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敲响门,他心里还想着:该不该进去呢,是不是不好?只听里面咯咯笑着,一声大叫:“进来”,就知道是葱儿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声音。
林子京不由微笑:她又成了疯丫头了。
门被轻轻打开了,一身白底绣花旗袍的陈若玉亭亭玉立在他面前。她长发披于后背,让他呼吸一窒:她还是那么美,一点儿也没变,就像凌波仙子。
看到他痴迷的目光,陈若玉脸涨得通红,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里面传来一声叫:“你们要站到天亮吗?大冬天的不关门,要冻死我吗。”
两人相视一笑,连忙关上门。
走进里屋,林子京才发现葱儿正在床上嬉笑呢。她穿着一身红色绣花睡衣,领口敞开着,头发散乱地披于肩前后背。她半躺在被子上,嬉皮笑脸的,光脚丫还在被子外面踢腾呢。如果说,陈若玉的风姿是一种飘逸娴静的美,葱儿则是一个鬼精灵,如满盘散撒在桌面上的珍珠,晶莹剔透,滚来滚去的让人抓不着影儿。
轻轻地走到床前,他俯身看着她,轻声责怪道:“你还知道是冬天?不盖好被子,着凉了怎么办?”说着很自然地抱起她,揭开被子,把她放进被筒里,才站起身。
林葱儿拉住他的手不放,对陈若玉说:“姐姐,把你写的字拿来吧,我们看看。”
陈若玉没拿字帖,反倒取来葱儿的上衣走到床前,说:“睡不着就坐会儿吧,把外衣穿上,小心着凉。”
林子京看着她,心里赞许:还是她体贴周到。
感受到他温存的目光,陈若玉脸一红,忙转过头去。
葱儿坐起来,边穿外衣边噘着嘴说:“还是姐姐好,大哥就知道让我睡觉。你不想想,以我现在的心情,能睡着吗?”
“狗咬吕洞宾。”林子京说。三人都笑起来。
坐在桌前,看着陈若玉秀美的字迹,林子京微笑着对林葱儿说:“你若玉姐姐的字不错,你以后可以学学,她的学问也不错的,也让她教教你。”
林葱儿高兴地说:“就是的,姐姐,我要向你学习一辈子,把你身上的本事学完,你愿意吗?”
陈若玉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什么本事?你要学,就跟林先生学吧,他才华横溢呢。”
“不嘛,我就要向你学,他老骂我,我不喜欢。”林葱儿撒娇,“说好了,一辈子不许离开我,好不?”
陈若玉脸通红,低下头,不知怎样回答好。
林子京微微一笑,不易觉察地岔开话:“你自己偷懒,不好好学,还嫌我骂你,没打你还算好呢。”
“你看看,我说的不错吧,他老板着脸训我,像个老夫子。”
听着林葱儿的话,看着一身军装年轻英俊的林子京,陈若玉怎么也看不出林子京的“老夫子相”在哪里,她不禁莞尔。
林葱儿看她笑了,头埋在她怀里撒着娇。林子京也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看着陈若玉的书法。
真好,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真好,陈若玉暗暗想,脸微微红了,可是……她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没有放过她的表情,林葱儿脸上狡黠的笑容一闪而过,心里想:别担心,若玉姐,我能把你掳来,就能让你顺利地嫁给他。
第二天,陈若玉给家里打回电话,告诉家人自己目前的状况,说她在林子京这里。
家里立马乱了套,二姐陈若苏的反应最激烈。她立马抢过电话急切地问起来:“三妹,你还好吗?你怎么回事,咋想到跟人跑了呢?有事好商量嘛。这边嫁衣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你这一走,让我们怎么向程家交代?人家可是大家庭啊。你……”她还要责备下去,话筒里传出陈若玉的哭声,她才住了口。
接下来,陈若玉的爹爹、妈妈、大姐和姐夫都和她通了电话。这些人没有陈若苏的态度激烈,语气也很温和,一致劝她“想开些,凡事慢慢来解决,不要走极端,我们又不逼着她和程少卿结婚,一切都好商量。”一副害怕她自杀的样子,让陈若玉又羞又恼,哭得越厉害了。
她心里懊丧,知道自己“逃婚私奔”的名声是背定了。她又不好推出林葱儿,那样不但越描越黑,而且会影响葱儿背上拆人婚事的骂名。面对这个局面,她心里内疚程少卿,觉得对不起他,给他的名誉带来了损失。可是她没勇气给他打电话,不知道怎样解释,想来他以后会从姐夫那里得到消息,知道自己“抛弃”了他。如此一来,无论能否和林子京结为连理,她陈若玉和程少卿的婚事是黄了。
