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河岸边,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背着一把漆黑色的短步枪,轻身伏下身子,把手伸进清凉的河水中,绞碎了自己在水面上的投影。
她捧起清凉的河水拍到了自己沾满微尘的脸上,水珠顺着乌黑色的短发滑落,垂落的黑色发丝掩盖下的黑色眼眸出神的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闷响把她惊醒,她猛的抬起头,露出一副英气但却不失女性特征的脸蛋。
在下一个呼吸的伊始,她身后那把纯黑色的步枪已经架在了胸前,她向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倾斜身子,谨慎的向前靠近,当她用手背轻拨开最后一片挡在它面前的树屏后,出现在她的枪口之下的是一个倒在河岸边穿着橙色囚服的黑发少年……
在大洋彼岸的一个繁华的城市中,一家酒店的房间里紧闭的窗帘外是夜幕笼罩下的城市,里边则是简洁的单人卧室的布局,一位披着棕色波浪长发的女人穿着浴袍从浴室里缓缓走出,迈着她沾满水珠的玉腿移到床边,转过身去如释重负般倒在床上。她那秀丽的波浪长发在白色的床单上自然的散开,洗发水淡淡的玫瑰香味一点点的蔓延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中
她把手背抵在额头上,双腿微微交错,就连宽大的浴袍都无法掩盖住她那让许多人都为之羡慕的身材。但若是自己观察她的面容,就会发现与其完全不符的憔悴面容。
就在她快要困的昏睡过去时,手机在木桌上震动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不耐烦翻过身用双手无力的撑住身体,恍惚了一会才想起要接电话。
她用小指把头发撩到耳后,连是谁都没看一眼就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是林曦吗,你现在在哪。”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
“哦……是的。那个……请问是谁啊。”趴在床上的林曦听到声音后感觉十分的熟悉,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什么?”另一头的声音有些疑惑,“我是淑宣啊,怎么回事?”
“哎,哦哦哦,是你啊,抱歉抱歉。我现在在9区的酒店房间里”林曦这时才猛的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在执行机关工作的好友。
“你居然还在到处晃。恩……先不说这个了,你有带笔记本么,打开邮箱,我发点东西给你。”
“哦哦。”林曦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糟糕的回忆,晃了晃脑袋后从床脚的背包中拿出一部笔记本,放在腿上,翻开待机中的电脑登陆邮箱。
“好了”
“现在就发给你一张照片,你好好看看。”
她打开发过来的邮件,屏幕白色的影像映射在她的眼瞳中,在看到照片后她的嘴不由自主微张,眼睛睁大一个骇人的程度,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
死死抓着手机的手不停地抖动,神色有些失神,直到她发梢末端的水滴滴落在她的大腿上她才回过神来,但脑袋依旧一片空白。
“喂,还在么?”手机传来的声音让林曦回到现实间,让她想起所有这一切的关联。
“哎……他在哪。”
他感觉到火焰在炙烤着他脸庞,他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堆正在燃烧的篝火映射在他有些许浑浊的眼眸上。
他用双手撑着地面扶正自己略显得沉重的腰板,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眼睛在一阵对焦后才看到对面有着端坐着的人,黑色的无袖背心,蓝色牛仔裤,黑色的秀丽短发,一张略显疲惫的脸蛋,嘴角的一颗黑色的小痣。而低下头时快要遮住眉毛的刘海下,是一双修长的眼睛,那双低垂着的眼眸微微一转对上了他的视线。
“醒了,小鬼。”低沉的女声从那人的口中传出。
“我叫罗玉江,小鬼你的名字呢。”抱着步枪的女人从背心上的口袋拿出一盒烟,从中晃出一根香烟用嘴叼着。
被称作小鬼的少年,双唇刚打开,但眼神一愣合上嘴好一段时间后才又开口道,“我的名字……王越凯。”
“看你身上的囚服,应该是从隔离区外流放过来的吧。”玉江从火堆中拿出一根燃着的木条点着嘴上的香烟,用着慵懒声音问道,“你好像挺年轻的,犯了什么罪被流放过来。”
“我不知道……”越凯的眼神有点迷离,“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挂在一颗树上。
玉江猛的从大腿的枪套上掏出一把手枪,身子从地上一弹,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了越凯的头上“切,这么跟你说吧,小鬼。我不管你犯得是什么罪,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失忆,但是像你这种丢过来的人,别跟我刷什么滑头,明天我就把你送上去,按照规定你的性命是可以保住的。”玉江抓住越凯的领口,把他的头向自己拉近,用着低沉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听着,这里是被被神遗落的地方,一个在世界地图上永远标示为灰色的隔离区,一个弱肉强食的狩猎场,你要是逃的话,像你这样没有注射疫苗的人绝对撑不了多久。”
玉江还想说些什么,手臂上却传来了一阵震动,伴随而来的是灌木丛中传来的声响,在玉江回过头看过去时,她的脸刷一下就青了,她认出来那个在灌木丛间的高大身影。
“怎么可能!”只见她松开了抓少年的手,迅速从腰间拿出一个水壶,浇灭了火堆。
