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儿听得笑起来。陈若玉瞪了她一眼,不满地说:“我心里苦恼得要死,你幸灾乐祸地笑什么?这难道与你无关?你说说,天下有这么无理的事情吗?他在外面粘花拈柳,找个女人还得我哄着回来,什么事嘛。她心里舒服不舒服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让她不舒服的。她心里不舒服,干脆不回来得了,或者把我休了算了,什么事嘛。”
葱儿听得忍俊不禁,又不好说什么,继续低头吃饭,饭后还要到诊所去呢。
陈若玉看她态度冷淡,置若罔闻,苦恼地说:“我知道你心如止水了,对这个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可是苦死我了,我还得面对这些混蛋事情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昨天晚上给我交待了一晚上,我都气疯了,可是看看他的嘴脸,我都懒得跟他理论了。他还不放心,今早走时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你说欺负人不?我记得我当初和他成亲时,说我陈若玉可不是多么大度的人,我这一生可只容忍葱妹一个人的。他当时保证得什么似的,现在什么都忘了,你说男人怎么就这么混账呢?”
葱儿听着,不笑了,默默地喝茶。陈若玉越说越气:“我就想不通那个聂寻真怎么就想着现在回来呢?孩子都那么大了,划得来张这个口吗?”
“也许不是她要回来,是那个人要她回来的。”葱儿轻轻说。
“说不定。”陈若玉干脆地说:“她那么抛夫弃子的女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还有什么自尊?”说到后来,她语言尖刻起来。
葱儿有些不安:“玉姐姐,你情绪有些失控了。”
“我怎么能不失控?这是我的家,我是这家的女主人,怎么他想领个女人进门就领进来一个,这还是个家么?”
“也不多。”葱儿轻轻地说:“就聂寻真一个。也许她在战场上的英勇行为感动了那个人,他才打算给她名分的。”
“战场上的英勇行为可以上报陪都军委会给她表彰呀,带回家和我过不去干什么?我只是个普通女人,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无法把个抗日英雄和个老婆联系起来。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战死战伤在抗日疆场上的男子那么多,被你我崇敬的也很多,是不是都该领回来做我们的丈夫?”陈若玉越来越气,口才倒越发流畅了。
葱儿不能反驳她,倒被她后面的话逗得笑起来,也不知说什么好。想想两方面都难,问题的核心都是那个叫林子京的男人引起的……
她想了想,看陈若玉的情绪真的很不稳定,越来越糟糕了,大有把事情弄糟的可能。想想和那个人对着干的后果,她心疼陈若玉,终于无法保持冷漠了,轻轻地说:“玉姐姐,世上的事情无理的很多,吃亏的往往是善良人。我过去就告诉过姐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情况已经是这样了,姐姐还要三思而行。如果态度过于强硬,恐怕……对姐姐不利。姐姐和我不同,姐姐还有……孩子。更重要的是,姐姐还……爱着他,把事情闹僵了,以后怎么见面?上次已经闹过一回了,再闹……”她说不下去了,陈若玉已经泪流满面。
思考了一会儿,葱儿又轻轻说:“再说,不知姐姐想过没有?什么是家?所谓的家,有了感情才是家,没有感情就没有家。我们这个所谓的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只不过是座房子。现在感情已经处于半死亡状态了,谁进谁出都无所谓了,姐姐还认真什么?人都活不成了,还在乎房子么?姐姐细想。”
陈若玉听她这么一说,如醍醐灌顶般地醒悟了。她点点头,凄然说:“葱妹,我总不如你。你看问题很透彻,总是有自己的特点,而且很……决绝。我不行,我脑子糊涂,看不到问题的实质,而且老……舍不得他,还恋着他,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呀。”她哭起来。
葱儿眼泪夺眶而出,却轻轻笑着开了个玩笑:“因为你没有吃过现亏呀,吃的亏多了,什么也都……放下了。”她轻轻地说,到后来语言冰冷。
陈若玉心里涌过一阵寒流,点点头,轻声说:“你说得对,葱妹,你真是我的女张良。我听你的话,犯不着和他对着干,没兴趣也没有那个精力。我留恋这座房子干什么?大不了到诊所住宿。也许有一天,我也……放下了。”
