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是现今人们心目中的健康食品,而于我,番薯更是我自幼就喜好的一款乡间美食。
那是在将近五六十年以前的时候,一到番薯收获的季节,村子的周围就会弥漫起浓浓的、香香甜甜的番薯味,这股气味常常引起人的馋欲。至今在心底还尘封着这样的镜头:傍晚从学校放学回来,烤红薯的甜香总会扑面而来钻进鼻腔,一脚跨进家门,口腔中迅即口水满溢,饥肠辘辘的我迫不及待地奔入飘逸出诱人气味的厨房,揭开柴灶上铁镬子的木盖,用锅铲铲起锅底宛如拳头般大、外表沾糊了黑褐色糖汁的一条“胜利号”番薯,一边用嘴嘘气散热,一边急不可耐地去抓取,结果是这只“烫手山芋”烫疼了小手指,痛得我直甩手,不得不将这只“烫手山芋”在两只手掌间不停地转换。刚被烫的手指还在疼,却“好了疮疤忘了疼”,在馋欲的诱引下,我张嘴又去咬嚼,结果舌尖也被烫疼。但我顾不得疼,捧着这块“烫手山芋”连皮狼吞虎咽,软润甘甜的滋味恰似现今的糖炒栗子味,但彼时饕餮的惬意,远非糖炒栗子所能比拟。
那时,春节里最流行吃的闲食是炒薯片。我最爱吃母亲用沙子炒得橙黄、香脆的炒薯片了,橙黄的基色烘托着“满天星”似的黑芝麻,几点橙红色的橘皮镶嵌其中,红薯的甜香,芝麻的芳香,橘皮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阵阵袭人,诱人的色、香、味马上让人津液溢口。
炒薯片的美味不是唾手就能得到的。母亲为了我们能在春节享受到这款“闲食”,付出了诸多辛劳。辛劳的过程有五个步骤的工作:发糖,仔细地清洗薯块,制薯泥,切分薯片、晾晒成干片储藏,最后在过节前夕取出来,用热沙子炒熟后食用。
在每年的红薯收获季节,母亲往往挑选几十斤个头匀称、无虫蛀咬过、不开裂、皮层光滑的红薯堆放起来“发糖”。存放半个月,待红薯的淀粉转化成糖“变甜”了,母亲就会选刮西北风、干燥的日子,开始制薯片的第二道工序:挎着盛满红薯的大竹篮,一趟趟到河埠头去洗刷,然后将洗干净的一根根红薯去皮、切块,剥取几只橙红色的橘子皮剁成细末。午后,在柴灶膛里架起树根、树桩及柴爿之类耐燃的燃料,烧煮铁镬子里浸没在水中的薯块,待镬子中水煮干,满厨房弥漫红薯特有的甜香味时,用铁铲将这些薯块铲碎、碾压成糊状,用木制的饭桶盛装到石臼里,撒入橘末、黑芝麻,再手持木杵拌捣,和匀成薯泥。在这一过程中,馋嘴的我们还要“捣蛋”,冷不丁地从双手忙碌的母亲的胳肢窝下钻进去,从石捣臼里抢抓起一撮来尝鲜。“小鬼头,当心手骨头杵断。”母亲一边慈爱地嗔怪,一边忙着将捣杵好的薯泥,铺在预先架设好的一块干净的、铺上了白布的门板上,拍实整平薯泥至大约4厘米高度后,依次覆盖上白布、木板,上压重物。做好这些,她又开始烧煮下一镬的红薯。经过母亲连续五六个小时的劳累后,几十斤红薯都变成了压实在两扇门板上的平平整整的薯泥块。这是第三步工作。制薯片的第四步工作是将压实的薯泥切片晾晒。在次日,天刚蒙蒙亮,母亲就会顶着凛冽的寒风早早起来,用磨得锋利的菜刀将压实的薯泥切成大约5厘米长、0.5厘米宽的薄片,再将这些薄片齐齐整整地摊晒在两端有把手的长笪上,之后将一张张长笪扛到晒场上,搁在预先搭好的竹木架上晾晒。经过连续几天的早晒晩收,当薯片变成干块时,就用几只布袋分装了吊在房内的屋檐下。待除夕前一天,再经过母亲数小时的精心炒制,才有了我们口中的美味“闲食”炒薯片。
在母亲谢世后,我已有几十年没有吃到美味的炒薯片了,但我对红薯依然情有独钟。现代科技和医学临床实践证明,不含脂肪而热量高,碳水化合物含量在23.1%以上的红薯,是一种典型的有利于人体血液酸碱平衡的碱性食物,并且含有多种维生素、胡萝卜素、矿物质和生物类黄酮等营养成分,膳食纤维丰富,于人体颇多益处,是一种能促进健康的绿色食品。至今在红薯上市的时节,我常会在粳米中加入红薯,熬煮成既香又糯的“养生粥”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