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京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向屋里走去。满冠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这是龙口市郊区的一个相当豪华的大宅子,本是当地一个官宦人家的居家之地,由于战乱,全家人都迁到了重庆,只派一个管家看守。林子京把它征来作为军部的办公用地。
宅子的正院有道巨大的影壁,富丽堂皇。影壁后有高大的楼房,做了林子京军部的办公室。
正院后面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圆形拱门通往侧院。侧院里假山花园,小径通幽,很雅致,据说是前主人的一个爱妾住的地方。林子京把林葱儿安置在了这里,不但有卫兵,还雇了些佣人伺候。
当前进入了抗战的相持阶段,战事虽也有,但大规模战争告一段落,势态相对平稳一些。林葱儿对回到军队很高兴,感到像回到了家里一样,和乐亲切。
她很想恢复工作,继续给军部送报送信。可是林子京不同意,不但不许她工作了,还让她乖乖地呆在侧院不要乱动乱逛,好好读书写字,没有他的允许不许她从小门到正院来,说是“办公用地,不适宜女人来”。
林葱儿很不高兴,她不明白:难道她不是在军队中长大的吗?而且军部本身就有女工作人员,怎么就不禁止她们的出入?而且隐隐地,她感到林子京虽然对她温柔体贴到极点,可是对她的管束却越来越严格了,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要过问。尤其当她和相熟或不相熟的男子说话时,他都要有意无意地盘问,然后不动声色地支开。
军部有很多相熟的男性战友,大家听说葱儿回来了,都争着来看望她,让她很高兴。可是她发现,大家在看望她后不久就很少来了,让她很纳闷。
每天晚上,林子京下班回来后,都要温柔地陪着她看书、写字、聊天。对她的吃穿用度更是出手大方,让她很不好意思。
吃不说,在穿这个问题上,林子京的意愿让她惊讶又困惑。对林葱儿来说,她从小除了军服,基本没有穿过华丽的便服。可是林子京虽然嘴上不说,但那些商铺、裁缝铺络绎不绝的拜访和殷勤的态度,让她感觉这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对穿戴很随意,却总有婢女提醒她随时换衣服,换披肩,让她莫名其妙。
不过大家似乎忘记了她的头发,对她的头发没有指手划脚的,既没说需要烫染,也没说梳成别的发型。也没嘱咐她戴首饰、搽脂抹粉什么的,让她省事不少。
每天林子京回来,看到她头发随意披散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时,眼光总是怪怪的。渐渐地,她对他的眼光明白了一些,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这种眼光出现一次,他晚上歇息时对她的“爱抚”就更加疯狂,让她难以应对。
他很少夸她,从来不说她“美丽、漂亮”之类的话,可是夜夜对她的索取却能让她很轻易地明白他的心思。他们见面二十天了,他每夜都让她不得安生,虽然温柔体贴到极点,但这种无节制的索取还是让她身心疲惫。
昨天上午,裁缝铺送来了一件黄白相间的西洋褶皱裙子。葱儿看着好奇,试着穿了一下,碰上回来吃午饭的林子京。他淡淡一笑,没说什么,但昨晚的疯狂终于让她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等她悠悠地醒转过来时,才发现地下站满了人,佟大夫正在给她挂吊针。她醒了一下又疲乏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人似乎走得只剩下佟大夫和林子京了。他们可能以为她睡着了。只听佟大夫低声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军座。你们还有十来天结婚,到时她可能连婚礼都支持不下来。”
没听见林子京吱声。半晌,只听他喃喃地说:“都怪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佟大夫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理解,军座,你毕竟年轻,英雄难过美人关。要不……你办一房妾室吧。男人三房六妾多的是,以你的地位……”
“佟茂福,”听到林子京压抑的低喝:“你给我闭嘴,出去。”
佟大夫低叹一声出去了,不知林子京什么表情。林葱儿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涌过一阵不知什么滋味的激流。
第二天,天气不错,快过元旦了,虽然兵荒马乱的,但空气中依然洋溢着新年的气象。休息了一早晨,林葱儿感到身体好多了。她轻轻换上外衣,缓步向门外走去。
几个婢女连忙迎上前,大点儿的一个说:“小姐,先生说你的身体不好,出去容易受凉。”