葱儿深情地看着她,赞赏地一笑。
……
一切步骤都按照林子京的计划进行着。林府宾客满堂,陈若玉殷勤有礼地招待着。这中间,她说话做事都要客气地征求聂寻真的意见,让聂寻真的脸上非常有光彩。大家看陈若玉这样,都暗暗赞许她的贤惠大度。
筵席在其乐融融中进行。晚上林府又举办了舞会,更让宾客觉得林子京非常看重他的这位三夫人,是把她和大夫人、二夫人一样看待的,甚至超过那位神秘的二夫人。不是么,长久以来,许多次宴会上都没见过那位二夫人出席,这次为三夫人举办的庆贺豪宴上也没有见她的面,说是有病无法下床,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有些女眷不相信,她们前段时间在募捐大会上还见到她来着。而且每天坐在诊所里为玉夫人帮忙的是谁?不是二夫人?当然,猜想归猜想,大家没有也不敢有那么多的闲心来关注林军长的微妙事,只有尽情地吃喝,左右逢源地应酬着。
聂寻真进门的第二天,林子京心情似乎很好,提议自己带着她和陈若玉逛花园。天虽然热,他兴致依旧不减。聂寻真神态平静,不时暗暗打量着陈若玉的反应。
陈若玉强压着心里的厌烦,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有一句每一句地应付着林子京的发问,心里狠狠骂着:真是个混蛋,这么热的天,逛什么逛?平时怎么不见你有这闲情?要逛你俩逛得了,要我陪着干嘛?装家庭和睦?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她累了几天几夜,光请聂寻真回家居住就跑了四个来回,还得陪着她聊天,逗她开心,接着就是请客吃饭……她都累死了,心里想着,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林子京看见了,微笑着说:“这几天把玉儿累坏了,我们在凉亭里歇歇吧。这都是寻真惹的祸,该罚。”他笑起来。
陈若玉听着,却被林子京后面亲昵的口气恶心得差点呕吐起来,她一生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恶心的事情呢。这还是过去那个高傲自持的男人说的话吗?他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让人恶心了呢?
她没有想到,身旁的聂寻真也差点被林子京后面的话弄得呕吐了。她性格豪爽,不习惯这面子上的虚伪,心里发恨:哼,说这么肉麻干什么?讨好我还是讨好陈若玉?瞧她那个懒洋洋的样子,一副看不起我的神情,能让你讨好得了?她心里不知在怎么骂我们呢?
她心里气闷,转头看看四周,没好气地说:“葱夫人呢?怎么几天没有见到她?我们和她说说话好么?”心里想着,自从那次打了景天翔和林葱儿以后,一年多了还没有见过葱夫人呢,不知她什么样子?既然想着和她联合,就要当着林子京的面和她见见面,免得以后会面时林子京找茬。
她刚一提出要求,陈若玉和林子京都变了脸色。两人都觉得她的话大煞风景。素不知聂寻真的性格本来就是属于大煞风景一类的。她想做什么事情从来顾及别人什么想法,她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陈若玉心里发恨:好你个聂寻真,真是顺着杆子向上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自己快活,还欺负得葱妹不得安宁,真是个臭娘儿们。她不由微微冷下脸,淡淡地说:“难为寻真妹子记挂着葱妹。只是她身体一向很柔弱,禁不得劳累的,我们最好不要打搅她。先生大战归来,难得有心情陪着你我散散步,就不要让他的心情受干扰了。”
聂寻真语塞,也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唐突,又受不了陈若玉这么文绉绉能憋死人的“弹压话”,一时气闷,扫兴地低下头去。
林子京本来听聂寻真提到葱儿有些尴尬,心里懊恼,现在看陈若玉一副为葱儿辩护的样子,把聂寻真弄得很尴尬,心里有气,不由冷笑道:“有什么劳累的?她每天干了些什么劳累活?身体再柔弱,和寻真说说话,想也不至于劳累怎样。我们到她那里去坐坐吧。”说着看着陈若玉,让她带路。
他对葱儿漠不关心,对她住在花园哪里并不知道,何况他基本没有来过后花园呢。
陈若玉无奈,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慢腾腾地在前面带路。
葱儿住的是两间套房。他们走到跟前的时候,门虚掩着。陈若玉轻轻敲了下门,轻轻喊道:“葱妹,你在吗?我和先生他们来看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