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一场雨,仅仅等红灯的功夫,柠檬的头发已经全部打湿了。柠檬在摩托车后座甩甩头发,没什么比大夏天淋一场雨更痛快的了!
22岁,追求爱情便是她的远大志向,所以大学毕业她毫不迟疑地把工作签到了这个南方小镇上,来奔赴她的爱情。
新环境,新生活。才短短几天,她不仅已经入乡随俗地熟练应用镇上最普遍的出行方式——打摩的了,而且一个人也寻到了镇上最大的超市。现在她正坐在摩的上,一边用左手护着怀里从超市购得的大包小包,另一边右手里还拎着鼓鼓囊囊的一大袋,她眯着眼甩了甩头发——有个好消息,涧溪出差就要回来了。
摩托车在雨中飞驰,柠檬索性扬起脸让雨水直接拍在脸上,享受此刻等待带给她的快乐,才二十出头的任性年纪,就有很甜蜜的恋爱,她自己都体尝到一种难得的幸福滋味,恋爱让她有了奔赴的方向,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与她的恋人重逢。雨越下越大,柠檬淋雨淋到畅快,下车才发现自己完全成了落汤鸡,齐耳短发黏成一股股的,水顺势流进衣服里,她把大大小小的袋子歪歪斜斜地堆在地上,今天买的东西着实多了些。望着通往公司宿舍的长巷子,巷子末尾有一棵挺拔的大树,被这大雨淋得垂头丧气,那样子比柠檬惨烈得多了。柠檬握紧拳头给自己鼓了劲,然后拎起东西迎着雨往前冲!冲到一半她停下来,树呀,树呀,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胳膊都快要断了!至少要休息十分钟才能一口气冲到宿舍,柠檬心里盘算。
就在这时,有个人撑了把蓝色小伞从小区里走出来,柠檬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越走越近,那人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仍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反而掩面偷笑起来。
“帮一下会死啊!”柠檬的愤慨脱口而出。
话说出来把自己也吓一跳,对陌生人竟然这样生气。不过柠檬仍是瞪着他,看清这人理了个小板寸,瘦得像一根竹竿。
柠檬的一声吼让“瘦竹竿”觉得犯了错,低垂着脑袋接过柠檬手里的东西,柠檬想要道歉,又觉得说出来也唐突,等东西拿回宿舍,俩人都没说一句话。
对不起咯,没关系的,柠檬内心自我对话。
打开门,一阵清香扑来。柠檬来这快一周了,几乎每次开门都能闻到这股清香。这屋里有个比柠檬先到的室友,不过到现在都还见过她,虽然她的床和桌子都收拾得整洁,但东西不多,也想象不出是个怎样的人。
柠檬把鞋脱在门外,打赤脚把东西拎进屋里,坐到凳子上扭头看属于室友的一半空间,室友的衣柜半掩着,她蹑手蹑脚过去拉开室友的衣柜。
偷看别人的衣柜绝对也是偷窥隐私的一种!
伴着更加清新的香味,映入眼帘的是五颜六色的裙子,第一件是一条黄色的吊带连衣裙,漂亮极了。柠檬沮丧地关上衣柜门,再去看自己的柜子里,尽是些T恤、牛仔裤。
不知道能不能和她相处的好?柠檬担忧。
柠檬把湿了的衣裤脱下来,换上一件干净的T恤,光溜着两条腿盘在凳子上画画。
天渐渐黑了,柠檬把画好的画扔到一边,T恤、牛仔裤的事也抛掷脑后,明天要去参加公司的集训,集训两周回来,涧溪也正好出差回来,想到都要拍掌庆贺下。
柠檬躺到床上,拿着手机收讯号,讯号是满的,不过涧溪今天一直没打电话过来,可能在忙吧。柠檬放下手机,想起涧溪说的“你有一天也会体会到累得跟狗一样,晚上九点就会睡得跟个死猪样。”柠檬笑起来,什么又像狗又像猪的。
柠檬站到室友的大穿衣镜前,公司集训发的T恤刚刚合适嘛,而且蓝色和白色的搭配也挺不错的,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微笑,然后走出宿舍,正碰上隔壁宿舍的两个女生出门,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三人便默契地笑了。瘦高的女孩叫孙密,有一种有条不紊的态度,像一株水仙花。另外那个叫安小玫,一张樱桃小嘴,笑的时候总有一种要躲起来的羞涩。
柠檬自我介绍说:“我叫黄柠檬,黄颜色的黄,水果柠檬。”没等孙密和小玫说话,柠檬赶紧补充到:“我们那一片都姓黄,我以前有个同学还叫黄菜花呢,但是是男生们的梦中情人,所以叫什么都不重要,是吧?”柠檬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想要掩盖她的心虚——叫柠檬就算了,还姓黄。
“柠檬很好听的呢,而且柠檬本身就是有滋味、有个性的。”孙密说。
等车的时候又认识了吕绿,吕绿跟大家热情地打过招呼,原来她跟柠檬们一样都住在公司宿舍,即便所有人都穿了同样的衣服,也能看得出这个女生更会打扮自己,脸上的淡妆衬托得她神采奕奕。
柠檬用手理了理头发,对于她这个高分子专业出身的人,在“打扮”面前只得黯然神伤,不论自己对美有多么高的觉悟,但还是害怕那鹤立鸡群的惶恐,所以一心只希望拥有融在群体里的安稳,大学四年全追求这种安稳去了。
7月,这南方小镇烈日当空,毕业生们在高温下已经烘焙了三个小时,每个人都神情枯萎,正印证着“我和烤肉之间只差一撮孜然”的神总结。
