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处
我端着一壶暖酒来到书房，推开门就看到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沉思，上前几步将刚刚温好的酒替他倒上，笑道：“这是刚刚温好的酒，你试试。”古代的酒水，度数都不算高，刚温好的酒在房间中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飘雪洛并不答话，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举起杯子就饮。
我坐在一旁，替自己倒了一小杯，放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道：“好酒。”
飘雪洛拿杯的手顿了顿，将空杯放到我面前，我又替他倒了一杯酒，笑着说：“今天的雪下得还不错，要看看吗？”不等他回答，便推开窗子，一阵彻骨的寒意迎面扑来。
“放肆……”飘雪洛清冷低哑的声音刚刚响起，我早已转过身子，拿起旁边的皮毛大氅围在他身上。
“会冷吗？”我问。
他又恢复了沉默，半晌才道：“涵说你做的诗别有新意……”
“你看！”我指着窗外边远远的几株倚墙而立的白梅，随口吟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他低念了一遍。
“我给你采梅去。”看着这个本如梅花傲雪般的男子眼中浮起了落寞，我脱口而出。
他双眉一轩，刚想冷哼出声，我却已踩着小几攀上窗沿，跃了下去，迅速朝梅树跑去。
踮起脚尖，朝那枝开得最盛的梅枝伸出手去。
“放肆，竟敢擅采王爷最喜欢的雪梅？”一个穿紫衣的丫头推了我一把：“你是哪个房的？”
“厨房的。”被她推倒在地，我坐在地上抑视她，撇撇嘴道：“你拿着篮子和剪子，不也是来采梅的么？”
“哼，我可是奉了丽侧妃娘娘的命来采梅送给王爷的。”紫衣丫头得意地看着我。
提到飘雪洛，我连忙从雪地里爬起来，有些不安地朝书房看去，真是糟糕，怕是给他瞧见自己摔倒的样子了吧，真丑呢！抬起头说道：“这样吧，我替你剪梅，剪好了，你让我拿走一枝好不好？”
紫衣丫头打量了我一番：“没想到厨房里也有这么有眼力介的人，好吧，你替我剪几枝梅之后，就可以自己采一枝走。这么冷的天我也省得爬上爬下。”
“好。”我拿着剪子，顺着她指的方向，替她剪了几枝梅。
她心满意足地提着篮子走后，我才拿起另一枝梅往回跑。窗外没有小几，我爬不进去，只得绕了一圈，从正门而入。
“你看，好看吗？”我举着梅献宝似的放到他面前，他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窗外。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刚才碰到丽侧妃娘娘的婢女，还好她借了剪子给我，不然可折不断呢。”说着眼睛在书房里溜了一圈，开心地从书架上抱过一个精致的花瓶，将梅插入瓶中，说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把花瓶推到他面前：“你看，相得益彰，是不是？这梅开得真美，你不喜欢吗？”
“你可知道这玉瓷瓶价值千金，你却拿来插梅，谁给你的胆？”低哑磁性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我愣了愣，意识到自己是太过放肆了，见到他就一头热，什么都忘了。
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
“哼！”梅花被他抽出花瓶，扔到窗外。
我如同被人浇了满头冷水般蔫了，垂下脑袋。默默地拿起玉瓶，放回原处，拿起酒壶转身刚想离开。
“你去哪里？”身后传来冰冷不满的声音。
被他阴晴不定的心思吓到，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我，我，酒冷了，喝了会伤身，我只是想去给你暖酒。”
“哼！”他到没有再说什么。
唉，他可真难接近呢！我暗叹了一口气，不过平心而论，要换是我再也不能行走了，整天靠人抱来抱去，也一准受不了，他这样算好的了。安慰自己。
我抱着瓷坛踮着脚尖吃力收集着一朵朵梅花上的积雪。
踮得太久，脖子跟手都抑得酸了，刚想歇一会，却被一枝梅勾住袖口，脚底一滑，我大惊失色，紧紧抱着怀里的瓷坛，认命地闭上眼。
料想中与大地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出现，我睁开眼睛，眼前一张俊俏的少年面孔正不愉地瞪着我。
“涵王爷。”我微微挣脱，站直身子，行了个礼。
飘雪涵看了我半晌，突然伸过手来，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稍稍退了一步。
“别动。”他低低地说，手迅速地替我抚去头上的雪花。
“我……”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道：“谢王爷。”
“你为何如此收集雪水？”他盯着我。
“洛王爷习惯用梅花上的雪水煮茶。”我抱着瓷坛静静地看着这个每次见到我都神色复杂的少年，瓷面上的寒意透过手心传到身体里。
