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笑着说:“当然,当然,只是你可别来个大姑娘做媒——先自己后别人啊。”
“你胡说什么?”林葱儿白了他一眼,心想:男人就是混蛋,和他说着说着就跑调了。
景天翔叫了一声:“周宏……”
周宏猛然意识到什么,脑子转了转,看看他俩,又看看四周,终于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周宏豪爽豁达,办事讲义气,人缘很好,他平时很少开玩笑的,尤其像这种“荤段子”的玩笑更是从他嘴里绝无仅有。今天是因为从小坡下走上来时,看到景天翔和林葱儿肩并肩靠在一起亲密的样子,就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把另一个人忘了。他担忧地又看看四周。
景天翔贼笑着问:“看什么?怕他来吃了你?”
周宏耸耸肩,吐了下舌头,说:“有那么点意思。”
两人心照不宣地大笑着,林葱儿红着脸瞪着他们。
三人谈着谈着,又说到了军队的建制上。周宏不无妒忌地说:“天翔,你小子发了,这次新式武器都给了你们,我们都眼馋死了。”
景天翔瞪了他一眼:“你少胡咧咧,你们的武器早更新过了,我那个烂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给我道喜,真不够朋友。”
林葱儿决定宰他一把,以报刚才的被笑之仇,所以笑吟吟地说:“天翔哥,你这话就错了,周团长那么大度的人,怎么会稀罕你的那点武器?依我说,你那里一片烂摊子,你好好求求周团长,让他把胡旬伟胡营长送给你吧,他一定会慷慨地答应你的。不是么,他那么夸赞我,又知道你是我的天翔哥,怎么也要看我的面子答应你的请求吧?你说呢?周团长?”说着撒娇似的拉着周团长的胳膊,并且靠上去。
周宏大吃一惊,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早听说这王若梅刁钻古怪,把人卖了别人还替她算账呢,今天果然让他给遇上了。
胡旬伟是他的铁杆子属下,长得和他一样人高马大,更重要的是办事非常干净利落,打仗有勇有谋,各个武器都能拿得起,在全军都是有名的铁杆军官,一直是他的骄傲,他当亲兄弟一样对待的。现在被他一句话卖了,回去还不把他骂死?
看林葱儿温柔地靠着他,那眼光令他呼吸一窒,连忙收心敛神,心里祷告着:怪不得军座被这个丫头迷得神魂颠倒,女人真是祸水,千万近不得的。
景天翔忍俊不禁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周宏被比他矮一个头的林葱儿作弄,心里好笑:谁让你招惹她呢?
他懒洋洋地看着好戏,并不阻拦。他倒要看看周宏怎么拒绝林葱儿。其实,从他心底里说,他倒是很想要胡旬伟的,他的团里人才太少了。
林葱儿看他犹豫不绝,心里好笑,脸上却装出难过的样子,愁眉苦脸地说:“周团长,你为难就算了,权当我没说。我也知道你爱兵如子,把个二师一团治得服服帖帖的,何况胡旬伟那么优秀的部下。好了,我们不说这个问题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好不?”
她娇滴滴而又情深意切地握握周宏的手,对他点点头,送给他世界上最最温柔的微笑,挽起景天翔的胳膊,就要下坡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周宏蓦然感到怅然若失,他不由叫了一声:“蓝翎,停步。”
两人连忙停下来,转过身。林葱儿惊讶而温柔地问:“周团长,还有事么?”