林葱儿笑笑:“我从侧门出去散散步,随便透透气,不碍事的。你们不放心,陪我一起走走吧。烦你遣一个人到正院把佟大夫叫来,我想和他说说话。”
一个婢女点点头,走向通向正院的小拱门,其他几个陪着林葱儿走出侧门。
侧院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有很多小径。现在是冬天,树叶落了,但太阳暖和,很适宜散步。
很快,佟大夫急匆匆地赶来了。他看见林葱儿正和几个婢女在小路上慢慢地走着。可能是累了,她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闭着眼睛休息。几个婢女对她说着什么,似乎劝她回去休息,葱儿没动。
佟大夫看着,心里思谋:葱儿小姐找我什么事情呢?他不由忐忑。
听到脚步声,葱儿睁开了眼睛,对着走到跟前的佟大夫微微一笑,让他的呼吸不禁一窒:好美的葱儿小姐!回眸一笑百媚生,怪不得军座对她那么痴迷。
葱儿示意婢女扶她坐到一块靠树的大石头上,微笑着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和佟大夫说说话,不用担心。”
几个婢女相互看了一眼,相继离开了。佟茂福也在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心里猜着葱儿小姐叫他的来意。
林葱儿微笑着说:“佟大夫,你可能已经知道我请你来的用意了。你能否告诉我,我的病怎么样了?到底有什么后遗症?请给我说实话,好吗?”
佟大夫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要静养。你的心脏弱,受累就容易晕厥过去。”
林葱儿脸微微发红。半晌,她轻轻说:“我和军座只剩下十来天就要结婚吗?我怎么不知道?”
佟大夫顿了一下,低声说:“你不知道?哦……不过也不奇怪,可能是军座想给你个惊喜吧。一切都是现成的,不用多说什么啊。到时一声招呼,什么东西都可齐备。快事快办,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葱儿问道。
佟大夫一惊,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解释说:“也没什么。你知道,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担心半途出现差错,能避免麻烦就尽量避免。我想葱儿小姐那么聪明,应该理解军座的一片苦心。”
林葱儿听他这样说,想了想说:“你说得有道理,一定会有很多麻烦。”
佟大夫连忙声明:“葱儿小姐,你别误会,我不过是说……”
林葱儿微微一笑,摆手打断他,“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撇过舆论各方面的麻烦,你能告诉我,我的身体真的不见好了?”
佟大夫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其实身体如果仅仅是虚弱也就罢了,关键是你……”他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林葱儿连忙问,心里不知为什么一沉。
佟大夫似乎在心里做着挣扎,林葱儿静静地等着他。半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轻声说:“葱儿小姐,我是医生,对你的一些情况我一直隐瞒着。可我心里矛盾,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对军座、对你到底有没有好处?军座不许我告诉你,可我看着他……”他痛苦地低下头。
林葱儿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冷静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佟大夫一怔,抬起头,试图看透她的心思。可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除了一片清明,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不安地说:“你知道,你的心脏受过重伤,非常虚弱。如果结婚生孩子,就会引起大人小孩的死亡。所以我和军座商量了后,就在你们第一次同居……之前,给你喝了絶孕药。”
林葱儿脸色苍白,紧紧地咬住嘴唇。她想起在他和林子京第一次“同房”前,佟大夫给她喝的难以下咽的中药。
只听佟大夫继续说:“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我也没有办法。军座很爱你,他宁可不要孩子也要和你在一起。我可怜他,觉得他一生挺不容易的,曾建议他娶个……”
“佟大夫……”林葱儿温柔地打断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天打扰你了,我想在这里静一静。你忙去吧,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