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笔者记阅读笔记的一个样例:读《科学革命的结构》有感。
出处:[美]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金吾伦,胡新和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①P9:“常规科学”是指坚实地建立在一种或多种过去科学成就基础上的研究,这些科学成就为某个科学共同体在一段时期内公认为是进一步实践的基础。
②P23:从第谷(TychoBrahe)到劳伦斯(E.O.Lawrence),一些科学家的巨大声誉,不是从他们的发现有任何新颖性中取得的,而是来自他们为重新确定一类先前已知事实而发展出的方法的精确性、可靠性和适用范围。
③P139能预言新问题和解决新问题,是新范式有生命力的有力表现。
在这个样例中,做阅读笔记的格式是:题目、日期、文献出处和内容。其中内容部分又分三个要素:顺序号、页码和具体内容。如果内容是“读了原文后的启发”,则在页码后加以示区别,如上第③条。
它可能是读者在阅读该页内容时受到的启发,也可能是对那页内容的重新概括。
好了,至此,我们已谈了创造性阅读和其他阅读的几个主要区别,或者说已谈了创造性阅读的几个特点,但笔者还是要在这里郑重地指出,创造性阅读和其他阅读的最大区别,还不是在上述几方面,而是在于确实地认识到创造性阅读的主要目的究竟是什么?它和其他阅读的目的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有的说,创造性阅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求知,这自然没错,但显得比较宽泛。在这里我们要进一步地说,创造性阅读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创造性的写作。的确,从事学术研究的人,大多要出版自己的专着或发表论文,事实上,这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所以阅读是写作的一个前步骤,没有阅读就没有写作。当然,在这里我们并没有“阅读是写作的附庸”这样一种含义。
对于阅读和写作的关系,叶圣陶先生曾形象地说:“阅读是吸收,写作是倾吐,倾吐能否合于法度,显然与吸收有密切的关系。单说写作程度如何是没有根的,要有根,就得追问那比较难琢磨的阅读程度。”鲁迅则说:“凡是有志于创作的青年,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大概总是‘应该怎么写?’现在市场上陈列着的‘小说作法’、‘小说法程’之类,就是专掏这类青年腰包的。然而,好像没有效,从‘小说作法’学出来的作者,我们至今还没有听到过。在不难推想而知的种种答案中,大概总该有一个‘多看大作家的作品’。”他还说:“文章应该怎样做,我说不出来,因为自己的作文,是由于多看和练习,此外并无心得或方法的。”在本书中,事实上我们也将这样看,即将阅读置于写作这么一个背景中来研究。
阅读既是一个消费过程,又是一个生产过程。所以阅读不仅贵在深刻理解原文,而且还贵在超越原文,这种超越就是要求读者以我为主,以实现创造为最高境界,以批判性、思维性、独创性方法来阅读,做到“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具体则可表现为:一是不仅理解它的长处、精彩和独到之处,还理解它的短处。“作者以为然,读者却不以为然。”二是不仅理解了作者和文本的原来意思,而且还力求做到比作者本人更理解作者的思路,比作者本人更理解它的意义。三是不仅理解、吸收、内化了原来文本的信息,而且还在阅读的过程中实现了某种创造的目标,将阅读过程变成了“学创相生”的过程。
但有时我们又会感到,“阅读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写作”可能讲得有点生硬,虽然总体上是有这样一个目标存在,但是对于具体的一次阅读,是不是都这样呢?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在预先阅读前或正式开始阅读一本书时,不一定会和某个具体的写作计划联系在一起,这样说来,创造性阅读的目的似乎又并不那样确凿,那么它又是什么呢?在此,我们也许要冒一次厚着脸皮的危险再次宣布:“我慎重地提出这样一种看法:阅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思!”那么什么是“思”?什么叫获得“思”呢?
在这里,我们指的“思”,其含义既指一种“思想”,或者再通俗一点,有时不妨直接叫某种知识、某个知识点,同时也指一种“思维”的状态。获得“思”,就是指读者通过阅读,获得某种知识,或者是使自己进入一种“思维”的状态,从而获得某种启发。
这样,创造性阅读的主要目的就一分为二了,它不仅指你要通过阅读获得某种知识,显然这是以读懂读透某个文本作为基础的。事实上,这也是现在所有关于阅读的书都一致强调的方面,几乎占了这些书所有的篇幅,而且无一例外地也构成了这些书的重点,但在这里,我们要特别地指出,阅读的目的,特别是创造性阅读的目的却不仅仅是这个,而是还有另一个同等重要的目的,有时甚至是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即:为了使自己去思维,使自己进入一种思维的状态,并努力去获得某种启发!
