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番说理让林子京悚然动容:是啊,我不计名利,但也不希望别人说我无功无能。他不再说话,又抱肘默默地踱起来。
张副官看看他的表情,估计事情有了转机。等了一会儿,他试探地说:“司座如果没意见,卑职派人马上去布置会场。只剩下三天了,社会各界要来的人很多,更有不少女士也要参观,我们必须好好地准备一下,否则就被人笑话了。司座你看呢?”他期待地看着林子京。
林子京默默地踱着,没吭声。半晌,他挥挥手让话务员出去,只剩下他和张副官的时候,低声问:“她和景天翔最近怎么样?”
张副官松了一口气,明白他转变话题,就是采纳自己的意见了。也是,这么重要的会议,干嘛放在满冠玉那儿?让他这个军团司令第一副官的社交才能怎么施展?听说陪都方面有要人要来,他不乘此机会活动活动才是傻瓜呢。他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胡思乱想着,就看见林子京盯着他,皱起了眉头。他连忙收心敛神,四周看看,低声说:“葱夫人身体已经恢复过来,能下床走路了,有时还出外散步呢。”
“散步?”林子京皱眉。
张副官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司座放心。这次禁锢得就像水桶一样,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她绝对跑不了的。”他话题一转,“当然,她虽然没有行动自由,但是生活待遇是差不了的。遵照您的指示,我们供给她的都是富有营养的食物,让她的身体很快恢复起来,还要容光焕发,风姿绰约。我担心她精神寂寞影响身体,专门派人给她找来许多书本,让她看看书,写写字,也可以解闷放松。司座,您看……”他不说了,察言观色着林子京。
林子京听得一笑:“你呀,没有别的优点,干这种拍马溜须的事情倒有一套。”
“这都是司座栽培的结果。”张副官立正回答,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林子京清冷严谨,平时很少喜笑颜开,加之这段时间心情恶劣透顶,笑容更从他脸上消失了。现在他的“惊鸿一笑”,让张副官受宠若惊,甚至有些发痴:自己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让司座满意了。同时感触万千:我是男人,对他刚才那一笑都心有悸动。那个葱夫人,面对这么英俊优秀的男人,还要怎么样?就不能顺着他点?
现在他看林子京的心情好了些,正要说几句更让他高兴的话时,却见林子京又不笑了,沉声问:“景天翔怎么样?”
“他……”张副官四周看了一眼,低声说:“他情况就很糟了。他本来就不想活了,现在容被毁了,又动了手术,不是男人了,四肢也残废了,他更不想活了,正绝食呢。”他声音越来越低,为景天翔惋惜:何苦呢?放着好好的团长不当,为个女人落到这种下场,值吗?
林子京冷冷地道:“不能让他绝食,灌也要把食物给他灌下去。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让他好受的还在后头呢。”语气稍稍一顿,又淡淡地问道:“你似乎对他很同情?张九天,你给我听着,这件事情如果办得有差错,我一定饶不了你。同情,哼!你的感情也太泛滥了吧?放在你身上试试。想想与你同生共死十几年的兄弟睡了你的老婆,而你平时却那么看重他,你的感受如何?同情,哼!”说到后来,他咬牙切齿。
张副官吓得连忙立正答道:“报告司座,我恨死他了,怎么会同情他?您放心,那个山洞很隐秘,没有人会发现的。而且我向您保证,他也死不了。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容易死呢?”他自信旦旦,心里却想着:我那个乡下黄脸婆,又凶又病的,送给人也没人睡,我才不在乎呢,她死了更好。
却听林子京轻轻地说:“小时候读史书,对‘人猪’一事不理解,怎么会那么残忍呢?不明白吕雉怎么会下得了那么狠手。现在理解了: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真的可以使人热血沸腾……”他轻轻“哼”了一声:“我没有让他变成‘人猪’,已经很仁慈了。”
张副官听着,心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脊背上更是凉气连连。他连忙立正答道:“是。”
林子京沉思着,挥挥手让他出去。
张副官连忙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想起了什么,又返回来,试探着问:“司座,今晚什么时候回府?”
