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展胖子早已拍案叫绝:“好主意,好主意。此等壮举弟子追随犹晚,怎敢反对,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给当地政府说一声,给老师拨一部分资金。”
那老者摇摇头:“不用,不用。不劳你和政府挂心。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私意,我自己出钱即可。”
展胖子激动地反驳:“老师此言差矣。老师追随几位前辈鞍前马后地赶走日本人,其呕心沥血人人共知。垂暮之年为家乡尽力树碑立志,我辈等冷淡待之,将何以为人?不行。老师,您的心意学生等领了,但您不能让我等晚辈及家乡父老处于不仁不义之境地。老师三思。”
“你呀,还是改不了那执拗的脾气。”丁老指点着他,捋须而笑。
那胖子舒了一口气,和那青年军官一起笑起来。
壶幽寨里,王雪纯缓缓地在地上踱着,笑吟吟地说:“俗话说得好,在一个国家灭亡的时候,正是某些人发财的好机会。这个丁老头不是个简单人,他选在重阳节祭祖迁坟,立志树碑,表面上怎么看都是个好事。可你的人却说他让政府民团乱收捐税,闹得鸡飞狗跳。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直勾勾地看着宝强,眼光调皮活泼。
宝强坐在八仙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身粉纱衣,美如仙子的雪纯,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也许是他没有钱吧?这么大的工程。”
“不,我不这样认为。”雪纯摇摇头:“这么高层次的人,干什么都能拿出钱来的。办了这么个破事就大手笔地抢掳掠夺,对他们这些注重‘清明’的人来说,一点儿也不划算。如果真的要政府百姓资助,他一定会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才不要闹得民怨沸腾,唯恐大家不知道他立志树碑要钱似的。”
“那你的意思是……”宝强疑惑。
“我也不是什么意思。”雪纯淡淡地说:“我只是奇怪。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派人去他家‘借粮’,他家人不是说他们老爷要回乡祭祖,立志树碑,我就疑惑。谁在五黄六月回来祭祖?现在想来,他一定要回来急着办什么事情。后来不知为什么没有实行,放到现在来办,天时地利正好。”她微微冷笑。
“是吗?我倒忘了。这么小的事情,你怎么就记住了?”宝强皱眉喃喃,陷入沉思。
“你呀,”雪纯爱怜地瞪了他一眼:“不是我多心揪住他不放,实在是他的举动关系到我们寨子的发展。他们这些高层人,心里想的和手下做的是不一样的。他们说祭祖立志,私下里不一定做这些的。这些把戏我已经见多了。我倒要看看他做什么?你派人盯着他点儿。尤其要从他那个美男子儿子身上下手。听说他长得好看着呢。”她笑了,看宝强的脸青起来,连忙吐吐舌头,笑着去做针线,不再看宝强的表情。
宝强狠狠地看着她的侧影,真想为她的胡言乱语揍她一顿。
他终于按照自己的意愿把雪纯打扮成美丽的仙子了。雪纯不愿意打扮,被他支出洪珠,将她压在炕上以“蹂躏”相威胁,她才笑着告饶,慢腾腾地穿上衣服。
但是对首饰她却死活也不戴,噘着嘴说:“我从小就不喜欢戴这些玩意儿,现在戴着也不应景。寨子经济那么困难,我戴上这些,花里胡哨的影响也不好。就是这身衣服她也只在你面前穿,出前院时我依旧穿大襟长裙,不然容易让人产生“高高在上”的感觉,对寨子团结不利。你说是不是?”
宝强想了想,答应了。
随着寨子的进一步巩固,宝强每天的空闲时间多了起来,处理完公事后就回到后院,陪着雪纯读书写字。而且一扫在人前的冷漠面孔,麻花糖似的缠在雪纯的身上不离身,让她又爱又气,还有些担忧:他不会迷醉于爱情中不能自拔吧?
