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伯 （向刘三）嘿！（手指小溜，作杀头状。）
刘 三 怎么？也宰了他？中国人不杀中国人！你自己说的！
东 伯 中国人不杀中国人，这底下还有一句：做汉奸的除外。
刘 三 （沉思）中国人……不杀……中国人……做汉奸……除外。
东 伯 （指小溜）他，他……除外。
刘 三 他是汉奸，做汉奸的除外，对了，宰了他！宰过一口东洋猪，再来宰一口本地猪！
（刘三跳过去，小溜大叫，连刺三刀，小溜倒在地上死了。）
（远方传来枪声。）
队 员 呀，枪声！朋友，我得走了，我的弟兄大概同东洋鬼子干上了，你听枪声越来越密了。
刘 三 你去，我跟你去，带上这把宰猪的刀，再宰他几个，中国人得帮中国人，老伯伯，对吗？
东 伯 对，对极了，黑旋风刘三算得一个好汉！
（队员刘三向门外冲去。）
（幕下）
裴列哀和梅丽莎
五幕剧
剧中人 亚尔根 亚列蒙的国王
若纳微 裴列哀和高楼的母亲
裴列哀 亚尔根的孙
高 楼 亚尔根的孙
梅丽莎
小尼亚特 高楼前妻所生的儿子
医 生
守门者
侍婢乞丐等
第一幕
第一景 宫门
侍婢们 （在内）开门！开门！
守门者 （在内）谁？为什么来吵醒我？走小门出去，走小门出去，小门多得很呀！
侍婢甲 （在内）我们来洗刷沿阶，洗刷门户，开呀！开呀！
侍婢乙 （在内）就要有很重要的事了！
侍婢丙 （在内）就要有很大的娱乐会了！快开呀！……
侍婢们 开呀！开呀！
守门者 等着罢！等着罢！我不知道能不能开。这扇门从来没有开过……等到天亮罢……
侍婢甲 外面很亮了；我从小孔里望得见太阳……
守门者 大锁钥匙在这里……呀！呀！门闩和锁擦得好响呀……
帮助我帮助我！
侍婢们 我们也在拉呀，我们也在拉呀……
侍婢乙 打不开……
侍婢甲 唉！唉！门在开了！慢慢地开了！
守门者 磨擦得好响！家里人都要吵醒了……
侍婢乙 （在门槛上现出。）呀！外面早已亮了！
侍婢甲 太阳在海上升起了！
守门者 开了……大开了！
（侍婢们都在门槛上现出，并且跨过门槛。）
侍婢甲 我先来洗刷门石。
侍婢乙 我们永远不会把这些都洗得干净。
其他侍婢 打水来！打水来！
守门者 是，是；冲水，冲水，把洪水的水都冲上去；你们永远不会把这些都洗得干净……
第二景 森林
（梅丽莎站在溪滨。高楼上。）
高 楼 我永远也不会在森林里找得到出路。天知道那野兽把我引到了什么地方。我想我已给它致命的伤了；这里都是血迹。可是我现在看不见它了；我想我是迷路了——我的狗又都找不到我，我要找原来的路回去……——我觉得有人在哭……呀！呀！那站在水边的是什么？一个少女在水边哭着？（咳嗽。）她似乎没有听见我。我看不见她的脸面。（向梅丽莎走近。用手抚着她的肩头。）你为什么哭？
（梅丽莎惊起，预备跑开。）不要怕，没有什么可怕。你为什么独自在这里哭？
梅丽莎 不要挨近我！不要挨近我！
高 楼 不要怕……我不会使你……呀！你美极了！
梅丽莎 不要挨近我！不要挨近我！挨近我我就要投水了……！
高 楼 我没有挨近你了……看，我站在这里，紧紧地靠着树。你千万不要怕。有人害你吗？
梅丽莎 呀，是！是！是！（她凄切地呜咽着。）
高 楼 害你的是谁？
梅丽莎 他们大家！他们大家！
高 楼 他们怎样害你？
梅丽莎 我不愿意说！我不能说！
高 楼 来，你不要尽管哭。你从那里来？
梅丽莎 我逃来！我逃来！
高 楼 是，你从那里逃来？
梅丽莎 我迷路了！……迷路！……呀！迷路到这里……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是在这里生长的……
高 楼 你从那里来？生长在那里？
梅丽莎 呀！离这里很远……远……远……
高 楼 那在水底闪光的是什么？
梅丽莎 那里？——唉！那是他给我的皇冠。我哭的时候，它掉下去……
高 楼 皇冠？——谁给你一顶皇冠？我去把它拿起来……
梅丽莎 不，不；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宁可死……立刻死……
高 楼 我把它拿起来很容易。水不大深哩。
梅丽莎 我不要了！若使你把它拿起来我就去投水了！……
高 楼 好，好；我任它在那里好了，不过把它拿起来，也用不着一点气力。这好像是一顶很华美的皇冠。——你逃出以后已经很久了吗？
梅丽莎 是，是……你是谁？
高 楼 我是王子高楼——亚列蒙老王，亚尔根的孙子……
梅丽莎 呀！你已经有白头发了……
高 楼 是；不多，这里，在鬓角……
梅丽莎 你的胡须也白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高 楼 我看你的眼睛。你没有闭过眼睛吗？
