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丽，不说，不说了。我知道，知道。”不等齐丽说完，林涓就打断了她。
“林涓，我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忠告了。你就听我说吧。”齐丽的眼泪又布满了脸颊。
林涓抽出一张纸巾在齐丽的脸上揩着，她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齐丽把身体转向郑豪强，说：“老郑，你喜欢林涓是吗？”
郑豪强面色尴尬地看着齐丽，齐丽又说：“所有的男人都会喜欢林涓的，我见过得太多了。我要是一个男人我也会爱上林涓的。林涓的确值得爱，林涓是女人中的极品。老郑，你不能错过了林涓。我了解你，我也爱你……”说到这里，齐丽哽咽了，声音像堵了一样。她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又说，“就是因为我爱你，我才不想让没有我的时候你过得很惨。你一定要爱林涓，去追求林涓，去得到林涓，这样你才会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听我的！”
“老婆，不要说了。你躺下来，休息一下吧。”郑豪强说。
“不，我就要永远睡觉了，以后我睡觉的时候多了。你们听我说，你们两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老郑，你是我老公。林涓是我的妹妹，不，也是姐姐，不，是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是。我们从17岁认识，现在我已经37岁了，整整二十年了，我们比亲人还亲。我死了，最让我牵挂的就是你们两个人了。所以，你们要互相扶持，我知道你们非常适合在一起，你们一定会过得好的。”齐丽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林涓，你要听我的，你带着多多非常不容易，而且多多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你也做不到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你会很累，就算你不怕累，你也是力不从心的。你需要老郑，你真的需要老郑帮你。老郑能帮你，你听我的。一个快死的人了，她说的话都是她总结出来的人生精华啊！”
林涓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齐丽会说这些，她心里有一千句话要说，可是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面对一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和这个人对话，她只有聆听。
病房里又没有声音了，还是齐丽说话了，她说：“我要看到你们两人一起来给我扫墓烧纸，一定要一起来啊！”
齐丽说完仰天大哭起来。
二、凄凉
初冬的时候，齐丽离开了人间。
郑豪强遵照齐丽的要求，把她的骨灰埋在了凤凰山墓地。入葬的那一天，林涓带着多多去了，还有很多朋友，包括张凯军。墓穴里除了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外，其余的空间几乎被各种鲜花占满，郑豪强几乎把一个花店的鲜花都买来了。那一天格外地冷，天上飘着毛毛雨，天空是灰白色，只有那些鲜花在告诉人们，死者是一个好年华的女人。
朱阳是在狱中得到齐丽的死讯的，他感到非常突然，他请求林涓为他送上一只花圈。林涓告诉他自己已经以一家三口的名誉送了花圈了。朱阳感到很不安。他知道林涓的意思，林涓是要告诉他，他们依然是连在一起的。
朱阳被判无期，谁也没有想到，他不仅被判得重，而且判得快。他知道他已经完了，他不愿意拖累林涓。林涓曾经去看过他，但是，他拒绝与林涓见面。
新年的时候，郑豪强给林涓来了个电话，告诉林涓自己将到国外休息一段时间，大约春节过后回来。自从齐丽当着林涓和郑豪强的面说出让他们结婚的事以后，林涓在面对郑豪强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然。尽管她知道，那个时候他们都是为齐丽着想，所以没有说什么，但是，两个人几乎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最起码林涓的心里依然只有朱阳。郑豪强告诉林涓，自己的手机随时都开着，有事可以打电话。林涓应着，又想到了齐丽，这次她也在心里说，齐丽真是命短啊。
似乎一切都有了个结果，但是，林涓却遇到了更大的麻烦。首先是多多的问题，因为朱阳的事情上了当地的各种媒体，多多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朱阳就是朱林多的爸爸，所以，对多多的目光中多了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多多毕竟已经16岁了，她什么都看得清楚，为此，她跟林涓提出来自己要退学。这是林涓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个16岁的女孩子，退学能干什么，又能退到哪去呢？林涓当然反对。
可是多多遇到的问题非常具体，一个很小的事情就能让她抬不起头来，比如，一次在教室里，一个女生从多多的桌前过，多多正好伸腿，无意中绊了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当场发作，一口咬定是多多故意的，在争执中她大骂多多是贪污犯的女儿。多多那天下午没有到学校，林涓一点儿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多多连续两天都没有到学校，学校的老师给家里打来了电话，林涓才知道多多已经会逃学了。
林涓找多多谈了一次，多多心里的委屈超出了林涓的想象，林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林涓联系了几个学校，想让多多转学，多多说：“转来转去能转出这个省吗？”是啊，除了向地区或县上转，还能去哪呢？况且这样倒显得很不正常，多多提出把自己送到国外去，那样才能继续学业。
当然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林涓已没有能力了。