林子京淡淡地说:“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里歇息。马上要在这里举行会议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往家里跑干什么?”
他心里沉重:玉儿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见到他就满脸怨妇的样子,让他不舒服。他自己心情恶劣,都快成怨男了,玉儿再变成这样,这日子还怎么过?不想面对她,加上家里那个傻乎乎的林子焕,整天无所事事地晃在眼前,这一切越发让他心情烦躁,更加不想回家了。
张副官看他这样,满脸同情相,凑近他,鼓足勇气说:“司座,俗话说‘关之切而心之劳。’您位高心劳,家事国事都要您操心,虽废寝忘食犹有不堪,长期下去身体必不堪重负。依卑职所见……”他吞吐起来。
“有什么事直说吧。”林子京淡淡地说。
张副官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试探着说:“司座,人生如梦,万事不可太和自己过不去,能放松时就放松一下,不要太苛刻自己了。您想……”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子京稍有些不耐烦,微皱着眉头说。
张副官凑过头,神秘地说:“城东面靠付家祠堂旁边有个新去处‘清水阁’的,那里生意很好,不对外开放的。听说里面陈设豪华,姑娘多为清倌人,很符合司座胃口。那模样……”他故意不说下去了,让林子京自己去体味。
林子京微微皱眉:“新开的?我怎么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清倌人?陈设如此豪华,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开这么大的窑子?”
张副官轻轻摇头:“司座,有些事我们还是不要……追究的好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放一马放一马,何乐而不为?听说那里丝竹声乐很齐全,而且……”
林子京皱眉打断他:“看来,你对那里很熟悉,去过不少次了吧?”
“我哪敢呢?您纪律那么严。”张副官哭丧着脸,看林子京并没有发脾气,又涎着脸说:“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啊。听说到那里去的都是非常有身份的人。也是,一般人哪消费得起?我……只是好奇而已。”
林子京冷笑:“消费?我有钱也不会到那里去消费。我这一辈子虽说没有见过大世面,但豪华的屋子我也见过一些,不但不感兴趣,而且深恶痛绝。现在战乱时期,哪来的那么多钱布置这些?丝竹声乐,哼!天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多的是,就他那里清爽?我就不信。你感兴趣你就去吧,我可不去。”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淡淡地说:“只是我警告你,不要玩火,小心我把你和那里的窑子一锅端。”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张副官听得好笑,心里也好奇:还从来没有和这个不拘言笑的年轻司座谈过女人呢,他的爱好到底是什么呢?听他的口气,对漂亮清白的女孩子很感兴趣,倒对大规模的妓院深恶痛绝。也是,那里那么“脏”,让清高自好的林子京怎么下榻?看来,他到底和那个风流著称的满冠玉是不同的。听说满冠玉最喜欢在豪华的处所和美貌女子缠绵,而林司座……也是,出身不同,爱好有时就正好相反。
这样想着,他笑着低声说:“还是司座见解高明,洁净女子清雅不俗,爽人眼目。您不愧大家公子,让卑职今天耳目一新,如醍醐灌顶。对您的爱好,卑职今后保证办到,让司座满意。”
林子京脸“腾”地红了,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张九天,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见解?我又没有向你提出什么要求。”
张副官看他表情凶恶,语气却有些虚,连忙表态:“是。司座什么也没有说,一切都是卑职的胡言乱语。”
林子京站起来,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给了他一个脊背。
张副官心里越发好笑,偷偷笑了笑,低声说:“司座,我们是军人,保护着这里千万的子民,却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成什么保护神?这也太不划算了。依我说,我们今晚穿着便服,悄悄去城东转一圈子,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当然,我们主要去看那里暗查一下这些富人是不是在干什么违法的勾当,没有别的意思。哼,他们敢瞒过我们,没有王法了。”他脸上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