梅丽莎 不，不；我在夜里闭过……
高 楼 你为什么这样惊惶？
梅丽莎 你是一个巨人吗？
高 楼 我是一个和别人一样的人……
梅丽莎 你为什么到这里？
高 楼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森林里打猎。追逐一只野猪。追失路了。——你看起来很年轻。多大了？
梅丽莎 我觉得有点冷了……
高 楼 你肯和我同走吗？
梅丽莎 不，不；我要留在这里……
高 楼 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不能留在这里过夜……请问你的名字是……
梅丽莎 梅丽莎。
高 楼 你不能留在这里，梅丽莎，同我一起走罢。
梅丽莎 我留在这里……
高 楼 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这里有什么，谁也不会知道……
整夜……一个人……不可，不可，梅丽莎，来，把你的手给我……
梅丽莎 呀！不要挨近我！
高 楼 你千万不要喊……我再也不挨近你了。只是和我一同去。
夜里很黑并且很冷。同我去。
梅丽莎 你走那一条路。
高 楼 不知道……我也是迷路的……（退。）
第三景 宫内一座大厅
（亚尔根和若纳微现。）
若纳微 这是他写给他的兄弟裴列哀的话：——“一天晚上，我在迷路的森林，看见她站在溪边，眼睛里满是眼泪。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年岁，也不知道她从那里来。她一定经历过极大的恐慌，无论什么时候，有人问她所发生的事，她就像小孩子一样，大声地哭，呜咽得十分凄切，使人不忍听，也不忍再问。当我向她——她站在水边——走去的时候，一顶金的皇冠，从她的头发上滑下，落在溪水的深处。她穿着像一个公主，虽说她的外衣，已在荆棘里撕碎了。我和她结婚到现在，已有六月，可是我所知道的，比之碰到的第一天没有加多。我亲爱的裴列哀，我对你的情，比寻常兄弟的情，要深得多；虽说你和我不是一个父亲生的。准备我回来呀！……我知道母亲会快乐地宽恕我。可怕的只有国王，我们尊严的祖父。我怕亚尔根，不管他怎样仁慈；因为这意外的姻缘，使他政治上一切计划，都成泡影了；并且恐怕在他那聪颖的眼睛里，不会因梅丽莎的娇姿而宽恕我的痴愚。无论如何，若是他答应，欢迎她如欢迎他自己的女儿一样，那么在接到这封信后第三夜，请点着探海塔顶上的灯。我会在我们船的甲板上看见；若是不答应，我就漂流在外面，永不回来了。”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说？
亚尔根 没有什么好说。他所做的事，实在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我的年纪很高了，可是我没有一时能清清楚楚地看透自己的内心；你怎么会使我判断别人的行为呢？我到坟墓去的日子不远了，对于自己本身还不能判断……一个人没有到闭目西归的时候，总是错误的。他所做的事，我们看，似乎很奇怪；但也不过是看来奇怪而已。他的年纪也不轻了，还和孩子一样，同一个在溪边发现的女子结婚……我们看它似乎很奇怪，这因为我们只能看见命运的反面的一方……
甚至我们自己命运的反面的一方。……他从前总是听我的话；我要使他幸福，所以差他向乌苏拉公主求婚……他不能忍受孤寂，自他的妻子死后，他时常因孤寂而悲伤；这一次，若使和乌苏拉公主结婚，本可以使长期的战争和古来的敌意得到结束。可是他不愿意。他愿意做的事，让他做好了。我从来没有阻止过命运；对于他的将来，他比我会认识得清楚些。世上所发生的事也许是不会无缘无故而来的呀……
若纳微 他平常很谨慎，很端重，很坚决……若使是裴列哀，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他……在他这样的年纪……他要带回家的是谁？……一个在路边找到的不相识的人……自他的妻子死后，他是为他的儿子小尼亚特活着；若使那时候再结婚，也不过依你的主张……可是现在……林中的少女……他已忘了一切了……我们怎么办呢？
（裴列哀入。）
亚尔根 进来的是谁？
若纳微 是裴列哀。他在流泪呢。
亚尔根 是你吗，裴列哀？走近些，我可以在光亮的地方看见你……
裴列哀 祖父，我同时又接到一封信，一封从我的朋友马西鲁斯寄来的信。他快要死了，叫我去。他要在临死以前看见我……
亚尔根 你要在哥哥回来以前去吗？你朋友的病，也许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凶急……