这样想着,她犹豫不决,哭得哽咽难言。
这件事后,面对陈若玉的两难,林子京的态度却淡淡的,一点也没有着急紧张的意思,让她独处在风头浪尖,承受着来自各方的舆论压力。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陈若玉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这天,葱儿看到林子京和钱严龙通了好长时间的电话,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转头看看陈若玉通红的眼睛,她心里又内疚又生气。
等林子京放下电话,她几步冲到他面前,气冲冲地说:“大哥,你的糊涂要装到什么时候?你是个大男人,让若玉姐姐独自背着骂名,什么意思?你的心肠就那么硬?”她怒目瞪着他。
林子京心里好笑,看着她可爱着急的样子,真想把她抱到怀里狂吻一番,然后抱进卧室去爱抚——半个月了,他一次都没有碰过她呢,想得发疯呢。
心里思谋,转头看看不远处低头流泪的陈若玉,他只好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淡淡笑道:“你现在着急了,事前怎么不筹划好再劫人?弄下这么大的乱摊子,是一天半时就能解决好的?呶,去哄哄你若玉姐姐,让她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要视察山头去,走了,回头聊。”说着逃也似地走了,把葱儿气了个白瞪眼。
她转过身,只好柔语安慰陈若玉:“好姐姐,不要着急,事情会尽快解决好的。”
陈若玉郁闷:这是个能“尽快解决好”的问题吗?看林子京就这么逃也似地走了,她心里既歉疚又委屈。歉疚的是这次事件影响到林子京的名誉,不论陪都那面还是这里,人人都认为他是个“见异思迁”、“沾花拈柳”的人,不择手段地抢走别人的新娘,又“抛弃”了葱儿,真不是个东西。这些,也许就是导致他不高兴,不理睬她陈若玉的原因吧?
另一方面,若玉又很委屈,心里呼唤:我也是爱你林子京才没有转身离去的啊。你这样对我,算是怎么回事?难道看不到我为你背负了很多吗?别的不说,部队的官兵都快把我吃了。
半个月来,她就敏锐地发现军队的人看她的眼光怪怪的,有的好奇,有的玩味,但绝没有友好的成分。她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看到他们看葱儿妹妹的眼光那么热情尊敬,她才明白自己的到来破坏了林子京和葱儿妹妹的幸福,成了大家不言的敌人,这让她痛苦万分。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愿在别人的婚姻上插一脚。这也更让她明白了林子京冷淡的原因了。
也是,在林子京最困难的时候,她陈若玉在哪儿呢?他和葱儿妹妹患难一场,为了她敢于和上面顶撞,那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还有那个景团长!陈若玉发现,他来看望了葱儿几次,虽然话语不多,但看葱儿妹妹的眼光那么热烈,而看她的眼光能杀人,让她又害怕又难过。
这一切都说明,她陈若玉在这里是个多余人。她想一走了之,可是想想回去的后果和面临的舆论,再看看葱儿在自己的照顾下的确脸色红润,活泼可爱,她怎么能走呢?今天看林子京又躲得远远的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目前没战事,林子京有那么忙吗?还不是躲她——她心里难过,决定找林子京谈一谈。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看着葱儿的眼睛,流着泪,郑重地说:“妹妹,你也看见了,由于姐姐的到来,给你和林先生添了许多麻烦。这么多天了,你也看见了,他似乎很忙,除了晚上偶尔来坐坐,并无多话。我除了陪着葱儿出门散散步外,也没有事情可干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该离开了?”她哭得哽咽难言。
葱儿也眼眶发热,连忙安慰她说:“姐姐不要多心,大哥就是这么个臭脾气,连我也不待见他的。依我说,你主动找上门去和他谈谈。好说了什么都好,不好说我和你一起离开他,强似在这里看他眼色过日子。什么意思嘛,冷冰冰的不理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