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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故友(三)

晶莹的泪珠在凝结的空气中缓慢地溅落开来,易简惊愕地愣在原地,他不可思议,脑海中在瞬间灌输进的思想,而这股思想来自净月的内心,他看到了净月内心深处中的点点滴滴,自己居然能够看到她的内心……这是为什么?

但是易简愣神间,他却看到净月的手掌运起真气,那股霸道的力量,就是拍碎岩石都绰绰有余,而她的攻势,却是自己的脑袋。

她居然是要自尽?易简瞳孔急速放大,速度太快,他就是想要吼出声来阻止,也差得那么长,但是这世界又是那么缓慢,他清晰地看见了在空中留下轨迹的纤纤素手,纯净无暇。

她的确是那么幸运的女子,她的心语总是能够让她挚爱的男子听到,哪怕下一刻她再也无法活下去,可是那总比永远活在怨恨与遗憾中,来的值得,至少,在她明白自己的母亲和剑客的事情之后,她就这么打算过,宁愿一死,也不愿让遗憾伴随一生。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介入的外人,而易简的所爱,不是她,也永远不会是她,也不是九娘,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更早出现在易简生命中的人,占据了他所有的爱……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易简双眼通红,脑海如同被撕裂一般,他想要去救净月,可是他却全身无力,无法动弹,而脑海中出现的一句句话语让他几乎想要切开自己的头颅,让里面的东西全部流出来。

万萧铭在一旁看得心惊不已,尤其是看到净月的决绝和易简的无助,他无法想象,这样两个对生活都如此淡然自在的人,会在这种时候,变得比任何人都要脆弱,也许他并没有尝过那种酸甜苦辣,而他也永远不会明白他们二人的内心。

只是万萧铭看到的不只如此,他的眼瞳中,某处闪光逐渐放大,他惊愕的看着那把朴实无华的古剑,渐渐闪耀起流光溢彩,璀璨的光华几乎将这片夜幕照得通明,而那种光芒,是如同清晨,远山深谷,大殿楼宇,从山脉的迹线中投射出来的万丈曙光,圣洁纯净,比之曙城之曙亦不让须眉,令人几乎有伏地膜拜的冲动。

当手中传来一阵暖意,易简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去,看着手中那把跟随自己一路而来的古剑,眼中光芒闪耀。

四把古剑之一的不死,乃守护之剑,原为易派四仙之一的不死仙所有,不死仙拥有不死之力,却乃是四仙中最先亡故,所为的,也是那守护一词。

易简一直坚信这这一条路,师父虽说并不支持自己走这条路,但是他却依然把这把对他而言比不老剑更重要的不死剑交给易简,所为的,就是让易简贯彻守护一道!

低低的沉吟,像是古老的哀歌在这片无声寂静的街道,穿梭而过,如风流逝,却如雨稠落。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那种悲哀惋惜的叹息,像是充满怨绪的深闺女子,又像是经历过沧海桑田,疲惫不支的江湖儿女,女子的叹惋,竟是如此悲伤。

其实更令易简不可思议的是,不死师叔……那个传说中的不死师叔,果然是一名女子,以前自己还总是不确定,但是能够为了师父的生而放弃自己,所谓的,自然是情一字。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

吟到这一句时,易简不由想起师父所创的仙津甬道:

天之道仙之境,云中有诗音,罗裳流风散尽雨。

凝之瞳汀之伶,川上无徨影,秋水绝绪断世情。

而这样的诗意,岂不正是与之相应,阴阳相别,从此隔音尘,这是师父与师叔的故事吗?这才是真正的仙津甬道?

易简缓缓抓起闪着光芒的古剑,惊愕地抬起头,望向因为这一变化,而停止自己自尽的净月,两目相视相凝,他们在同一时刻明白,他们的心灵相通,是因为这把古剑,是不死师叔……

易简脚步开始移动,他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他的身躯却像是受到操控一般,开始挥动起手中之光,他并没有去抗拒这份力量,因为这股力量蔓延在自己的四肢百骸,却温暖不已,他只余下坚定,坚定的目光,坚定地舞动,坚定的信念!

辉光在黑夜中撩开不可思议的轨迹,圣洁而纯净,让人无法抗拒。

郑江南对着突如其来的这份力量惊恐不已,在别人眼里,或许那是令人顺从的圣光,但是对他而言,那是最为可怕的利箭,若是让它靠近一步,便会让自己千疮百孔,他歇斯底里地狂吼一声,命令木人立刻把那三个人捏死,他充满血丝的眼球,告诉别人,就算是要杀他,他也要让这个人痛苦一生!

圣洁的光芒在他的眼瞳中越来越盛,光点越大,而他恐惧的同时,又是那般疯狂,只是他的疯狂很快便被突如其来的干扰所惊怒!