“我怎不知五哥竟有此嗜好呢？”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淡淡地响起。
“……现在不就知道了吗？”手冻得僵白，我提起放在唇边呵了一口气，淡淡笑着：“既然涵王爷来了，便试试这雪水泡的茶吧。”不待他回答，转过身子，道：“王爷这边请。”
“你，后悔吗？”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他故意这样待你。我都知道你……”
“这没什么，真的。”我柔声说：“这样很好。”
“你，哼，既然你喜欢作贱自己，本王又何必枉作小人。”飘雪涵一拂长袖，率先离开。
我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轻笑出声：“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呢，明明就是关心我。”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一口气，这雪还得接着下呢。
回到书房，两兄弟已经聊上了，飘雪洛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看见我冷哼了一声，问道：“今天怎的去了这么久？”
我不以为意，淡笑道：“今天雪大了点，所以耽误了一会。”
他把头转过一边，看着窗台，我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一股冷风吹进来，我习惯性地把大氅披在他身上，道：“今天想喝什么茶？”
不等他回答，飘雪涵笑道：“听闻五哥最近喜欢用梅花上的雪煮茶，我不知有没有这个口福？”
“不过是无聊的人想出来的无聊之事罢了。”飘雪洛淡淡地说，瞟了我一眼。
飘雪涵与飘雪洛同坐在榻上，我半跪在下首，摆弄茶具。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擅饮功夫茶，通常喝的都是水煮茶，味涩而失香。我为了让飘雪洛的心思从酒中转移，东奔西跑，连说带比直到口干舌燥，才找到工匠做了一套茶具。幸好刘大管家一向懂我，才促成此事。
“今天品的是龙井茶。”我熟练地温壶、装茶、润茶、冲泡、浇壶、温杯，一边道：“龙井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形如雀舌，即有“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的特点。”真的要感谢那些经常四处打工赚钱交学费的日子，学会了很多东西，学校里没有的都学到了。
将泡好的茶斟了两杯放在他们面前，淡淡的茶香四溢散开，飘雪洛熟练地拈杯轻啜，动作优雅淡定。飘雪涵却是第一次饮，好奇地接过我端起的茶，一饮而尽，烫发得吐吐舌头眉毛一挑，惊奇道：“这个喝法闻所未闻，却比往日所喝的要甘甜得多。一口饮下，只觉得满口余香，回味无穷。芊芊真是雅人。”
我笑道：“涵王爷过奖了。”
飘雪洛把目光放在我身上，顿了顿，淡淡地看过一边，紧抿的唇似有不悦之态。
我嘀咕道：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他了。
“芊芊，你哪里学来的这饮茶之法？”飘雪涵好奇地问，又喝了一杯，口中啧啧有声。
我看着他如同牛饮般的举动，抿嘴笑道：“在我家乡有很多人都喜欢这样品茶，这种喝法又叫做功夫茶。”
“何谓品茶与功夫茶？”飘雪涵又自己动手倒了一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又泡了第二壶，笑道：“品茶，要先闻香味，然后看茶汤的颜色，最后才是品味道。一杯茶要刚好分为三口品完。香味从舌尖逐渐向喉咙扩散，最后一饮而尽，可谓畅快淋漓。这就是功夫茶的三个境界－“芳香溢齿颊，甘泽润喉咙，神明凌霄汉’。”
飘雪涵听闻一愣，放下杯子，笑道：“像我这般，便不叫品茶了吧？”
我掩嘴轻笑：“你那样子叫喝茶。”
一时间，书房里都是我与飘雪涵的谈笑声，飘雪洛仍然一言不发，只是表情好像越来越冷漠了。
飘雪涵说到开心处，忘情地握住我的手，我刚想挣脱，飘雪洛却轻咳了一声，不冷不热道：“时候不早了，涵该回去了。”
飘雪涵放开我的手，笑道：“是，打扰了五哥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打扰。”
我连忙站起来道：“涵王爷慢走。”
“芊芊从何处寻来这套茶具，替我也寻一套吧。”飘雪涵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
“这是我找人订做的，若是涵王爷……”
“还是算了，就是寻到，我府中也没有如芊芊这般的雅人替我泡茶，还是改日再来打扰芊芊好了。”飘雪涵摆摆手，转身离开。
我低下头静静地收拾茶具，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以后出去时……多穿件衣服。”
“好。”一如既往的温顺，悄悄抬起头，却收到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还有，不许跟别人笑得这么开心。”
“呃？”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