她心里想着,倒也没有过多地注意。以后随着日子的推移,她的聪明睿智和不时显露的雄才大略,都让宝强钦服。虽然和过去一样嘴上不说,可是那万事都和她商量的习惯越来越明显了,以致从某一方面讲,雪纯实际上成了寨子的智囊和寨主,是寨子的灵魂。她指导宝强打富济贫,指导宝强率众开荒,春耕夏收,秋耕冬藏。指导宝强办识字班,自己虽不出面,却让宝强和车贤给大伙儿教字上课,让大伙儿又兴奋又新奇,对宝强和车贤崇敬不已。
受到这些事迹的鼓舞,车贤和宝强在私下憋着劲儿学习,两人暗中赛着呢。车贤有读书功底,现在是个扩大知识面的问题。他讲解生字的同时,注意把时事政治结合进去。讲抗战胜利,讲政府合作,将老百姓的生活和政府的关系,甚至预测寨子未来的发展方向,不是自己壮大就是被正规军或合作军的部队“吞并收编”。让人听了心里忐忑,产生一种生存的紧迫感。
宝强这方面比不上车贤。他的政治预见性也不如车贤敏锐。在他的意识里,不论是合作军还是正规军,他都不想投靠。他只要自己发展壮大,静静地守着雪纯就好。由此他不服气车贤胜过他的时候,就回去恶补知识。他有唱戏的功底,对古代历史非常熟悉,把个忠臣节烈讲得生动感人,常常让听众感叹唏嘘,热泪盈眶,和车贤的“粉丝”不相上下。
雪纯看在眼里,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坐在观众席中听讲,对他两人的较劲又高兴又好笑。看到车贤媳妇敬佩地看着车贤,那眼光又爱慕又钦羡,还不时偷偷地给他添茶递水,她更加好笑:这个悍妇,转变得这么快,终于认识到丈夫的价值了。她现在温柔得很,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车贤,哪里还有过去的影子?
由此,雪纯对寨子中呈现的这种“竞争学习”的场面感到非常欣慰,这也是她理想的一部分。她许多年前就希望把自己的光和热发散给下层老百姓,可是一直未得实现。现在看着这一切,她虽然还不知道“团结就是力量”、“知识就是动力”的名言,但对知识在寨子中所起的巨大作用还是非常惊讶的。
每每这时,她感到又激动又兴奋。即使这个成就的光环始终被宝强戴着,她也心甘情愿。对她来说,站在幕后,做宝强强大的精神后盾已经很满足了,总比一直当男人的“花瓶”强。
从这一点上讲,雪纯是非常感激宝强的,他给了她真正的尊重和爱,把她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看待,而不是一个生物意义上的“女人”看待。他发现了她唱歌的天赋,他发现了她的睿智聪颖不亚于男人。作为男子汉,他都给予了肯定和尊重,这都让雪纯感激,因此她也更爱他,比爱她前半生遇见的任何男人都爱。
面对寨子竞争学习的局面,宝强自己也又高兴又激动,每每下课回到后院,他亢奋的心情还沉浸在课堂之中,难以平静下来。往往这时,雪纯对他更加温柔体贴,越加认真地教他读书写字,默写史书。
对宝强来说,只不过把过去刻在脑子里的知识变成文字而已,让他感到又有趣又新奇,学习的心劲非常大。但另一方面,这种幸福的时间越长,两人在倍感甜蜜的同时,宝强黏住雪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越来越依赖,渐渐失去了独立性,让雪纯忧虑。她自己是性格非常独立的女性,精神上从不依附任何男人,哪怕这个男人多优秀、多爱她呢。因此她也希望自己所爱的夫婿也有其坚强的独立性,不然他也就不值得她爱了。
现在宝强每天黏在雪纯身上,寨子的事情处理完,就一门心思想着“床上的事情”,贪得无厌。随着婚姻关系的确立,和林子京、满冠玉……一样,宝强也越来越“放肆”了,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半柔半强地要着雪纯,让她筋疲力尽。她心里忧虑,转着弯子告诉宝强,自己身体不好,陪不下他的。而且他自己才二十岁,要爱惜身体,把精力放在寨子事务上,让寨子兴旺发达,大家都看着他呢。可是宝强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让雪纯生气又无可奈何。
前段时间看宝强闹得实在不像样子了,整天黑着两个熊猫眼萎靡不振,雪纯心里又担忧又生气。有次在宝强又要索要她时,她狠了狠心,指着他骂道:“许宝强,你给我出去,我不要看见你。你从前是什么样子?刚建寨子时你冷漠自矜,让人敬佩。现在怎么了?变成了小混混,流里流气的,一点儿男子汉的气概也没有。你整天沉湎于女色,什么意思?你想学唐明皇吗?羞死我了。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出息?不配我爱,只能让我唾弃,你出去吧。”
她言辞激烈,骂得宝强性起,含着泪把她压在炕上占有了,然后穿衣甩门而去。雪纯知道把他骂疼了,在他蛮横地蹂躏她时,柔顺而体贴地任他恣意妄为。可是宝强不领情,甩门而去后二十天没有和她说话,晚上也不回卧房,独个儿在书房睡,让雪纯抿嘴苦笑。她自己不好出面,只好嘱咐洪珠端茶递水,小心服侍好宝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