裴列哀 他的信，非常凄惨，死亡的影子，在字句里，也可以看得出来了……他说他的确知道他会在那一天死……他说，若是愿意去，我到的时候，他一定还没有死；可是我得立刻去。
旅程很长，等高楼回来，就太迟了。
亚尔根 可是稍等一会儿总可以。我们不知道他这次回来给我们带些什么。再者，楼上你父亲的病，也许比你朋友的病更危险……还是顾父亲呢？还是顾朋友呢？你自己决定罢……（退。）
若纳微 裴列哀，记得今天晚上点亮那一盏灯。
（若纳微、裴列哀退。）
第四景 宫前
（若纳微和梅丽莎入。）
梅丽莎 花园里很暗。好大的森林呀，好大的森林围绕着皇宫！……
若纳微 是呀；我初来的时候，也觉得惊奇，无论什么人都觉得惊奇。有些地方简直是看不见太阳的。可是不久，也就住惯了……以前，很早以前……我住在这里，差不多有四十年了……向那一面看去，你会看见海水的光……
梅丽莎 我听见下面有声音……
若纳微 是，有人向我们这里来……唉！这是裴列哀……他等你这样久，好像有点等疲倦了……
梅丽莎 他还没有看见我们。
若纳微 我想他一定看见我们了，不过他不知道怎样做才好……裴列哀，裴列哀，是你吗？
裴列哀 是的！……我从海滨来的；……
若纳微 我们也是从海滨来的；我们在找光亮的地方。这里比别的地方光亮些了；海洋还是阴沉的。
裴列哀 晚上会有暴风雨。这些时每夜总有一次暴风雨，可是现在多平静呀……一个人也许在无知中驶船出去，永远不回来。
梅丽莎 有什么离开港口了……
裴列哀 那是一只大船……船上灯光很高，驶进光亮的地方，我们就可以看见它了……
若纳微 我想，我们不会看见它……海上还有雾哩……
裴列哀 雾似乎慢慢地散了……
梅丽莎 是；我看见一点微光在那里，是刚才没有看见的……
裴列哀 那是一个礁标；还有许多，我们不能看见。
梅丽莎 船在光亮的地方了……早已远远地驶开了……
裴列哀 那是一只外国船，我觉得它比本国的船都大些……
梅丽莎 那是送我到这里的船……
裴列哀 它驶得快极了……
梅丽莎 那是送我到这里的船。船上有许多大帆……我看见它的帆，就知道是它……
裴列哀 今天晚上海浪一定很凶恶……
梅丽莎 为什么今天晚上开出去……现在差不多看不见了……也许会沉吧……
裴列哀 夜幕很快地罩下来了。（静默。）
若纳微 没有人再说话吗？……你们再没有话说吗？……该回去了。裴列哀，替梅丽莎引路。我得去看小尼亚特一会儿。
（退。）
裴列哀 现在海上没有什么可以看得见了……
梅丽莎 我看见别的光点。
裴列哀 那些也是礁标……你听见海浪的声音没有？……刮风了……让我们走这一条路下去。你愿意把你的手给我吗？
梅丽莎 你看，我的手都是被花占住了的。
裴列哀 让我握住你的臂。路很峻，天色又很暗。……明天，我也许要离开这里了……
梅丽莎 呀！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退。）
第二幕
第一景 公园里一条小溪
（裴列哀和梅丽莎入。）
裴列哀 我把你引到了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近正午的时候，花园里很热，我就常来坐在这里。今天闷极了，甚至树荫底下也闷。
梅丽莎 呀！水很清……
裴列哀 并且很凉，凉得同冬天的天气一样。这是一条老的荒溪。
听人说，从前是一条有奇迹的溪——溪水能使盲人的眼睛张开——所以现在还喊着“盲人溪”。
梅丽莎 现在不能再使盲人的眼睛张开吗？
裴列哀 自从国王差不多要盲目了过后，就没有人到这里来……
梅丽莎 这里多么凄寂呀！……听不见一丝声音。
裴列哀 这里总是非常幽静……好像流水的酣声，也可以听见……
你喜欢坐在那大理石的池边吗？那里有一株不透光的柠檬树。……
梅丽莎 我去躺在大理石上面——我喜欢看见水底……
裴列哀 从来没有人能看见水底。也许和海洋一样地深。没有人知道水是什么地方来的。……也许从地底来……
梅丽莎 若使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发光，也许可以看得见……
裴列哀 不要那样地倾着身体……
梅丽莎 我要触着水面……
裴列哀 留心不要滑下去……我来拉住你的手……
梅丽莎 不，不；我要把两只手都浸进去……今天，我的手好像不大爽快……
裴列哀 呀！呀！当心！当心！梅丽莎！……梅丽莎！……呀！
你的头发！……
梅丽莎 （把身体站直起来。）我不能，我不能触近水面……
裴列哀 你的头发浸在水里了……
梅丽莎 是，是；头发比手臂长些……比我自己还长些。（静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