终于盼来中场休息,教练哨声一响,一群人便瘫软在地了。在两年前,柠檬就听涧溪说过集训非常的辛苦,现在终于亲自体会到了。柠檬在带扶手的阶梯上坐下来,背靠着铁栏杆,她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像淋过了一场雨,头发湿漉漉的。即便很辛苦,能与涧溪有同样的经历,也是幸福的。
“同学。”有个头从柠檬背后的栏杆缝里伸出来。
柠檬扭头看,正是上回雨天被她呵斥的“瘦竹竿”,他站在平地上,弓着身子从铁栏里伸出头来,像被囚禁的囚徒一般,柠檬下意识地倾了一下身子。
“不对,应该是同事。”他笑眯眯的。
柠檬看到是他,“怎么啦。”故意语气冷淡地回应到。
“你的鞋带散了。”他朝柠檬的脚努努嘴。
柠檬趴下去系鞋带,听见他继续说:“两个都散了,你的脚不会有脚气吧……哈……”
柠檬斜着眼怒视他。
“瘦竹竿”声音立马降了两调:“所以才想出来透气啊。”
“别把你的亲身经历强加到别人身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柠檬直起身子,揶揄瘦竹竿,说完她像获得了巨大胜利,把两只手握起来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左右转动身子。
“哪只有脚呀,我所有被包住的地方都想出来透气。”
“那你也太奔放了点吧。”“瘦竹竿”盯着她晃动的胸部说。
“切。”柠檬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开了。
原来“瘦竹竿”和柠檬在同一组,有过一次交谈后,他就好像跟柠檬已经是老朋友了,经常对柠檬做鬼脸,柠檬回敬他无数的白眼。
广播通知要拍一个脚印图案,3000多的毕业生都要参与其中,说是为记录公司的成长足迹。大家按教练指定的位置蹲好,直升机轰隆隆在头上飞来飞去。
“哎呀,哎呀,腿麻了。”
“瘦竹竿”拖着一条腿换到柠檬旁边。
“腿麻了你还能挪来挪去?”
“你没看到我刚刚是瘸着过来的吗!”
“那你过来干嘛?”
“你知道你站的什么位置吗?正好是脚丫子的位置!我怕你的脚气会传染,专程过来拯救我们公司穆迪的。”
“你神经啊!”柠檬不再搭理他。
“诶,你说人沧海一粟呢,这样拍出来,我们就是照片上的一点而已。”“瘦竹竿”继续找话题。
“别忧郁了,你不是一点,至少也是这脚掌上的一块皮屑,挺大的哦。”
“嗯……”“瘦竹竿”发出正儿八经顿悟声,“那真不好意思盖住了旁边的你这一小点。”
“切!”
这该是传说中的自来熟吧,在燥热环境中有人开开玩笑,倒像吹来了一阵清凉的风。
终于捱到集训解散,柠檬一个人回宿舍,“瘦竹竿”跟上她。
“新同事,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啊!”
“反正我们都一个人,互相做个伴么?”
“那你不是很荣幸咯!”柠檬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瘦竹竿”叫杜博,成了集训期间柠檬的同路人,集训解散后他们在3000多毕业生的茫茫人海里穿行,然后在大排长龙的食堂队伍里讲笑话,疲劳清除的很快。
集训已经五天了,每天都是紧张又忙碌,白天体能训练、考核;晚上文化培训、考试,还要排练节目,回到宿舍更要把握熄灯前那仅仅的十多分钟,慌慌张张洗漱;等熄了灯,大家瘫软到床上,很快这个临时组成的女生大宿舍就鼾声四起了。
这几天涧溪一直没打电话过来,柠檬心慌慌的,这天晚上集训结束,柠檬飞奔回宿舍,在柜子里迅速翻出手机,拨出涧溪的电话。
“睡了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柠檬很委屈。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没什么时间。”
柠檬听到他在轻轻地笑,呼了一口气。
“那也可以发短信给我啊?”
“好,好。你也可以随时发给我,笨蛋。”
这通电话让柠檬霸占着阳台,远处路灯昏黄,微风轻轻抚面,头顶上刚洗的衣服正在欢快地滴水,这感觉深深印在柠檬的脑海里。
“快点去洗漱,要不熄灯了。”涧溪催促她。
柠檬回头看,已经熄灯了。
挂掉电话,柠檬才发现小玫正蹲在阳台的角落听电话,在路灯微弱的光里,柠檬看到小玫正用手指掇她自己的鞋面。
“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柠檬猜想。
柠檬和杜博神情木讷地望着舞台,一群人正在做“植物大战僵尸”的表演,植物们团结一心大战一大波又一大波的僵尸,情景表演配合游戏音乐,是非常出色的演出。
创意,10分;服装,10分;演技,10分;效果,10分……
“要不我们走吧。”柠檬转头对杜博说。
杜博拖长了下巴点头。
“下面有请第十方队给我们带来他们的团队表演。”主持人在台上报幕。
柠檬和杜博互望一眼,只得跟随上台。
他们表演的节目是“众人划将开大船”,由一些人摆出船的造型,另一些人作为船桨划船前进,寓意团结就是力量,不过估计鬼才能看出这是个船的造型。
柠檬和杜博就是众多船桨中的两支,在台上不停地摆动手臂。
“没想到毕业了还会做这么二的事!”杜博几乎带着哭腔说。
有人小声发表:“其实我们可以弄个‘愤怒的小鸟’的。”
团长上前解说创意,本来写好的台词突然忘了,主持人鼓动台下鼓掌,让他再来一次,仍然卡壳,主持人帮忙打了圆场,所有人灰溜溜的下台。
说不定大家以为是个可移动的马蜂窝呢,柠檬想。
集训表演为集训画上句号,拙劣的演出反而让它变得更加难以忘怀,成了日后长久都不被抛弃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