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5年,即西汉宣帝元康元年,深秋时节,秋风瑟瑟,在都城长安,朝廷要对一名犯人处以“腰斩”极刑。“腰斩”不是砍头,而是刽子手用砍刀从犯人的腰部下手,把犯人的身体砍为两截,刑罚极其残忍。犯人被砍后要痛苦地挣扎好长时间,直等血流尽后才会断气死去。这一天午时三刻未到,黑压压的人群拥到了皇宫门外,足足有好几万人,哭号声惊天动地,他们长跪在地上哀求皇上赦免这个“犯人”,把头磕得鲜血淋淋。其中,有不少官员异口同声地哭喊着恳求道:“陛下,请开恩吧!赦免赵京兆吧!我们活着对国家、对朝廷没有什么用处,愿意代替他去死,让他活着来爱护老百姓,来为国家和朝廷效力!”
那么,朝廷处决的犯人是谁?他为什么会被处以“腰斩”?他又为什么受到这么多官员和百姓的同情和爱戴呢?
原来这名被处以“腰斩”的犯人名叫赵广汉,还是曾担任过京兆尹的大吏呢!京兆尹是汉代国家都城的最高长官,相当于现在北京市的市长。
赵广汉,字子都,西汉涿郡蠡吾县(今河北省博野县西南)人,出生年份史书没有记载。他年轻时担任过郡和州的官员,以做官廉洁、勤政,善待属下和百姓而著称。被推举为“茂才”,当了掌管物价的平准令。通过考核被举为廉士担任了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县令。因为政绩优异,调任京畿都尉,并试任京兆尹。
赵广汉一上任就碰到一件非常棘手、对有责任心的官员来说又非处理不可的事情。时值汉昭帝刘弗驾崩,由赵广汉的副手京兆掾杜建负责昭帝陵墓的工程建设项目。杜建一向强横放纵,在京都为官多年,上下关系网密集,手下豢养着一帮愿为他出力卖命的帮凶。杜建利用为皇帝建陵墓这个国家投资巨大的工程,偷工减料,搞商业贿赂,为个人大捞了一把,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赵广汉掌握确凿证据后,先找杜建谈话,婉言规劝他悔改。杜建不但没有悔改,反而有恃无恐,营私谋利有增无减。于是,赵广汉果断下令逮捕了杜建。谁知,朝中许多很有权力的大臣、宦官和地方很有势力的豪绅富豪都纷纷前来为杜建求情,要求释放杜建。赵广汉向他们讲清了国家的法纪后,一一回绝了他们。赵广汉还从内线得知杜建的家族和帮凶正在暗地里策划着暴力劫狱的行动。于是赵广汉一方面派差吏到杜建家门前警告说:“如果你们胆敢劫狱,就将陷所有参与行动的人于死地!”另一方面又派人将杜建押解到闹市从快执行了死刑。行刑时,杜建的家族和帮凶没有一个人敢来阻挠。从此,京都长安的坏人们都畏服了赵广汉;老百姓拍手称快,都非常敬佩赵广汉。
后来,赵广汉因对国家有功,被赐予关内侯的爵位,调任为颍川郡太守。颍川位于今河南省一带,地广人稠,社会矛盾尖锐,治理难度很大。郡内有原、褚两个大姓,形成两股很强的宗族势力。他们依仗人多势众,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扰乱社会秩序,甚至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赵广汉之前的几任太守对他们根本奈何不得。赵广汉上任后微服调查,掌握了首恶分子大量的罪证后,立即将他们逮捕,并斩首暴尸示众。郡中的居民佩服赵广汉的胆识,不法行为显著减少,人民逐步得以安居乐业。
赵广汉任颍川郡太守以前,这一带的官僚与富豪不与平民通婚,而是官官结亲,官富结亲,门当户对,由此,颍川一带形成难以击破的家族关系网和错综复杂的宗族强恶势力。遇到族内有人犯法,他们就启动关系网说情疏通,使犯罪分子逍遥法外;遇到平民百姓不甘受辱与其抗争,他们就倾巢出动,置弱势百姓于死地,使百姓不敢去官府告状申冤;遇到官府选人、用人、擢升和赈济、免役、免税等好事,他们就相互“关照”,优先享用,而将徭役、赋税等负担全部强加在官豪家族以外的穷苦百姓头上。平民百姓对所有好事不仅连边都沾不到,甚至想都不敢想;而苦事、差事却是在劫难逃。赵广汉到来后,决心击破官官、官豪通婚织成的关系网,打掉他们的强恶势力,以维护国家的利益、为弱势百姓撑腰。他首先采取了灵活绝妙的策略,用引诱“狗咬狗”的办法,对官豪势力进行分化瓦解。他设置了检举箱,收到检举信后,删去检举人的姓名,改换成某官员子弟或某豪强子弟的姓名。从这以后,官豪大族内部彼此相互猜疑,相视为仇,再不相互“关照”、相互帮凶,关系网逐步破裂,强恶势力日趋瓦解。从此,社会上正气抬头,邪气下降,坏人坏事有人敢管,百姓受欺有人做主了。同时,赵广汉又暗中招募了一些可靠人员做内线,使盗贼不敢作案,即使发案也很快能破。郡内出现了社会安定和各项事业欣欣向荣的良好局面。由此,赵广汉的名声远扬,就连投降汉朝的匈奴人也说,在匈奴国内都知道赵广汉的威名。
