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几天,李涛再也没离开过若梅身边一步,让亚当斯收敛了不少,也使若梅轻松不少。
让若梅感到烦恼的另一件事就是她的月事,每次来肚子就疼得要命。
今天是他们来广汉市的第七天,刘参议家会宴,听说戏班子有出戏名叫《西厢记》,非常好看。若梅早早地起来穿戴整齐,兴高采烈地准备出发。
林子京来到她的房间,似乎无意地说:“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可能要下雪,你就留在客栈里吧。”看她噘起嘴,他微微一笑:“我让他们今天把饭菜做好点送上来。”
临出门,他又停下来,似乎无意地说:“今晚,我回来早些。”
看着身着斗篷的师座坐入车里,若梅懊丧地倒在床上。
到了中午,她的肚子就疼起来,才想起今天是自己月事来的日子。她疼得满头大汗,李涛陪客栈茶房给她端来了药,说是听若梅病了,就让茶房熬了药送来,还保证说可以陪她聊一整天,让若梅在欣喜的同时暗暗纳罕: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病?
下午果然不出林子京所料,下起了雪花。不是李涛陪着,她真是无聊死了。
傍晚时,李涛出去转了一会儿,回来贼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说:“如果晚上寂寞,就拿这本书解解闷吧。”
若梅看到书皮上有“牡丹亭”三个字,高兴地大叫一声,就抢到手里翻起来。李涛走后,她一会儿看书,一会趴在玻璃窗上看武汉街景,兴致勃勃。
现在她盘腿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细细研读着《牡丹亭》:“良辰城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多好的词句!她赞叹了声,细细地体味着其中的韵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轻的推门声响起来。若梅连忙转过身,便看见林子京走进来,头发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她连忙放下书,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毛巾走到他面前,踮起脚跟说:“师座,来,我给你擦擦。”
林子京微微一笑,解下斗篷搭在椅背上,坐到沙发上让她擦。
若梅细细地给他擦着头发,笑着说:“外面很冷吗?瞧,雪花沾在头发上还没化呢。”
林子京笑笑,没回答,却反问道:“你怎么样?都还好么?”说着不易觉察地扫了她一眼。
“好着呢,屋子里这么暖和,李涛还给我买了书。”
“噢,是吗?我看看。”林子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没事,便微笑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书名看了看,又放回原处,返身给火炉中加了炭,又用火筷捅了捅。
炉火越旺了,屋子里越发暖和了。若梅拉他坐到桌边,兴致勃勃地说:“这本书太好了,我要把它看完,不懂的地方你告诉我啊。唉,要是能出去就好了,我还可以再看看戏,说不定还能碰上《牡丹亭》呢。”
林子京握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把玩着,微笑着说:“机会多的是,不在于这三两天。”
“可是,我们要回去了啊。”若梅遗憾地说。
林子京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再多呆几天。”
“真的?”若梅高兴地一蹦而起,肚子却疼起来,她皱着眉头弯下腰。
“没事吧?”林子京连忙扶住她,低声问。
若梅抬头勉强一笑,低头红脸地说:“没事,肚子有点不舒服,我趴趴就好。”她轻轻站起来,坐到椅子上,上身伏在桌面上,手紧紧抓住书本,闭上眼睛。
林子京站在她身后,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半晌,看她还一动不动地趴着,他从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腰,低声说:“这两三天,我不出去了。”
若梅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师座你……”
林子京连忙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微笑着说:“接连一周吃饭看戏,我都腻了,想清静几天。”
“怎么会腻呢?我觉得挺好。”若梅惊奇地反驳。
林子京忍俊不禁,坐下来,把她抱到怀里,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轻笑道:“你呀,乡巴佬。”
两人都笑起来。半晌,林子京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蛋,用一根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轻笑轻叹:“若梅,知道自己的特点吗?和过去完全不同了:明眸皓齿,玲珑剔透。两眼漆黑灿亮,一颦一笑慑人魂魄。真让人难以想象,这就是几年前那个憔悴孱弱,满头疮疔的小孩儿。你说,我该拿自己怎么办呢?”他喃喃自语,眼中射出一股奇异的光。
若梅看着他的眼神,心里有些慌乱:师座今天是怎么啦?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镇定自若,不动声色,很少夸赞人的优点。可是今晚……他两眼发光,心不在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又在抗拒着什么。他本来就玉树临风,现在的神态更是魅惑,而且很……危险。听到林子京的问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看着她的慌乱,林子京微微一顿,手指仍轻挑着她的下巴,微笑着说:“我很矛盾,一边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边是心里的……哦,有时我想,天下女人颇多,却难寻一知己为妻。”他眼神迷离,语气颇为落寞。
若梅却精神一振,她终于听懂了:师座需要妻子,这有什么难的?她信心百倍地说:“这并不是难事,只要你愿意。”
“嗯?”林子京看着她。
若梅真诚地说:“这几天我们参加宴会,我看那里的小姐挺多的,她们都很热情,都喜欢和你说话。”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们喜欢你呀?你挑选她们中的一个不就结了?”
