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好计较的。”郭芙突的流下泪来，不知为何，在杨过面前总是忍不住任何的情绪，好也罢，坏也罢，总是忍不住在他面前袒露。
“怎么，他对不起你！”杨过惊怒。
“你就笑话我吧！齐哥走了，回了蒙古，我害了襄阳，也对不起爹娘……”郭芙说着大哭起来。
杨过只觉得心中难言，苦楚似乎瞬间少了许多，虽有愤怒，却也忍不住暗暗笑道，果然就如他当年所料，这刁蛮女子，果然没人消受得了，一想又忍不住暗骂自己，如此幸灾乐祸，看着那梨花带雨的新娘子，又忍不住上前，“耶律齐忘恩负义，他日我杨过定当取他项上人头！”
郭芙抹着泪，“妈妈说了，齐哥本就是蒙古人……呜呜呜……你别去找他……”
“呵呵。”杨过忍不住笑出声。
“杨过！你笑我！”郭芙气愤难当，“你也笑话我，就会笑话我，从小到大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吗？要是你肯顺着我点，我……”郭芙咬住下唇，就要冲出新房。
“芙妹。”不过三步，杨过却运起了轻功，拉住那红衣嫁娘，“是我不知好歹，你别恼……我……”
不过轻轻一拉，郭芙却倒在了杨过怀中，瞬间瘫软。
“芙妹……芙妹……”杨过大惊，单手拥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朗声喝到：“郭伯伯、郭伯母！”
客房中，黄蓉与小龙女相对而坐，稍稍酝酿，黄蓉便开口道：“龙姑娘，你与过儿分离了十六年，他寻你寻了十六年，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只怕是你误会他了吧！”黄蓉看着小龙女清冷的面容又道：“芙儿与过儿自小就认识，虽然幼时打闹，可是毕竟是总角之谊，有些亲近也是正常。”
小龙女沉默不语。
黄蓉寻思片刻，又道：“当日客栈中，你曾对我说，你心中很喜欢过儿，英雄大会上你二人同御强敌，情深意切，绝情谷中，更是生死相依，最后还在重阳殿中拜堂，你们这番情谊，天地可鉴……今日这番却叫我看不懂了。”
小龙女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烛火，“我那时想着，他和我一辈子住在古墓，快快活活，谁说什么想什么与我二人何干，只要我陪着他，他陪着我便好，后来你同我说，人会瞧不起他，我喜欢他疼爱他，就是要了我的性命都行，如何舍得他不开心。”
黄蓉闻言，不由面上微红，她知道小龙女长于古墓，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可是这般直白的言语却依旧让她红了脸。
小龙女顿了顿，又道：“之后种种，你也知道……这十六年我想了很多，其实只是想着过儿，能再见他一面，看着他快快活活一辈子就好。”
“你待过儿这样好，有你陪着他，他自是安乐的。”黄蓉有些感慨，小龙女这般痴情，倒让她很有感触。
“可是我快死了。”小龙女淡淡道，“我若死了还有谁能像我这般爱重过儿，放他孤孤单单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我如何忍心，若是以前，我杀了他，便好，可是现在让我杀了他，我决计做不到。”
“这……”黄蓉犹豫，若说她要死了，放靖哥哥一个人，她也是不忍，可是如果将靖哥哥托付给其他人，她也是决计做不到的，“你这般爱护过儿，就该为他活下去，何必轻言生死！”
“人本来就会死，我在十六年前便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意料之外，能再见到过儿，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前日毒发，我便知道，我就快死了，我须得找个人，替我好好爱护过儿。”小龙女面上掠过一层阴影。
黄蓉看着小龙女，心中也是不忍，“那程姑娘、陆姑娘都对过儿一片痴情，我家芙儿自来与过儿不合，性子也被我宠坏了，任性刁蛮，为何……为何……”
“可是过儿只想要她。”小龙女回首，定定的看着黄蓉，“过儿他人离不开我，但是过儿的心却离不开……”说到这里，小龙女只觉得胸中涌起一捧热血，烧痛了喉咙，咬牙吞下，却依旧有血水自唇角滑落。
“龙姑娘，你……”黄蓉大惊，知道她方才定是伤了心了，才会嘴角溢血，登时颇为后悔，但是转念一想，自家女儿何其无辜，之前耶律齐一事已经伤了心，现在还要莫名其妙的陪着他们师徒拜堂，终究还是开口：“龙姑娘，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知道过儿的想法吗？他也许心中只有你一人，就算你给他找再多的人陪，他也不会快活，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好好陪着他……”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喜欢过儿，更在乎过儿，他心里喜欢谁，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小龙女咽下口中的鲜血，“若不是他心里……郭大小姐根本活不到今天，我从来不和郭大小姐计较，她砍断过儿的手臂，我不计较，她毒针害我，我也不计较，因为我知道，过儿不会和她计较，你信不信，你若是告诉他，他的心头肉能救郭大小姐，只怕他也……咳咳……”
