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叫什么?我说错了么?你也不是好东西。我过去看你不错,一直以为你纯洁如花的,没想到背地里也一门心思地想着往外跑,哼!不要说帮着她找男人,就是刚才不结婚的话也该下地狱。也许你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明里是给她拉皮条,背地里却想给自己找个汉子也说不定。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良家妇女的德行……”林子京恨恨地骂道。
“林子京!”陈若玉大叫一声,气昏了头,倒把伤心恐惧忘记了。她惊呆了,这么鄙俗无耻的话是那个严谨儒雅的林子京说出来的么?这简直荒唐可笑到了极点。她气疯了,真想冲上去抓烂他的狗嘴。
“怎么?你很气愤,好像很委屈似的。你这个混蛋,你看看……”林子京骂着,把手里报纸样的东西扔到陈若玉的脸上。
陈若玉没动,她气晕了,脑子乱糟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葱儿头脑清醒着。她轻轻地转过身,默默地拾起那东西从头到尾看起来:这是一张报纸的校样,具体地说,是今天报纸的校样。在第一版醒目的地方,刊登着一则离婚启事:“离婚启事因思想不同,兴趣不同,林葱儿女士特向林子京先生提出离婚。如事有阻,将委托律师诉诸法院协议。启事见报后不再向亲友通知,请见谅。林葱儿明昌国三十二年一月某日”
葱儿看得面无人色,怔在那里。林子京狼一样的眼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着,她毫无知觉。是谁这么大胆地替她出撑?是诚心帮助她还是恶意挑拨?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默默无语,耳边传来林子京的喝问:“说,是你俩谁的主意?”
葱儿不做声。陈若玉回过头问道:“什么主意?”
“装什么糊涂?”林子京发怒。
陈若玉愤怒,狠狠地瞪着他。葱儿默默地把报纸递给她,用手指指报纸上的离婚启事。
陈若玉飞快地扫了一眼,就吓得惊慌失措了,喃喃地道:“这……这……”
“不是你俩干的?”林子京紧盯着她俩的表情,看两人木呆的样子似乎不知情,皱着眉头冷笑道:“我想玉儿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至于这个女人嘛……自己不用动笔,给她出撑的男人排成行呢。说,这个闹剧又是你哪个男人替你出头的呢?我倒很想会一会。”
“先生,”陈若玉含泪叫了一声,看葱儿面无表情地站着,她心如刀绞,才明白林子京为什么今天口不择言了。她哀求道:“她是葱妹啊,你怎么忍心这么说她?她那么可怜,你这么欺负她……会遭罪的。”她呜呜地哭起来。
葱儿眼眶发热,强忍着眼泪,又侧转身看向窗外。
“遭罪?”林子京咬牙切齿:“她睡在别的男人怀里,给我戴了那么多顶绿帽子、让我颜面扫地的时候,可曾想到遭罪?今天这个闹剧,如果不是这家报纸的主编及时发现报告给我的话,我今天就成了全城,不,全军乃至全国的笑料了……我真恨不得杀了她。”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绝情到了极点。
陈若玉看得心寒,哭道:“那也怪你。她受欺辱,哪一样不是因为你?她那么柔弱,你总是揪住她不放。你不待见她就放她走吧,你耗着她是什么意思?让她走吧,让她走吧……告诉你,这则启事是我登的。”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大嚷起来:“我看透了你的嘴脸,我发誓要救葱妹,自己救不了,就凭舆论来救。你能把我杀了?”
“是你干的?”林子京惊疑,又加了一句:“果然是你,倒和你的野心相符了。”
“是的,我有野心。”陈若玉疯狂了,“林子京,我就是有野心。我的野心就是也给你戴顶绿帽子。你说葱妹让你颜面扫地,你呢?你是怎样对待我的?你从来把我当过人吗?你一个女人接着一个女人……”
“够了,陈若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胡说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林子京咬牙切齿,忍了又忍。陈若玉如果不是他的发妻,他一定要像对待温雅君那样对待她。
“哈哈哈哈,林子京……你杀了我吧,我活够了。我再也不想跟你过这种龌龊肮脏的日子了。我也要和你离婚,我要回荀怀带走我的孩子……”她哭着向门外跑去。
林子京一个箭步跨上去,拉住她一把摔到地毯上,指点着她冷冷地说:“陈若玉,我警告你,稍安勿躁。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的下场和她一样。”说完冷冽地瞪了葱儿一眼,甩手而去。
陈若玉爬起来还要跑出去。葱儿一把拉住她,苦笑道:“够了,玉姐姐,还发什么疯?要出去找打?”