林子京哑然失笑,点点头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介绍给天翔怎么样?他也不小了,二十五岁了,该娶妻了。”
“不行。”若梅连忙说,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揪痛。
“为什么?”林子京轻声问。
若梅低头不语,心里很难过。林子京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光,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行?”
若梅仍旧低头不语,眼泪却一滴滴落下来,滴在林子京抬着她下巴的手上。林子京心里一沉:他俩果然是有恋爱关系的。
两人都静静无语。半晌,林子京勉强一笑,低声说:“若梅,你看着我。”
若梅抬起头,看着他。
看着她的泪眼婆娑,林子京感到无力,他微微一笑说:“若梅,不要难过,万事随缘,缘来则情来,缘去则情尽,这一点道理子京还是明白的。璞玉之美,不是人人都可拥有的,她只属于采撷者。夺他人之爱……子京不屑为之。好了,我们看书吧。”
听着他的话语,看着他的无奈表情,聪慧如若梅怎么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一霎时,长时间来的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了。她感到难过,林子京话语中的凄凉让她心痛,她抓住他的手,叫了一声:“师座……”
林子京没说话,拿过桌上的书,翻了几页,不由微笑:“真是不可思议,想我林子京戎马半生,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拥着一个姑娘灯下座谈《牡丹亭》,真有隔世之感。”
“师座……”若梅又叫了一声。
林子京一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紧紧搂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中,喃喃地说:“知道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姑娘。若梅,愿他……好好珍惜你。”
阳春三月,江南一片春意。
林子京站在湖边,看着湖水潋滟,百鸟翻飞,脑中不由浮现出中国唐朝诗人白居易的名诗《南湖春早》中的诗句:“风回云断雨初晴,返照湖边暖复明。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苹生。翅低白雁飞仍重,舌涩黄鹂语未成。不道江南春不好,年年衰病减心情。”
这真道尽了南方春季湖水的美景。他深有同感,若有所思。
旁边传来一声笑语:“对此美景,大家都笑语燕燕,独有子京兄默然相对,不知是情堕其中,还是对景伤怀?”
林子京听此一言,不由一笑,转身看着来人。来人是和林子京同级同班毕业的军校校友满冠玉。
人常道并蒂双莲,喻为男女两情相悦之意。如用来比喻才华能力相近的人的话,满冠玉和林子京堪称为当年名满黄埔的“并蒂双莲”。
满冠玉面如冠玉,貌比潘安,才华横溢,写字作文一挥而就,洋洋洒洒,深得各科教官乃至军校校长的赏识。在学校时,不论是从学识、能力上讲,他都是林子京的劲敌。他口才出众,接人待物八面玲珑,人缘非常好。他自视很高,人前人后称自己和林子京是中国战国时期的双雄李斯和韩非(他们年龄相近,他小林子京一岁),并驾齐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