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北仑的乡村人家的餐桌上,几乎三日两头能见到用煮熟的黄豆(即大豆)磨成糊的“下饭”,黄莹莹的糊浆,散发着浓郁的黄豆的馨香直冲鼻腔勾人食欲,舀一匙入口,清凉沁人,舌蕾味觉鲜爽、细腻、滑溜、咸甜适口,让人不由自主地频频下匙。这种乡间的美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红娘豆糊”。
人们喜食红娘豆糊,有自己动手制作的,更多的是贪图方便买专业户产销的。专业户在凌晨磨制,清晨就穿乡走户地“打乡”兜卖尚有余温的豆糊,男的肩挑两只有盖的木制小水桶,而女的往往手提一只有盖和提攀的木提桶,一路走来一路叫喊,“卖红娘豆糊喽”、“吃新鲜的红娘豆糊喽”的清脆吆喝声响彻村庄的四周,荡漾在一缕缕晨间的袅袅炊烟中,与阵阵“鸡鸣犬吠”声交织成乡村晨间的“大合唱”。乡村的居民们有立候自家门口的,有拿碗等容器迎到挑子前去购买的,姑娘、小媳妇们高音阶的笑语声,时时穿越“大合唱”在村子里飘散。每天买卖“红娘豆糊”蔚然成了乡村晨间的一道别样风景。
那时家中没有冰箱,买回家的红娘豆糊只能存放几个小时,往往先舀一小碗,调少许食盐下早饭,其余的原碗盛搁在阴凉通风的窗台上,备作中餐的“下饭”。然而很多时候,主妇们到时发觉已碗底朝天,碗中的食物早被孩子们在“穿进奔出”的游戏中,当作润喉消饥的吃食,在小手指的一次次刮取中蚕食殆尽,光滑锃亮的碗壁与碗底,则是最后一位光临者的小舌头舔刮的杰作。
红娘豆糊“下饭”四季相宜。夏秋高温季节,一匙入口,满颊清凉,咽滑下肚,清凉就从咽喉通过食道直达腹内,顿减暑意;即使寒风凛冽的冬季,凉悠悠的豆糊仍是餐桌上的宠儿,清凉鲜美令食者神清气爽,尤其是采用煮沸后冷却、透香的“雪里蕻”咸菜汁替代食盐调味的豆糊,不油不腻,爽口鲜美,更是虚火上灼、口舌生疮、厌食油腻者“乐胃”的佳肴。
“红娘”冠之于豆糊美名,源自一则脍炙人口的民间故事。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在行人过往的三岔路口,有一对母子在自建的草舍中做豆制品为生。一天有位面容憔悴的老者跌倒在门前,守店的母亲叫出在内屋忙碌的小伙子,搀扶老人进店歇息。汗津津的老人自述住居邻村,为头晕去镇上求医后返家,不料头晕病发作立脚不住。好心的小伙子盛出一碗自食的豆糊款待,老人食后感觉回肠荡气,神气顿生。当小伙子自告奋勇搀扶他到家后,老人向相依为命的女儿连赞小伙子母子俩厚道,进食的豆糊鲜美提神。小伙子立时豪爽允诺,如老人喜欢吃就天天送豆糊来他家。此后的每天早晨,诚实的小伙子践约不误。一年后,脸色红润、身板硬朗的老人偕女来道谢,称天天吃豆糊治好了头晕病,想知道豆糊的名称。小伙子的母亲瞅瞅自己憨厚的儿子,瞧瞧俏丽大方的姑娘,诙谐地说:“这就是戏文《西厢记》里,大媒人红娘做的‘红娘豆糊’。”好吃能治病的“红娘豆糊”的故事不胫而走,上门求购者络绎不绝,而由“红娘豆糊”为媒成了夫妻的小伙子和姑娘,就专业制作起“红娘豆糊”来。
儿时的我爱吃红娘豆糊,但是我家从来不去买,都是祖母不辞辛劳自己制作的,原料是自家产的外皮青绿、饱满,食味鲜美的“农历八月豆”,水浸八九个小时后煮熟,连汁入陶瓷“饭瓶”煨在炭火缸里隔夜,次晨在自家小磨上将酥熟的豆粒磨制成豆糊。祖母偏好食用臭的腌冬瓜卤调味的豆糊,说吃这样的红娘豆糊更爽口。老人家在世时未食补品,八十多岁犹能翻地种菜,她老总说是得益于天天吃养人的红娘豆糊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