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喦国,失落之地】
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的明亮,从高高的天空中照射下来,洁白的雪原上一片耀眼的莹白,就像是一片狼藉过后被时间遗忘的神秘遗址,旁大安然的寂静背后,无从追溯,一切恍如梦境。
祁奴在快要没膝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恍惚中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战鼓一样的轰隆声,他缓缓地回过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山顶上的积雪像是白色的海浪一样翻滚下来,山体嶙峋的侧面瞬间被淹没了。
雪崩。
当祁奴回过神来的时候漫天的雪末已经飞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瞳孔因为紧张而忘记了眨动,滔天的雪浪在他的瞳孔里疾速的扩张着。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移动半步,他觉得自己的脚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所戳穿,一声声清脆的声响在他的神经里渐次繁衍,冰面碎裂,他的身子无法遏制地往湖水深处下沉着。
一道水柱从他脚下的冰层里涌了出来,然后紧着接是两道,三道……像是洁白的雪原上瞬间生长出一颗颗参天的白色树木。
原来他一直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行走着。冰面由于雪崩震动碎裂开来了。
湖水已经淹没了他的颈项,他在慌乱之间抓住了一块破裂的浮冰,湖水瞬间侵占了他的身体,刺骨的寒气在他的身上来回游移,张牙舞爪地搜罗着所有遗留着温热的角落。
远处再次响起了沉闷的声响,像是大风灌过山洞时低沉而喑哑的呼喊。祁奴集中所有的视线投射到那一片诡异的地域上,原本悬浮在那里的碎冰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远处,一个个墨色的漩涡晕染开来,湖底,一条条乌黑蠕滑的触手缓缓地向他聚拢过来,巨大的吸盘里吞吐出黑色的水渍。托住祁奴身子的浮冰茫然地旋转着,正一点点向漩涡的中心漂浮过去。
然后是漫长到浓稠的黑暗,无数的声响在他的脑海中消失又重现。
当祁奴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他吃了一惊。这里居然是一个幽暗的洞穴,四周纷飞的流萤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液态般的迷雾在他的眼中翻滚着。他的身侧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只要一个转身,就会一直往下坠落,直至地幔深处。
刚刚的湖水应该都流进了眼前这个黑洞里了吧?所以自己才会被冲到这里。祁奴想着所有合理的解释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他忽略了眼前那些游荡着的萤火,这里是根本不可能有水流经过的。
祁奴越想越觉得奇怪,自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就一直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所缠绕。他隐约地意识到,这个洞穴似乎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祁奴抬头环顾洞穴四周,圆滑的洞壁上泛出莹白的光亮,看起来就像是一枚完整的蛋壳。
蛋壳?
祁奴的脑海里飞速地翻滚着那个怪诞的比喻,使他差点吓得哭出声来。
原来这个洞穴是没有出口的。
那么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他的目光逗留在眼前翻滚的浓雾上,他再次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来他不是差点就掉进身侧的黑洞里,而是他根本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祁奴惊惧地蜷缩起身子,把自己隐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还来不及再回想起更多的事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就诡异地响起来了。
他的目光飞速地掠过那块虚空的地带,洞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突起正在不安分地跳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了。祁奴紧紧地注视着那里。
一道锐利的光亮突然刺进了他的眼睛,祁奴感到那声婴儿的啼哭声就是在他的耳边响起的。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奇异的印玺,一条通体黑亮的乌龙扭曲着身子盘踞在一起,它的四只利爪正用力地撕扯着一只巨大的海怪。
黑色的触手,布满肉刺的吸盘,还有周身密布着的泛出幽蓝光泽的巨大瞳孔,这分明就是刚刚追赶过他的那只巨型乌贼。
祁奴拾起那枚造型怪异的印玺,他想仔细看清上面的图画。当他把印玺握在手中的时候,才发现上面的乌龙扭转出的纹路居然是两个怪异的字体——
矢咒。
祁奴端详着手中的印玺,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上面那条乌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现在摸到的只是属于那只海怪的一部分,光滑冰凉的质地,仿佛就是那只章鱼的身体。
他慌乱地扔掉了手中的东西。祁奴现在所有的好奇心都在惊吓中消失了,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怪异的地方。
祁奴走到刚刚那道光线照射过来的地方,那里破了一个洞。他往外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直了。
这里居然不是在湖底,而是在高的无法估计距离的天空之上。下面是一望无垠的天光,几片浮动的云朵寒暄着擦肩而过,硕大的飞鸟缓缓地穿过脚下,遮映了大陆,森林,透蓝的湖水。山脉起伏的骨架层层叠叠,形成雾霭无法跨越的巨大沟渠。
他看见不远处那一片广袤的白色森林,像是一根根隐藏着狂乱生命的血管,纯白到接近透明的质地,似乎在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存在一般。
原来他自己就是在这样的一株白色巨木的叶冠上,或许是因为生长年代过于长久的缘故,这颗奇异的树木已经中空,腐败的碎木已经失去了踪迹,祁奴从自己站立的地方向下俯视,他看到这颗白色巨树里盘踞的年轮一圈圈繁衍开来,如同一个个不断移动着的漩涡。
这棵古树至少也有几万年了。
祁奴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现在已经是日暮时分,可是这里所有的飞鸟都没有归巢,而是都朝着一个方向飞去,而那里是太阳落下的地方。
可是现在祁奴没有时间想这些,因为他在树洞里听见了一连串浑浊的声响,就像是水鬼遗落在沼泽边的足迹,粘稠而不露声色。
祁奴明白这是某种生物捕食时特有的声响。
祁奴缓缓地靠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他把眼睛凑到洞口,一只巨大的章鱼正一点点向上蠕动着。
原来这里就是它的巢穴。
黑暗里,它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只只幽蓝的瞳孔遍布全身,仿佛冥界灯火,召唤着渐行渐远的灵魂。
祁奴无法解释心底异样的感觉,因为当他看见这只湖怪的时候,他的感觉既不是恶心,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悲伤。
那无数只幽蓝的瞳孔就像是一个个荒凉而陈旧的故事,没有讲述它们的人,甚至早已没有了情节,可是它们就在那里,你看的见,于是你相信。
那只黑色的湖怪已经渐渐地靠近了祁奴,四周回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祁奴突然惊醒过来。他慌忙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只是这个洞穴除了树壁,一无所有。祁奴走向那唯一一处透着光亮的裂缝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纵身跳了下去,耳边的气流一根根断裂。
就在那一刻祁奴看到了从那枚印玺上消失了的乌龙,它此刻正盘旋在他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