汉宣帝刘询本始二年(公元前72),赵广汉随军征讨匈奴归来,又试任京兆尹,一年后,正式出任京兆尹。赵广汉担任要职,对待下属和老百姓却非常和蔼可亲,没有一点傲慢的官架子。他为百姓撑腰出气,关心他们的衣食住行,问寒问暖问疾苦;他体谅下属工作的辛劳,设法提高他们的待遇,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为属吏打报告,将他们的俸禄提高到一百石,又严格了考核标准,如有敲诈勒索、接受贿赂、欺压打骂百姓、违规乱捕乱抓人者,不但扣发俸禄,还依法惩处。因此,赵广汉手下的吏卒都很自重,不敢违纪违法。对待有功绩的下属,赵广汉都要殷勤周到地进行慰劳和嘉奖。每破获一件大案,办成一件大事,他总要把功劳归于属下。他说:“这是某某属官和某某衙役们做的,不是我京兆尹的功劳。”他完全是发自一片诚心,因此属下都愿意向他倾吐真情,乐意在他带领下效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拼命工作。赵广汉在任时,京兆地区社会稳定、政治清明,官吏和老百姓都赞不绝口。一些年岁大的人说,自从汉朝建立以来,治理京兆的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赵广汉的。赵广汉从来不讨厌告状和上访的老百姓,更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而是热情地接待他们,甚至有时为听他们的诉求整夜不睡。
赵广汉勤于动脑筋思考问题,善于深入实际调查研究。他精通钩距法。所谓钩距法,其实是一种数学推理或者是逻辑推理。比如要了解马的行情,就先问狗的行情,再问羊的行情,再问牛的,最后才问马的。这样彼此参照,比较推算,就可以知道马的行情贵与贱而不会失实了,成语“问牛知马”就源自于此。赵广汉还将钩距法运用到侦破案件和寻查坏人坏事上。长安有几个少年,在一处很偏僻的地方密谋要劫人勒财,话还没有说完,赵广汉已经派人来抓捕他们,这几个少年全都招供认罪。许多人都想学他的这一手,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那样精通。
在朝廷里任郎官的苏回,家里很有钱财,一天被两个强人绑架为人质。案发不久,赵广汉就亲自带领差役们来到绑匪藏匿的地点。赵广汉站在院子里,让长安县丞龚奢敲堂屋门向绑匪喊话说:“京兆尹赵君现在就在你们门外。他让我告诉二位,不要杀害人质。人质是朝廷的宿卫官。你们现在释放人质,主动自首,就会受到优待,若有幸遇到皇帝恩赦令,或者还有机会免罪释放的。”那两个人很惊愕,慑于赵广汉的威名,立即开门出来叩头请罪。赵广汉也给他俩下跪说:“幸亏你们没有杀害人质,多多感谢!”之后,赵广汉把他俩送到狱中,又嘱咐狱吏好好对待,供给他们酒肉饮食。到了当年秋天,这两个罪犯要被押赴刑场执行死刑,赵广汉为他们准备了棺木和殓葬的衣物,并告诉他们要服从死刑命令。这两个人都说:“我们该死,没有什么怨恨的!”
大将军霍光生前曾为提升赵广汉出过力,但是他的儿子博陆侯霍禹依仗父亲的爵位和功劳,违反国家规定,大肆经商办企业,大发横财。赵广汉为了维护国家经济秩序,不徇私情,派长安差吏带人到霍禹的府第,搜捕了霍禹手下私自营业的屠户和酒贩子。当时霍光的女儿是皇后,在皇帝面前哭诉了此事,为赵广汉的败亡埋下了祸根。
有一次,赵广汉得到消息,丞相的贴身侍女自缢身亡,无人过问。赵广汉决心为这名弱势女子伸冤,在太岁头上动土——查案查到了丞相身上。他向皇帝上疏控告丞相夫人因为妒忌逼死了丞相的贴身侍女。皇帝命令:“这件事由京兆尹审理。”赵广汉就带领吏卒闯入丞相府,召来丞相夫人跪在院子里接受审问,然后又带走奴婢十多人,询问他们关于侍女死亡的事。丞相魏相与霍皇后串通,一起算计赵广汉,暗中煽动赵广汉曾处理过的豪强官吏们收集编织赵广汉的“罪名”,然后上疏皇帝说:“我妻子确实没有逼死侍女,是侍女有过错,受到我的责问,被逐出相府,在外宅死的。这一案请交给另一位清明官吏来审理。”于是案子又交给廷尉。审理结果与丞相魏相陈述的一致。这时,朝廷又收到许多关于赵广汉滥杀无辜,办案不依据事实等诉状。皇帝的耳边顿时充满了控告赵广汉的“罪状”,于是就传圣旨把他押进廷尉监狱,并批准了给予赵广汉“腰斩”的奏章。虽然有数万人为他号哭,有许多人愿代他去死,但赵广汉终究还是被腰斩了。
赵广汉虽然遭陷害被判处死刑,但他廉洁清明,执法不阿,用强力制服了豪强,不怕得罪权势,为老百姓撑腰做主,使老百姓安居乐业,因此老百姓很敬仰他,怀念他。直到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人们一直还在颂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