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强所在的公安局地盘很大,权喜琴和后勤部门商量着把前院楼房作为办公用地,后面的花园分成两部分:左边的一溜平方本为那个官僚的佣人侍卫住地,现在作为公安战士的集体宿舍。
花园右边靠院墙处有个小角落,用镂空砖墙隔起来,有月洞形圆门通过,是当年那官僚的老爷子“静坐养生”的地方。院子里几株翠柳,还有几束绿竹,坏境清幽雅静,住在里面静养非常惬意,权喜琴就把这里分给宝强住家。
后勤也要给权喜琴分个“独院”,她阻止了,说自己的丈夫还在打仗,一时团圆不了,以后再说。大家只好作罢。
雪纯对这个“新家”环境非常喜欢,请了几天假,叫来洪珠帮着自己搬家。两人和几个帮忙的战士进进出出,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宝强单位送来几件简单的家具,雪纯和洪珠把它们仔细地安置好,使本来就干净整洁的房间越发窗明几净了。
两人麻利地铺好床,摆好被子,看看没有什么大活要干了,就请帮忙的战士吃饭休息一下。大家嘻嘻哈哈地推辞着要走。雪纯过意不去,硬要把几个战士领出去吃顿便饭。
洪珠笑着说:“没关系呀,他们都是宝强哥的下属,用不着客气。”
雪纯还是过意不去,硬是要洪珠出去买了些瓜子小吃让大家歇口气。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吃了会儿就离开了。
战士走了后,剩下雪纯和洪珠两人继续检查着,看哪个地方还没有收拾好,补救补救。
洪珠心热,四周打量着,欢天喜地地这里摸摸,那里揣揣,心里羡慕,嘴里炒豆子般说个不停,说自己和虎子什么时候能过上这么条件好的日子就好了。她和虎子没有留到地方上,不久就要随部队东进。
心里留恋着这一切,她坐在沙发上一蹦一蹦地,身体一起一伏地晃动着,高兴地“咯咯”笑着,大叫道:“雪纯姐,这沙发坐着咋这么舒服呢?你瞧,软绵绵,一上一下的像在云端里一样。你呀,就是有福,和宝强哥现在安定下来了,以后的日子还有一过呢。”
雪纯过去住过花园楼房,心里并不稀奇这一切,加上心情不好,态度就淡淡的。她不理洪珠的叽叽喳喳,默默地擦抹着桌子,摆放着茶具,想到自己即使把家里收拾得多干净整洁,还是收不来宝强的心,她就心灰意冷。
她和宝强吵架一个星期了,几乎没再见过他的面。见面后彼此也不说话,像陌生人似的。宝强对她的态度淡淡的,看见她就像看见空气一样,没有一点儿感情,让她心凉——这还是过去的那个宝强吗?
她痛定思痛,觉得整个事件还是怪宝强,她自己是一点错也没有的。不是么?她王雪纯对他许宝强温柔体贴,把他爱得刻骨铭心,对他问寒嘘暖,一有空就回来看望他,还要她怎样?当年她教他读书识字,手把手地把他培养成现在的“人才”。没有她王雪纯,能有他许宝强的今天?现在他翅膀硬了,不要她了,看着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偷着找了个小情人,这对得起她么?不是亏人心么?
想起那晚宝强搂着赖多敏的柔情甜蜜相,雪纯就感到热血上头,头脑发晕,喉咙里也像塞了根鱼骨头似的哽咽难言。他真是喜新厌旧啊,对他的小情人那么温柔体贴,在她面前从来就没有这样过。他在她面前可一直是强横霸道的。他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猪八戒倒打一耙,不但打了她,还当着权政委和属下的面声具泪下地“声讨”她,什么意思?