“龙姑娘，你别说了，我先帮你疗毒！”黄蓉急急起身，不料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便听到杨过的呼声，稳了稳心神，她抬手就要运功为小龙女疗伤。
小龙女却先一步起身，提气就往那处奔去。
黄蓉也急急跟上，落在郭芙那小屋的门外。
“你不信么？那便试试吧！”小龙女突的说道，随即推开那那扇薄门。
房内杨过正在为郭芙运功疗伤，一见小龙女与黄蓉同来，便缓缓收了内力，急道：“姑姑喜宴已办，把解药给郭大小姐，我们回古墓吧！”
“过儿，这毒是祖师婆婆传下来的，本就没有解药，若一定要解毒，便等我死了吧，用修炼玉女·心经之人的心头肉，配上玉峰浆便可解毒，只是郭大小姐只怕等不及。”小龙女一直对杨过都是言听计从，安静体贴，除了回古墓这点执念，其他无不以杨过的想法为中心，“只要过儿开心就好”，只要杨过说的，她都愿意听，只要杨过要做的，她都愿意陪他去做，只是以后，她陪不了他了。
“龙儿！”杨过大惊失色。
郭芙捂着心口，忍痛大喝，“谁要你们救了，我外公精通医理自会救我！”说着却吐出一捧血来，黄蓉和杨过均是心胆俱裂，本以为小龙女从不用毒，那毒也多半是吓唬他们的，看在他们对襄阳有功的份上，陪她演这一出，谁知竟然真是烈性毒药。
小龙女看着二人惊慌失措，轻飘飘的飘身而去，“过儿跟我走吧，今夜郭大小姐就要去了，郭府繁忙，咱们回古墓。”
“姑姑，你不是说只要我与……我与郭大小姐成亲就给她解药吗？”杨过急急追出，小龙女就停在墙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洞房，如何算是成亲。”
十个字，渺渺余音，说的是郭芙，也是他们十六年前的那场婚事。
杨过如遭雷击，登时呆立原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若是不爱何必成全，若是爱何必委曲求全。
屋内郭芙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妈，我好痛！”
屋外的人听了又如何不心痛，杨过双膝跪地，一如当年那个初入古墓的桀骜少年，“姑姑，是我的错，我心中……我心中暗暗倾慕她……她不知道，也对我没有半点……姑姑，是我违背了我的诺言，我自该受罚，她却是何辜，求姑姑放过她。”
小龙女居高临下，看着那个男人，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少年，小龙女心道：“遇见过儿，已不知是缘分还是劫数了，若是没有他，也许我早就死了，在师姐来夺玉女·心经时，我就该死了……浮生若梦，细细想来，这些年的波波折折，真如梦幻般离奇，若是当年过儿没有闯入古墓，没有这一场梦幻，也许也不是坏事。”对寂寞惯了的人来说，寂寞是水，离开了反而不知所措。
小龙女心中悲苦，一想到要让杨过离开她，她便觉得心痛欲死，她想就此作罢，和过儿回到古墓，能和他多在一起一天都好，柔声道：“过儿，我们走吧，回古墓，我们再不出来了，外面的一切，实在没意思，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去，我们回古墓，你把解药给……她，我们马上就回古墓。”杨过也是心中悲苦，暗道：“杨过啊杨过，你天性这般风流，终究害人害己，此间事了，便让你在古墓终老罢，也免了出来害人。”
小龙女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痛、喉头的血腥，冷了声音道：“若我不给呢？你便不和我回去了么？”
杨过听着屋内那人小声的哭泣，黄蓉焦急的呼喊，顿时蒙了头，张口便道：“我自然不会不听龙儿你的话，只是要劳烦……带着过儿……我……我……”
“她死了你便也不活了吗！！”小龙女少有的大声厉喝，杨过的回答，真真是拿刀剜她的心。
这一声厉喝让赶回来的郭靖顿住了脚步，也让慌乱中的黄蓉惊心暗道不好，反是郭芙连痛也不叫了，听得杨过为她能做到这般，突地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这个念头不过在她脑中转了转，便作罢，父母恩情，国家大义，她怎么能如此自私，心中更是恼恨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