还没等越凯反应过来,他的眼前就一黑,他在黑暗中感觉到一只手猛把他抓住,拉到了灌木丛中。
“嘘!别吵。”一丝微弱的轻语传入他的耳朵,他听出来了这个是玉江的声音,还没理解情况,手中就被塞了一个东西,那是一把匕首,他偏过头,眼睛稍微有点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玉江猫着身子走开的身影。
只是他想要再看清楚些许,一朵乌云缓缓的盖过圆月,黑暗之中仅有的一丝月光也消失了,视野内又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空气中飘着的一股属于野兽的气味让的心一紧,随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了起来,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他不由自主的一呼一吸喘着粗气,他想起那句让他别吵的话,想要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可气息却越喘越乱。
越凯想着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被声音吸引住,脑海里不停地臆想着那一个他最后看到的身影的轮廓,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个健硕的影子正在逐渐向他靠近,只要他拿着手电一照就会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在离他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
刚下过雨的土壤有些湿润,那些附在他身上的湿泥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剥夺着他的体温,他想要抓紧手中的刀,手指却开始变得僵硬并在不停的发抖,身体抖了一下后颈紧跟着碰到沾着露水的灌木叶,后颈传来的凉意让他本来就紧巴巴的神经更加绷紧。
他有点想念那一团炙烤着他脸庞的火堆,仿佛像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他感受到了鼻尖一股温暖而湿润的暖风,可下一秒他的后背就凉了一大片,因为他想起了这股暖风像是什么东西了——那是某种生物的呼吸。
“呯!”的一声枪响。
手枪口的火光在这一片黑暗中一闪而过,也使越凯的瞳孔里留下了那一刻自己眼前的画面——一个背光的人类轮廓。
在第一发子弹响起后,紧连着好几发枪响,只见在一幕幕火光中越凯看到了那“人”背后的阴影里冲过来一幕身影,把那个“人”推到在了地上,连连闪过几片火光,一声撞针空发的清脆响声宣告了子弹的告捷。
越凯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是玉江纤细的身躯被某个巨大的身影所压倒,他在黑暗中模糊的听到了几声扭打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乌云散开,月光开始在附近蔓延,两具扭打在一起的轮廓也出现在他视野内,最先看到是被压在身下的玉江,可当光线真正笼罩在两具身影之上的时候,越凯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在与相比较下身材瘦小的玉江扭打在一起的是一个全身肤色灰白的男子,骨架分明的白色头颅此时用着他那看不到眼白的眼球以清晰可辨的杀意盯着玉江,一只拿着木矛的手正悬在玉江鼻梁上,玉江不停抖动的双手死命抓着那只灰白的手臂。
“快跑!去河的上游!告诉他们……”玉江挤出肺部最后的空气拼命喊道。
不知怎么的,越凯愣在原地,眼神呆滞,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焦黑的土地、燃烧的村庄、穿着墨绿制服的军人、在眼前流着血的死者和低下头自己沾满血双手。
脑海里沾满鲜血的双手开始与自己拿着匕首的双手重合,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一股仿佛深烙在他身体上的血腥气场蔓延开来,宛如一位从尸海中走出的恶灵,他想起来了,自己那些曾经被自己烂背于心的,把人带向地狱的——技巧。
“杀戮既是救赎。”
——诡异的轻吟声在他嘴边回响,宛如恶灵的嘲笑
他从地上爬起身,手上抓着一把匕首,迈开了步伐往那个的方向冲了过去,压上了全身的重量用肩部撞飞了那一个灰白的生物。
在那个人形的生物找回平衡之前,越凯手上的匕首就瞄着喉间刺了出去。
刀尖没入脖子的右侧,蓝色的血液顺着刀尖滑落,在刀身汇聚成滴,滑落。但匕首并没没入太深,也没有刺中动脉和气管,一双灰白的手抓住了刀身,控制住了刀尖的走向。
越凯的身体力量并不比那个怪物强,在下一瞬间他就被打倒了地上,手中的刀也被夺走了,怪物嚎叫着用它那只大手高举着和他比例完全不符的匕首,想要刺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嗒!嗒!嗒!”专属于G36步枪的枪声响起,装着消焰器的枪口并没有发出去太多的亮光,黄铜弹头打在了怪物的身上,变形的弹丸在它体内翻滚,撕裂了它的肌肉和重要器官。
玉江双手持枪,枪托夹在腰间就直接发射,在她把未装满的弹夹射空后,就捂着腰间的刺伤跪在了地上。
千疮百孔的身躯在保持着那个刺击的姿势一段时间后,倒压在了越凯的身上,蓝色的血液从破开的头颅留下滴在了越凯的脸上,他那股由内而外的血腥气息在下一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惊恐的嚎叫,他立即推开了尸体,双手撑着身体干呕了几下,和玉江一样喘着粗气。
玉江费力的站起身,把怀间的手电打在了那一具尸体上,一个皮肤灰白,但却有着全黑眼球的类人生物呈现在他的眼前,尸体的身上穿着兽皮做成的衣物,和一个她看不出材质的项链。
“居然是‘野人’……”玉江低声说道,语气里透露着疑惑。
“野人?”
