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一时怔住了：这一点她倒没想过。她脑中有些迷茫，喃喃地说：“我们不是有军队吗？像一般的平头百姓能鼓多大的劲？”
“这你说得不对。”成老师坚决地一摆手，“我们现在正面战场失利很大，已经无力和日军正面对抗了。但我们还有办法，我们可以组织全国民众团结起来从侧面打击敌人，打死一个是一个，打死两个是一双。时间一长，我们不但打击了敌人，还积蓄了力量，一定会把日本鬼子赶出国土的。这是一个持久的战争，千万急不得。因此……”
他看蓝翎专注地听着，亲切地一笑，继续说：“我们要尽可能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共同打击敌人。打个比方，你和一个人打架，让第三个人站在你一方帮着你更好，实在不行就让他保持中立，强过他站到敌人一方去。你能想明白吗？”
蓝翎点点头，眼睛迷茫地盯着他：这种思想太新颖了，她思维一时转不过弯。从没人告诉她，林子京也没说过。他甚至一贯认为军队的正面抗敌才是真正的抗战，别的都是“小打小闹，不上台板。”
看着她迷茫的眼光，成老师不由一顿，这个蓝翎同学的眼神好那个……他连忙收敛心神，暗自提醒自己：今天的任务是让蓝翎同学“提高政治觉悟”，没有别的意思。他把陆小姐叫来就是为了避嫌的。
屋子里一时静下来，陆小姐是个急性子，受不了这个压抑、甚至有点……暧昧的气氛，没好气地说：“你想通了吗？蓝小姐，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当众挖苦同学，有什么事情下来商讨不好吗？”说着站起来。
蓝翎惊醒过来，连忙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为早上的事情道歉，我走了。”说着对屋子里的两人点点头，走出了房门。
成老师一怔：事情这么顺利地解决了，倒出乎他的意料了。
陆小姐心里松了一口气：蓝翎还识相，知道提前走了，她自己虽然站起来，实际上并没打算离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着也要和先生说说话。看成老师呆呆地盯着蓝翎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她有些不满：看什么？没见过？可是她不敢发脾气，她和成老师又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她无权干涉他的自由。
于是她吸了口气，用最甜美的语声叫道：“先生……”
转眼剩下三天就到十二月了，蓝翎到这个学校就读已经一个月了。虽然她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实际上心里高兴极了。她从小在军队中长大，接触的都是大她好多岁的军人，能和她说说孩子话的很少。现在学校这么多活泼可爱的同学，即使不说话，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笑闹也是一种享受。
一个月来，学校不仅督促学生好好学习，还搞了许多爱国活动，诸如举办义卖会、和其他学校上街游行、义务演出号召大家联合抗日，使整个学校随时充满一种昂扬向上的气氛。
这期间，蓝翎还见过学校的创办者邢杏园先生。他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号召大家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为抗战胜利做贡献。他还在大会上着重表扬了优秀教师成强和优秀学生代表陆敏小姐。说在他们的努力下，本校成为本地区抗日的先驱者，受到各界的赞誉。又说在陆小姐的奔波努力下，各界踊跃捐款，达到五万大洋的好成绩。这些款项都已经送往军队，说不久军队将要派人来学校视察，以示谢意。
这可是个好消息！
一时人人振奋，邢杏园先生也很高兴，会后还请全体教师和优秀学生代表会了餐。蓝翎虽然没被选上会餐，但是她心情激动，从心底里佩服成强老师和陆小姐的能力。
尤其陆小姐，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做事非常有魄力。她利用父亲是商务会长的身份，先从父亲身上“下手”，让他“大出血”，捐款五千大洋。别的富商官绅都不好推却，纷纷解囊，使抗日的形势一片大好。陆小姐也由此成为这一带上流社会青年中的楷模，一时名声大噪，追求者络绎不绝，让和她同校或不同校的小姐闺秀妒忌不已。
对此，陆小姐表面淡淡的，似乎不以为意，但蓝翎看出来她非常高兴。蓝翎理解她的心情：陆小姐的确是个美丽、有能力而又心高气傲的人。
