手招来两辆黄包车,葱儿、子焕和两个丫鬟两人一坐,相跟着回到了豪宅。
走下黄包车,葱儿连忙来搀林子焕。子焕顺从地让她搀着走下车子。用手绢轻轻地擦着他脸上的汗珠,葱儿不禁微笑,宠溺地说:“你呀,傻孩子,什么也没干,让人家拉回来,还把你热得流汗水。也是,今天天气很暖和。”说着付了钱,搀着林子焕走进大门。
看到门口站岗的卫兵表情怪怪的,葱儿皱皱眉,也没在意,继续搀着子焕向前走。突然楼上一阵“夸啦啦”的响声传过来,好像玻璃窗什么的被打碎的声音,接着就是玻璃“哐啷啷”地掉下楼来的巨响。
葱儿一怔,停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楼房。感到胳臂一动,她转头看见林子焕眼露惊恐,连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说:“不怕,我们在树后歇歇。”说完拉着子焕躲在门口花园边的大树后。两个丫鬟也躲在了大树后。
一声尖锐的女声传过来:“你要杀人吗?司令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男声沉声骂道:“司令难道会放过你吗?臭婊子,滚下去。”
“你骂谁是臭婊子?妈呀……”就听见“咕噜噜”一阵响,一个花里胡哨的女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豪宅的楼梯没有包到房子里,因此站在院子里的人能看得见楼梯的物事。
葱儿认出滚下楼梯的是宋管家的女儿胡玫。她正惊讶着,就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厮打声和哭叫声:“打啊,你打啊,我也不活了。”接着听见一阵拳踢脚打声,接着宋管家也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葱儿惊得目瞪口呆,感到身边的子焕在簌簌发抖。她连忙紧紧地搂住林子焕,温柔地说:“子焕,有二嫂在,不怕。”子焕像个孩子般地搂住她的肩膀,把头伏在她的肩上。
葱儿被林子焕遮住了视线,看不见楼梯上下来的是谁,只听一个男声沉声说:“我今天没要了你们的命算是便宜了你两个婊子,我还不信无法无天了。改天再看见你们撒野,我踏死你们。”
葱儿听声音是侍卫长钟连珂,心里暗暗奇怪:宋管家母女和钟连珂是为什么火并呢?怪不得门口侍卫的眼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