想起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宝强的“虚伪狡猾”样,雪纯恨死宝强了。瞧他的戏演得多么精彩,赢得了大家的同情,把她王雪纯置于众矢之的,当成了泼妇,可恶透了!他那天还当着大家的面骂她“冷心冷肠”、“唱高调”。
她什么时候冷心冷肠了?每次吵架都是她先服输、道歉,他骄横得什么似的,弄得她还给他下过跪呢。过去的林子京那么厉害,她还没有给他下过跪呢。她又什么时候唱高调了?这个“污蔑”她心里一清二楚。还不是他许宝强看她现在有单位做主,她抬起了头,不必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看他眼色过日子了,他就心理不平衡了。
她想起过去和几个男人的痛苦生活,心里添堵。那时,她做什么都得顺着那些臭男人,什么行动都要被限制,一不注意就被软禁了。什么原因?就因为她是女人,女人在社会和家庭中是没有地位的,干什么都要低人一等,处处受人白眼和蔑视。现在她扬眉吐气、翻身做了主人,腰杆子直起来了,他宝强就看不顺眼,给她胡生事情。
她也想通了,两人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吧,谁离不开谁呀?想起宝强那天就是以“离婚”相威胁的。如果离婚了,这里还有我王雪纯的什么呢?想到这里,雪纯心灰意冷,也不想收拾屋子了,手就停了下来。没有了共同语言,只能分道扬镳了,还过什么过?心乱如麻着,她不但手停了下来,眼眶也发热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旋。她咬咬牙,端起一盆脏水到门外去倒。
洪珠虽然在沙发上一上一下地弹坐着,眼睛却始终留神着雪纯的神情。现在看她情绪不佳,知道是怎么回事。抬眼看见雪纯在偷偷地流泪,她狡黠地偷笑一下,连忙跳起来,一把接过盆子,笑道:“啊呦呦,快放下吧,我的好姐姐,让我来。你心脏不好,怎么敢搬重东西?”
雪纯不放手,赌气地说:“怎么就搬不得?死了才好呢。”
“怎么敢?你死了不伤心死我和宝强哥?”洪珠言笑晏晏,硬是接过了盆子。
雪纯流下泪来,依旧赌气地说:“伤心什么?我死了才好呢。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会做饭,哪像个女人?而且……冷心冷肠的,惹得人家不待见。”她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你心情不好,先坐下歇歇,我倒了水后进来给你排解排解。”洪珠笑着,好声好气地哄着她,端起水走出门外。
雪纯伤心,看她走出去了,翻身躺倒在沙发上,面向里闭上眼睛。
洪珠走进来看到她美丽的背影,心里又好笑又感叹,无声地一笑,放下盆子走到雪纯的脚边坐下来,伸手摸着雪纯搭在腰间的两条长辫子,笑着说:“瞧我的雪纯姐,简直是美人胚子一个。在寨子的时候是长发纱衣,美得像仙女一样,;现在一身军装配着两条油光发亮的长辫子,有了另一种美……”
她喜笑言言,雪纯听着却触着心事,泪流得更多了,泪水很快就打湿了沙发。
洪珠看得心疼,双手搂住雪纯的后背,弯下腰把自己的脸蛋贴在雪纯的脸颊上,亲昵地责怪道:“你俩呀,有这么怄气的么?多大的事儿?也有你,雪纯姐,我可要怪你了。你们经历了那么多,死死生生多少回了,什么事情看不开?你俩认识近十年了,彼此了解得像一个人似的,就不能互相体谅着点儿?”
“我体谅他不体谅。”雪纯哭道:“他无缘无故地骂我冷心冷肠,还打我,还说我……唱高调,要和我离婚呢。你说这不是给我找事么?你不知道他多可恶,已经变心了。我被他欺负得没有办法,又无法给人说。你说,我还活着干什么?”她哭得更伤心了。
洪珠眼珠转着,点点头:“男人就不是好东西。这个宝强哥,太不像话了。我的雪纯姐身体那么弱,他怎么能忍心打你?”
雪纯听她这么一说,越委屈了,哭得更厉害了,哽咽难言。
洪珠接着说:“他提出离婚也不对。什么意思?多大的气不能压压,离婚的话是随便出口的么?”
她看雪纯虽然哭着,但听到自己责怪宝强,心里似乎舒服一些了,就话题一转,低声说:“不过他虽然不对,他的人品我们倒还知道一些。他打你骂你也许是无心的,可能他对你有气,自己脾气又不好,说话动手就有些不自觉。你知道两口子闹仗,急了什么话都乱说的,我和虎子吵架就乱骂一气。
你想想你们当时的情形,你有没有做了过火的事情,激怒了他,让他动手了?宝强哥我们了解,他虽然又倔又执拗的,可是心底不坏,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暴躁狠心的主儿。他不但讲道理,而且很多情呢。”她说着,偷眼看着雪纯。
她在宝强和雪纯身边侍奉多年,知道两人的脾气,没有一个是省油的。就拿这个王雪纯来说吧,虽然千娇百媚的,可是执拗起来吓死人,而且最喜欢和男人对着干。别的不说,就拿在寨子时和合作区的交往来说吧。宝强不知道合作区的底细,想了解一下后决定对策,而且他也没有反对和合作区的来往,政策非常宽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