林涓把实话告诉了多多。显然多多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你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白痴！”
林涓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多多的嘴里说出来，她忍不住一个耳光打在了多多的脸上。
多多吃惊地看着林涓，这也是她没有想到的，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声嘶力竭地喊着：“白痴！就是白痴！那是我爸给我的钱，你还我，还我！”
多多喊完以后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林涓，好像林涓是一个仇人。
林涓惊呆了，完全惊呆了，接着，一种凄凉的感觉从脚底升起，她感觉到她站着的地也在摇，房子几乎坍塌。
接下来好几天，林涓和多多都处在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中，林涓第一次感觉到她面对多多的时候非常无力。林涓尽量以理智的态度来解决问题，但是多多不给她机会。多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但是吃饭还是要吃，就是不和林涓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到了寒假，多多也似乎得到了解脱。家里的空气不是那么紧张了，但是，多多还是坚决不主动与林涓说话。
三、探监
林涓详细掌握着朱阳所在的监狱的探视时间，自从上次去探视遭到朱阳的拒绝以后，林涓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了。这是一个星期天，林涓决定不管朱阳反对还是不反对，自己都必须见到他，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朱阳依然是自己最可依靠的人。
显然经过时间的磨砺，朱阳也有所改变。他接受了林涓的探视。朱阳看上去胖了一些，情绪也平和多了。他们谈了一些熟悉的人的情况，似乎对于自己的事避而不谈。林涓很想和他谈谈多多，但是，想到多多的情况这样，朱阳该是多么担心，就把到嘴的话给咽下去了。除了谈论熟悉的人外，朱阳最挂心的的确是多多。他一再歉疚地说，自己对不起多多，没有给多多一个好父亲的形象。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长叹一声，说了一句：“早知今日啊……”后面那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林涓知道他想说什么，朱阳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非常残酷。想到这里，林涓故意绕开了话题，说多多的一些趣事，事实上那都是朱阳在家的时候发生的，家里没有了朱阳就已经失去了快乐，更没有什么趣事了。
朱阳当然是听出来了，但是，他能说什么呢？即便这个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他也帮不上半点儿忙了，但他还是惯性使然说了句：“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我以为一切都会像我想象的发展，包括多多的将来。唉，没有想到……”
林涓忙说：“多多很好，没什么。你是她最好的父亲。”
“林涓，你骗我，也骗你自己。”朱阳说。
林涓沉默了，她知道朱阳的确了解自己。就在多多突然叫朱阳爸爸的那个黄昏之后，林涓认真地想了自己给自己定的那个永远不恋爱的条条是不是出了问题？朱阳把多多抱起来以后，多多像是知道什么似的，紧紧地搂着朱阳的脖子，生怕自己的手一松朱阳就没有了。那时，多多还不到三岁。
“但是，怎么办呢？如果多多普通一点，一切都好说。可是，她普通不起来，她习惯奢侈了，她已经快成人了，她真的难回到普通。我是说，普通的消费。这个世界给她的诱惑太多了，她也都看到了，见识过了，她会很痛苦的。”朱阳说。
林涓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想怎么什么都叫朱阳说着了，真的是这样的，多多更痛苦，对物质的奢华需求，让她难以适应正常的消费了。林涓知道自己的收入不会让多多感到贫穷，但是，普通的消费在多多那里就是贫穷。
“她会改变的。”林涓说。
“难，很难。”朱阳说。
“她必须改变。”林涓说。
“对不起，林涓。我没有做到我当初对你的承诺。”朱阳说完低下了头。
“什么承诺？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承诺，你带给我的是幸福，真的，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林涓说着眼泪盈满了眼眶，她急忙把脸转到了一侧。
朱阳看到林涓的表情，也很激动，他的手向林涓的方向动了动，但是，厚厚的玻璃挡在他们中间。朱阳想，命运真是会开玩笑啊，曾几何时，他做梦都不会梦到自己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他想过到一个大山里，想过到一个小岛上，不管怎么想他都是和林涓在一起的，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完全拥有两个人的世界。
“对不起！”朱阳说。
林涓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不好，她强迫自己露出了笑脸，她举起了左手，她要让朱阳看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的钻戒，那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的时候，朱阳送给林涓的。当时，他们一起到“谢瑞麟”去买的，挑选钻戒的时候，连售货小姐都以为他们是二婚的新婚，他们实在是太恩爱了。
朱阳看到了，他冲着林涓有力地点点头。
尽管这一次见面，林涓没有从朱阳那里得到她应该具体怎样做的指导，但是，她获得了力量，她突然感觉到自己不是孤独的了，自己依然爱着朱阳，有了这一份感情也就有了一份期盼了。
眼看着春节就要到了，林涓主动提出带多多去逛商店，没有想到，林涓的建议刚刚说出口，多多突然说：“省点儿钱吧。给我最好的东西就是送我出去！”
林涓知道一切都太晚了，对于多多她已经没有权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