对于“思”的问题,前人已多有论述。如“读书不寻思,如迅风鸟之过去,响绝影灭”。又说“故学问之道,以致思为最要,学而不思,无异弃货于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这里的“思”,其主要意思是通过“思考”去理解原文。对照阅读的目的来说,主要是偏向于达到第一种目的。而本书将特别重视的是以获得思维为主要目的,显然这样一种读书目的是以前大多数着作所忽视的,或者说没有深刻领悟到的。
我们下面不妨详细地予以说明。
一个人只要在清醒的时候,可以说,无时不在思维,但是,很显然,不同的环境下,思维的质量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有时很难非常明白地描绘出在哪种情景下你的思维最活跃,思维的质量也最高。这就像你在家里坐着的时候是一种休闲,你散步的时候是一种休闲,你聊天的时候是一种休闲,你到公园去的时候也是一种休闲,但不同的时候,其休闲效果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休闲和环境是高度相关的。一般说来,只要到公园去,每个人就都会有休闲的感觉。同样,从事学术研究的人的思维,这里主要指学术思维,也需要一种环境。我们认为,这样一种环境——即你捧起书本阅读时,是很容易引导你进入一种“学术思维的状态”,从而获得某种启发的。对这种情形,东方学大师季羡林的话也是一种典型的描述。他说:“真正懂科学研究的人,新题目往往是从‘杂志缝里’找来的。所谓‘杂志缝里’指的是别人的文章。读别人的文章时,往往顿时发现其中的不足,或者甚至是错误之处,灵机一动,自己提起笔来,写一篇文章,加以补充,或加以纠正。补充与纠正都是进步。”
这就是说只有当你阅读时,你才最可能有一种活跃的思维,获得某种启发和感悟,所谓“我读故我思”。我们认为,这才是创造性阅读的最大目的,也是和其他阅读的真正区别之所在。
既然阅读主要是为了获得思,不仅获得一种“思想”——某种具体知识,而且是为了进入“思”的状态,获得某种启发和感悟,那么它就暗示我们在阅读某些书籍时并不需要都做到读懂读透——虽然读懂读透也是我们所尽力追求的——而是只要能获得启发和感悟即可。这样,即使你有时并不真正了解原文的本来意思,甚至是误解了它,错读了它,仍是我们竭力要追求的一种阅读方式。而且,它还暗示我们为了求得某种专业知识,也不一定都要围绕这一类的专业书籍阅读,还可以涉猎一些看上去不属于这一类专业的书籍读。夏丏尊曾批评说:
“有些人把书认为是唯一的求学的工具,以为所谓知识就是读书的别名,书本以外没有知识的来路。”类似地,我们在这里则要提出批评地说,“有些人认为要学习某类专业知识就只能读那类专业书籍,从那里面找,而认为其他书籍都是无用的”,这同样是有失偏颇的。因为,在这里,我们有时并不是为了要去读懂原文而阅读,不是想将自己的脑子仅当成阅读的记忆仓库去阅读,不是想去当文本作者的知音而阅读,不是想去为书服务而阅读,而是为要求自己能获得启发和感悟而阅读,为将新知识通过消化、整合后重构到自己的知识体系中去而阅读,为了使自己能够区别和超越于已读过的书而阅读,为了使自己能成为一个有真知灼见的人而阅读,是将书作为一种能启发我们思考,包括产出新思路、验证新假说,即主要把它作为能为我服务的载体来使用而阅读。总之,一切为了获得“思”,唯此而已。
所以,为了“思”的阅读是和一般意义的阅读存在着本质差别的。
为了“思”的阅读是主动进攻性的阅读,虽然有时也免不了用一些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策略。在这种阅读中,我们在开始阅读文本的同时,往往也是思考另一问题的开始。我们既依赖于原文,而又力求脱离、超越原文。所以,即使原文是一片大海,我们也可能只取一瓢;即使原文是一条涓涓小溪,我们也可能从中阅读出自己的滚滚黄河、滔滔长江。
这种主动性还并不是单指你主动地去挑书看,而是指我们在阅读中还要时刻防止完全地被书缚住,将自己的头脑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并且要不断地审问之:他在说什么?他说得对吗?他说得好吗?
如果让我说,我该怎么说?他的说法对我的启发是什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