相对于陆小姐的闪亮，成老师却表现得非常低调。每每看到上下学时，校门口聚满豪绅公子的车等待陆小姐，他也坦然相对，一点儿没有难受的意思。对记者的采访和他人的羡慕，他能避就避，躲得远远的，让蓝翎奇怪：陆小姐有那么多的追求者，他难道不妒忌吗？他为什么不乘此机会出名呢？好多人为不能出名急得发疯呢。
由于大气候的影响，现在抗日“部队”和“组织”多如牛毛，苛捐杂税也多如牛毛。基于此，一夜之间“抗日”出名的人大有人在。
蓝翎曾好奇地问过成老师：“您不想出名吗？你看陆小姐，她现在已经成了我们这里的大红人了。”
成老师笑起来：“陆小姐是个女子，大家把她推到了风头浪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个大男人，不求名不求利的，只要大家团结起来打鬼子，我要那么响亮的名头做什么？”
蓝翎微微一笑，脑子一转，又问：“你们把所捐的款项交到抗日部队的手中了吗？现在抗日司令那么多，不要上当才好。”
成老师又笑了，赞赏地拍拍她的肩膀：“你真是个有心的同学，你放心，我们把款子交到了最有抗日决心的军队中，起码是这块地方最有抗日决心的军队。”
看他自信的样子，蓝翎也欣慰地笑笑，没再追问什么。
也许是陆小姐忙于应酬或别的原因什么，她和成老师的联系渐渐少了。蓝翎发现成老师似乎有意无意地和自己走近起来。
每次课前课后，她都可看见他的身影。虽然在和别的男女同学笑谈，但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的，她总觉得成老师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到她身上，让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前段时间排节目，学校选一些长相出众的男女同学进行排练，负责人是陆小姐。不知什么原因，在大家的极力推荐下，陆小姐还是没有选上蓝翎，让其他人迷惑不解。
蓝翎自己倒没什么，她出生以来没上过舞台不说，身体又那么差，所以对这次落选并不在意。倒是和她要好的几个女同学对她抱打不平，说是陆小姐妒忌蓝翎的美貌，害怕她和成老师搭档配戏。成老师虽没说什么，但蓝翎觉出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很复杂。
这天下午放学后，陆小姐通知前次演出的同学留下排演新的节目，说几天后军队要派人视察，到时要出些节目助兴。
蓝翎往常在放学后总是走得很迟，只等接送陆小姐的公子哥儿走光后才出校门，可是今天陆小姐看来回去的不会早，她只好先走了。
走出校门口，看到等陆小姐的小轿车都停在路旁，蓝翎心里好笑：等的人那么多，陆小姐要选哪辆呢？她正要伸手叫黄包车，却不见李涛，只好停下来四处张望着。
几分钟的时间，没等到李涛，却见几辆轿车上下来几个公子哥儿，挤眉弄眼地笑着，慢慢向她靠近。
蓝翎心里着慌，暗暗后悔自己出来得早了。她想退回学校，可是从车上又下来几个公子哥儿，大家商量好了似的，堵死了进校门的路，围成圈儿向蓝翎靠拢。
蓝翎退着，靠在了一棵树干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些纨绔子弟。她一手抓住书包带子，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胸口。她感到自己心跳得快蹦出胸膛了，胸口一阵阵地发紧。
这些公子哥儿在距离蓝翎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痴迷地盯着蓝翎的手抚胸口模样：她真美，那苍白着脸色手抓胸口的模样，简直称得上绝代风华。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浪荡子色迷迷地笑道：“蓝小姐，我们可久闻你的大名了，美丽而有才气，名冠全校。可惜无缘一见，问陆敏小姐，她却王顾左右而言他。今天一见，真是艳冠群芳啊！”他啧啧赞叹着，其他人也附和地浪笑着。
蓝翎怒瞪了那浪荡子一眼，冷冷地斥道：“无聊。”
她的模样让面前的一群混混呼吸一窒：她的表情太美了，那怒气瞪人的模样都是美的，胜过那陆小姐无数倍。
另一个浪荡子色迷迷地笑道：“好美的人儿，你的一颦一笑都让人酥倒。这样吧，你今天陪哥儿们几个玩玩，我们也像捧陆敏那样把你捧红。”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来捏蓝翎的下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