两道攻势,一道剑刃,一道爪痕,一闪即逝,如同夜幕中的劈空闪电,刺人眼目,虽然与古剑的光华比之只如萤火,却凌厉无比,瞬间削断了两只木人的关节,陆川与未央同时落下,陆川痛苦地跌落在地,而一道黑影闪过,却是将昏迷中的未央抱在手中,安然落地。

而古剑之辉也在这一刻来到,郑江南在那道光辉中,立刻像是被烈火灼烧,他疯狂地嘶叫起来,无力地张开双手,光辉笼罩,灼烂了他的皮肉,在光芒中仰面倒去。

光辉之中,净月却觉得那比任何时候的阳光都要温暖,她看着迎面而来的男子,他俊逸的面庞依旧如是,虽然被一些血污沾染,但是他还是那么的迷人,自在淡然,而他眼中倒映的人,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陌生人,而是她,司马净月……

木人的手掌被光芒灼烧成烬,净月娇小的身躯跌落下来,但是她还是伸出了双手,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怀抱,亦是伸出双手的怀抱。

她扑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泪如雨下,而天地间,没有了杀戮与死亡,只有白昼的安宁,一片光明。

在那一刻,易简便觉得全身再也没有力气,与其说是他抱着净月,倒不如说是他倚靠着净月娇柔的身躯,他眼中的光芒黯淡,而倒映的身影却倏忽间,回到了过去……

在不远处徐徐走来的天师,凝视着前方街道那亮彻天际的光芒,一脸凝重,他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却觉得心头直颤,这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很不舒服,不由加快脚步。

孔卓二人快步跟上,随着他来到那条被摧毁得不堪入目的街道,他看到白昼刚好消失,而满地的木人残骸,都是被焚烧殆尽,他几乎要发狂一般,这些木人是他多年来的心血,虽然这并不是他完全的王牌,但是,如此损失,饶是他也无法承受。

而他的目光注意到街道尽头拥抱的男女,看到那张疲惫的面容,恨得面无表情,却目光如剑。

“易简……”口中狠狠地念着这个让他一直轻视的男子,如果知道这样,他必然会命令所有的刺客,直接将他们斩杀,何须要损失如此之多的机关木人?!

“狼牙!你居然敢违背命令折回?!”卓扬的声音骤然响起,充满了怒气,显然他也明白这次的损失空前巨大,让这两个月横扫江湖,所向披靡的他们,受了极大的挫折。

这周遭使用铁爪又能如此出神入化之人,除了那神捕狼牙,又有何人?狼牙把未央安然地交给万萧铭,转过头去,看着静静拥抱的易简和净月,看着净月绝色容颜之上的安宁和幸福,不由长叹一口气,狰狞的面目第一次化作柔水,极为罕见,变作带着怜悯之心的苍狼。

“狼牙,回答我!”卓扬暴怒不已。

狼牙一皱眉,狰狞的面目恢复过来,凶戾地望向卓扬:“我只听万户侯一人调遣,而且是本人,不是随便拿一块牌子来就能了事。”

“你!”卓扬万不能相信这个狼牙居然会违背令牌之命,周旋那老东西不是说过狼牙见令便会离去吗?这是怎么回事?

“少说废话,你的身份如此可疑,我凭什么要听你号令?!”狼牙哼道。

“这是朝廷之令!”

“朝廷?若是是朝廷命你们将如此多的江湖人士来送死,这样的朝廷,算个屁!”狼牙自然是看到了今晚曙城的一幕幕,那些前来送死的江湖人,又哪个不是景国百姓?

“说得好!狗牙,你难得不那么固执了!”陆川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未央无事,心中也定神,听到狼牙如此说话,不由惊道。

“陆三横,你少得意忘形,等有了像样的朝廷,我还是会逮捕你的!”狼牙口中虽是如此,但显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而此时易简已经和净月相扶相持地走回去,看到狼牙时,易简一脸疲惫地咧嘴道:“知道吗?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站在我这边。”

“或许吧。”狼牙长叹一声,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净月,然后又心虚地转向他处。

眼见着,易简等人的队伍重新集合,卓孔二人眼中显出惊色,那郑江南倒在废墟中,浑身灼烂留着脓血,不知是死是活,如今机关木人又已经全部被摧毁,自然有些担心。

“既然你们找死,那么我便随你们的愿!”天师面色如是平静儒雅,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已经愤怒到极致,再无人能够阻挡他的报复。

而在他一声令下之后,周围的房屋屋顶,深巷弄堂里,倏然闪烁出无数的黑影,银亮的兵器在月华之下,闪动着令人颤栗的寒芒,这刺客可怕的数量,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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