“你胡说什么?我找什么打?他这么欺负人,还有理了?”陈若玉气愤。
葱儿继续苦笑,疼爱地瞪了她一眼说:“你得了吧。他是爱你才没有动你,否则以你今天的言行,他早把你碎尸万段了。”
“无所谓。”陈若玉冷冷地说:“他要怎样就怎样吧,我受够了,再也不想和他过了。”
“行了吧。”葱儿白了她一眼,嗔怪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难道不懂?真要让他把你整成我这样,谁替你出气?谁替你照看孩子?还有……谁来保护我?”
陈若玉听她这样说,怔住不吭声了。葱儿悄声说:“今天的事情真把他气坏了。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陈若玉摇摇头:“怎么是我?我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刚才我不过是说气话罢了。”
葱儿看她不像撒谎,想想陈若玉确实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于是悄声说:“那我们到诊所去吧,这里呆不得了,让人窒息。傻姐姐,该退一步就要退一步。你和他硬上,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他有权力,封了你的诊所,把你软禁起来,你连个散心的地方都没有了。走,我们出去看看动静。”说着伸手去拉她。
陈若玉听她说得有理,连忙爬起来。两人重新梳妆了一番,就出了门。下楼梯的时候,葱儿还在思忖:这件事到底是谁所为?目的何在?
她们坐车到街上的时候,街上到处都在叫卖报纸,报童大喊着:“卖报卖报,正规军高官妻子提出离婚,高官蒙羞……卖报卖报,正规军高官妻子提出离婚……”
两人吓得心惊肉跳。葱儿暗暗叫苦:看来林子京只封住了一家报纸的口,其他报纸照登不误。谁这么无聊,要置她葱儿于死地呢?转头看看陈若玉,也面无人色,俯身过来悄声问:“葱妹,这件事会是什么结果?”
葱儿苦笑:“什么结果?让我死得更快罢了。”
陈若玉吓得搂住她不放手。葱儿惨然一笑,不再开口。
这件事的结果是:葱儿并未像宣统妃子那样离婚成功。林子京派人强迫那几家报馆登报道歉,就“离婚启事”一事承认自己“造谣生事,诋毁高官名誉。”随后又找了个借口,强迫警察局查封了那几家报馆,这件事就在大家的噤若寒蝉中结束了。葱儿目前平安无事,但她和陈若玉都心里惴惴,两人越发形影不离了。
……
旧历的年关到了。在明昌国,过年可是一件大事情。各阶层的人们不论怎样的遭遇,对年关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想欢欢乐乐地过个吉祥的大年。林府也不例外。府内外张灯结彩,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到除夕,到元宵节,客人就没有断过。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作为女主人的陈若玉,迎来送往,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也许是出于对林子京下台的同情,还是从陈若玉母亲口中了解到林子京和陈若玉夫妻关系的“微妙”,陈家人在姐夫钱严龙的带领下,一起坐船离开荀怀市,来到龙口市的林府过年。他们大包小包,喜气洋洋,给林府热闹的气氛起了锦上添花的效果。陈若玉喜得热泪盈眶,心里又高兴又感激:还是娘家人好,百忙中体恤着自己的心情,都赶来安慰了,给自己长了精神。
虽然有两个姐姐帮忙料理,但到底是林家,有些事情两个姐姐不好张罗,因此陈若玉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悄悄和林子京商量:把葱儿请出前台帮忙。林子京制止了她,态度冷漠地说:“林府只有一个“林夫人”,就是你陈若玉。要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撑起面子,不要丢人现眼,你最好自己勤动手动脑,不要靠别人,否则丢的是你自己,别人帮不上忙的。至于你说的那个林葱儿,她的‘林夫人’身份已经名存实亡,现在的地位是和奴婢一样的,甚至还不如她们,因此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权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