“是的,这种白皮肤人形怪物的统称。”她此时心里想着这些怪物不应该出现在这一块的地区,否则她不可能在这里做出生火这一举措。
“是吗……”啪一声,越凯瘫倒在了地上,肾上腺激素带来的效果渐渐褪去,虚弱感开始在他全身扩散,眼眸里映射的东西逐渐失去了色彩,他在隐约间听到了玉江的呼叫后,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蓝海湾——以蓝色为主调的咖啡馆,尽管咖啡馆在室内设有桌椅,但在咖啡馆门外的一块二十多平米的地方依旧摆着几张桌子,而许多客人也喜欢在在外边坐着那些藤条铁架编制的椅子,在玻璃台面上摆着办公用的笔记本和一杯咖啡过一个下午茶时间。
林曦平时也喜欢这样子,在这里摆上一台笔记本喝一杯咖啡坐上一整天来写作,只有没灵感的时候她才会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一口,观察着过往的行人,以便寻找灵感,这样的生活她过的很充实。
但实际上她已经四年没有来过这了,从四年前他给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再也没有出现过开始,她已经没有发布过一篇文章。
现在她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不是已经释怀决定放下,而是那个人的消息消失四年后又从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其实若是再这样子继续下去几个月她可能就真的放弃了,而现实是那个人在这个她犹豫的时刻再次出现,就像当初林曦最脆弱的时候那个人闯进他的生活一般。
她点了一杯平时不会点的黑咖啡,这种无糖的咖啡让她感到清醒,但在咖啡被一点一点的喝完后,她开始用手托着腮,食指不停地敲桌子,她感觉时钟转着得太慢,下一班的公共汽车来得不按时,服务生不紧不慢的腔调也让她心烦。
又一班公交到站,她看了过去在下车的人群中寻找一个人,突然她站了起来,想要冲过十多米外的车站,但她想了想还是缓缓的坐了回去。
一个穿着深蓝色的职业装,高跟鞋,带着渐变色墨镜,纯黑长发的女人从公交车上走了下来,因为她右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包,所以她向林曦走过来的时候肩膀是倾斜着的。
她在林曦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她伸手摘下渐变色的墨镜,夹在袖口。看着眼前的林曦的神情,她觉得下一步要是不把笔记本拿出来林曦一定会抓住她的肩膀用着可怕的语气质问他,甚至不顾旁边的人看她的表情。
林曦在淑宣坐下后张口就说道,“淑宣,那张照片怎么回事。”
“林曦……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两年前?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淑宣看着这个脸色变得如此憔悴的好友,不禁有些替其心疼。她听说他的好友这几年一直徘徊在各个地区,试图在50多亿人中找回那个人。
而在她发现那个人的信息时,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林曦,因为她觉得就算告诉林曦也只是让她更为绝望。她想着这个样子兴许能够让她死心,今后会好好过下去。但在看了林曦此时的反应后,她觉得就算告诉她也无济于事。
“告诉我他在哪!”林曦抓住淑宣的手撕扯着喉咙喊着,她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想再一次的失去他,这一次他回来了,林曦想要找到他,与他一起回到四年前。
淑宣望了一眼林曦的眼睛,只是一瞬间她就立即把头偏了过去,她能够感觉到她眼里的悲伤,她叹了一口最终还是把手伸进包中,从中拿出一个银白色的笔记本,她调出那张照片,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屏幕转了。
“每一次的人道处理都必须有一名执行局的见证官,只要算是人的东西处理我们必须到场,上一次,我们处理一批人员,结果我在其中发现了他的存在,而现在……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一个国家的境内了。”淑宣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头看看林曦的反应。
“他在哪……他在哪”林曦盯着淑宣,嘴里只念叨着这几个字。
“林曦,这已经够了,你是没法见到他的了。”淑宣几乎用着恳求的语气,自从那人消失过后,林曦的关注点就没离开过那人,都四年了,还是如此。
你就不能看看我么……为什么总是看着那人。淑宣这么想着。
“他在哪……他在哪”
“林曦……”淑宣看着挚友的状态心生不忍,最后她咬咬牙,平声说道“他……在‘废土’。”
林曦听到后停下嘴里的念叨,淑宣想着总算可以松下一口气,在听到这个信息后她应该会安定下来,死下心,回到正常的生活之中。
林曦抬起头,用她那有着黑色眼袋的眼睛看着淑宣。
——不要不要……不要说出那句话
“怎么去那……”
——啪!
林曦捂着脸上那块已经红掉的地方,眼里满是疑惑“宣……”
淑宣站在那里,身体还停留着上一刻的动作。“你疯了。”她收起所有的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里。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渐渐在林曦耳边消失,她把腿放上椅子抱住蜷缩在椅子里,额头垂落在膝盖上,脑后的发丝垂下遮住她的脸——这样就没人能看到她哭丧的样子了,她一直都是这样。