周宏深吸一口气,毅然说:“我答应你。”
三人一时都怔住了。景天翔脸上掠过一种复杂的表情。周宏紧张地看着林葱儿,等着她的反应。
林葱儿不知所措,连忙放开景天翔的胳膊,上前握住周宏的手,真诚地说:“周团长,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不可当真的。”
景天翔也说:“周宏兄,蓝翎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很顽皮,你不必认真的。”
周宏坚决地一摆手,“你们是开玩笑,我没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决定了,今天回去后就让胡旬伟来你那里报到,外加一个加强排,让他们到了后帮你带带兵。都是明昌国人,都为了打鬼子,谁的将谁的兵,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景天翔大受感动,真诚地说:“周宏兄的美意小弟心领了,等小弟的兵走上轨道,我依旧给你送回来。”
周宏摇摇头:“这不行,如果是借用,两边的事情都不好办,旬伟他们也静不下心来,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说真的,不是蓝翎,我还不答应呢,我就记她救过我们命的情。”
景天翔连连点头。林葱儿不好意思地说:“周团长,救命的话不要再说了,让不喜欢我的人听见,还说我居功自傲、哗众取宠呢。”
周宏一摆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周某愚钝,这点还是分得清的。”
景天翔和林葱儿感动地看着他。
有人来请大家到军部主院参加林子京的婚礼仪式。林葱儿奇怪:我们谈得太投入了,连新娘子从哪条路上来的都没注意。
大家纷纷朝那里走去。因为谈得投机,周宏亲切地拉着林葱儿的手,和景天翔说笑着走向主院。
他们到的时候,主院里已经站满了人,他们只好站在大门口。
在布置得非常富丽堂皇的婚礼台前,林子京着一身崭新的军装站在那里,他身旁站着凤冠霞帔的陈若玉。陈若玉虽然头上蒙着红盖头,但从窈窕的身材上就可看出她的美丽,和林子京简直是天筑地造的一对儿。
两人身旁站满了至亲贵宾。林葱儿看见满冠玉站在离林子京不远处,两边分别站着何老和一个女人。满冠玉她刚来时就看见了,何老和那个女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想来刚才和林子京父子在楼内谈话吧。
也许是见她踮着脚看得辛苦,李涛适时地给她端来只小凳子,让她站在上面观看。林葱儿调皮地一笑,站在小凳上,左手扶着景天翔,右手按着周宏,兴致勃勃地朝前看着。
她看见满冠玉似乎对身边的女人说了句什么,那女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走,被满冠玉紧紧拉住走不了,只好气鼓鼓地站着。
林葱儿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约莫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也算美丽,打扮得也非常时髦,但已经不年轻了。从她和何老相像的程度以及和满冠玉的举动看,她应该是何千红。两人并没有亲爱情侣的样子,林葱儿不由笑了:政治婚姻也别有风味吧。
满冠玉也穿一身崭新的军装,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相貌似乎还在林子京之上。林葱儿想起在船上他在自己枪口下一丝不挂的样子,不仅“噗嗤”笑出声来,惹得周围人侧目: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这么感人的场面,他不羡慕倒在嘲笑。瞧那会儿在小山坡上和几个男人笑得那么放肆。现在看他旁若无人地一手按住一个男人的肩膀,一副没有教养的样子,让人怀疑他莫不是那两个高大男人的什么什么人吧。
周宏和景天翔听见林葱儿的笑声,都抬头看着她,心里奇怪:看着军座和别的女人结婚,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林葱儿不理他们诡异的目光,继续自己的观察,连仪式开始了也没注意。
仪式在司仪说道“拜高堂”时,林葱儿目光转到端坐台子上的林老爷和林子京的继母林太太身上。不知为什么,林葱儿看到林洪轩林老爷时,心里蓦然一揪,让她本来不强健的心脏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周宏和景天翔感到她的不安,一起抬头看着她,只见林葱儿脸色苍白,摇摇晃晃的。两人后知后觉地明白林葱儿终于为林子京和别人结婚觉得痛苦了,于是一起低声说:“蓝翎,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葱儿摇摇头,看着台子。那两人一时没有心思看仪式,都为她难受着。
林老爷身材非常高大,想来年轻时个子和周宏差不多高。他一身长袍马褂,四方脸,满脸横肉,黝黑而凶狠,和林子京没有一点儿相像处。当他的眼光盯着人看的时候,对方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现在他虽然微笑着,但并没有一丝让人温暖的气息,周围的空气依旧冷飕飕的。
这个人非常有威慑力,绝非善类,怪不得林子京在他面前也要让三分,葱儿默默地想。
林太太五十岁左右,长相一般,面无表情。葱儿看着,不感兴趣,把眼光转到一边去。
当司仪宣布“新郎新娘入洞房”的时候,林子京并没有像传统的那样牵着红绸引导新娘到侧院去,而是一弯腰抱起陈若玉,在大家的喝彩笑闹声中走向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